眨眼就到了胤禛的生辰,弘昀的白事纔過去兩個多月,他本不欲大肆操辦這次生辰。無奈太子和十阿哥等一干皇子卻是一個個爭前恐後地前來道賀,胤禛又不得明裡將他們趕走,便只好將白日裡的工夫都用在了應酬上。
十阿哥見府上沒有人再獻歌獻舞,難免有些失望:“四哥,我也就那一年在你府上看到仙女兒跳舞,這往後可是再也看不到了。你怎得就知道藏着掖着,我不過是想來看一支舞都看不到。”
胤禛聞言,並未說話,只是若有若無地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聽了老十的話,似是纔想起雍親王府還有一個舞姿絕美的格格,便跟着點了下頭:“老十所言極是。”聽着話裡的意思,竟也是十分期待。
胤禛面無表情地抽開了眼神,眼角挑起一絲冷意,語氣幽涼:“倒是要叫太子與十弟失望了,婉兒身子欠佳,已經多年沒再跳舞了。”
老是再度失望地嘆了嘆氣,衆人言不由衷地閒話了幾句,胤禛沒有歌舞助興,所以很快便散了。
待胤禛抽得工夫與府上的妻妾團聚時,外面已經月上樹梢頭。
“當年你讓人暗中窺探我之事,我未追究,我以爲這幾年你會有長進……琴語,你太讓我失望了……”李氏看到胤禛與妍華及耿氏笑語嫣然的模樣,心頭便止不住地生起滾滾醋意。可她腦中回想着從岫雲寺回來後,胤禛跟她說的這番話,脊背上又不斷泛起涼寒。
她不得不本分起來,卻還是剋制不住心裡的恨意,不住地往妍華與耿氏身上送去生冷的眼風,以暫時緩解心頭的怨懟之氣。
她這幾日聽聞胤禛想要將弘時從她身邊奪走,送去祥和殿養着,而福晉也未有所異議。
思及此事,她的心頭便涌起層層苦澀。
芊萱年已十五,生得如花似玉,已經被福晉遣了人細細教導規矩了。她年初帶着她與弘時進宮拜年時,便從德妃那裡探得口風,說是皇上這兩年可能便要爲芊萱指婚了。
她也不知芊萱會不會被遠嫁,而芊萱又向來是個沉悶性子,乖巧聽話,卻從來也不與她談心。都說女兒是母親的小棉襖,到了李氏這裡,卻是幾個兒子才如棉襖般貼心。可惜弘盼弘昀一個個都先後去了,如今她只剩了弘時相伴,若是連這個孩子也留不在身邊,這往後她是當真要喝西北風了。
一擡眼又看到妍華與耿氏在笑,她便覺得十分礙眼,又依着心性送去了幾道陰測測的冷風。
“側福晉~”梳月在旁提醒了李氏一聲,李氏入席前還跟她提過,往後不得不違心與萬福閣的兩個人交好一些了,如若不表現得良好一些,只怕她的弘時當真要不回來了。
所以眼下梳月看到她的面色又不大友好了,當即便尋了機會在她耳邊提醒道:“側福晉不是要與她們交好嗎?”
李氏這才幽幽地從憤恨中拔出頭來,她安撫了自己半晌,待眉心的細紋終於舒展了開來,她才終於端着酒杯向她們二人邀盞:“兩位妹妹如今都懷了身子,正是爲咱們王府喜上添喜,我在此先恭祝兩位妹妹一聲。”
她說罷,便飲下了酒杯裡的甜釀,待看到她們二人舉起杯盞略顯猶豫時,便又微笑着頗爲體貼地說道:“兩位妹妹如今都是雙身子的人了,自是不得喝酒的。我只是道一聲賀,妹妹隨意便好,如果不然,以茶代酒喝一口也是心意。”
此時的她收起裡平日裡的尖酸性子,眉眼裡落滿了慈和,叫人看了頗爲舒坦。
胤禛見她如此熱絡,微微頷了首:“見你們如此,我心甚慰。”
妍華見他一臉認真的模樣,只覺着好笑,掩着嘴偷偷笑了起來,卻突然感覺有兩支冷箭掃來,她疑惑地擡眼環顧了一圈,最後將視線落在了李氏身上。
李氏堪堪將目光收回來,看到弘時在旁邊吃得開懷,心裡不由得升起一股悲憫。她也不知弘時還能在自己身邊待幾日,眼下看到他粉嫩的小臉對着一盤燒鴨心滿意足,心裡忍不住浮起絲絲惆悵。
弘時左右要被帶走,她也不想再在這裡看萬福閣的人嬉笑,索性便早早地離了席,帶着弘時回自己的綠萼苑好好地處處。能伴一日是一日,倘若當真將她們母子分開,她一定會想了法子再要回來的。
今日是胤禛的生辰,也是妍華的生辰,所以當衆人散席時,良辰便單獨找了妍華去雍華殿。每年的這一夜,妍華都要在雍華殿收到一份禮,這已然是她與胤禛之間不言而喻的默契。
只不過,胤禛給她的驚喜是一年平淡過一年。
她還記得剛入府的那一年,他還能叫人精心用紅燭擺了個大大的嬋字,地上滿是花瓣,那場景着實叫她記憶深刻。而去年呢?去年他只是賞了她一幅墨寶,他自己的墨寶。
而且,叫她頗爲無語的是,他那幅墨寶畫的是他自己。
哪兒有人贈人畫像是畫自己的?
所以妍華只瞥了一眼,便將那幅畫給收進了箱子,到如今也有一年未見天日了。
所以對於今夜的“驚喜”,她並沒有過多的奢求,她走在路上的時候便百無聊賴地想着,他若是能說上幾句甜言蜜語,她也可以當做是收到了驚喜的。可是轉念一想,嘖嘖,她對他的要求竟是降到了如斯地步,委實有些開心不起來。
還未走到雍華殿,便看到前頭一片燈火通明,亮得恍如白晝。
妍華頗有些不屑地咋了咂嘴,擡手摸了摸鼻頭道:“又白了許多紅燭不成?真是毫無新意,還浪費銀子。”
良辰咯咯直笑,彎着眉眼看了看她:“格格好好兒地怎得關心起府裡的用度了?即便是點了滿院子的紅燭,爺也是花得起那些銀子的,格格用不着心疼呢。”
妍華被她的笑容感染,不知不覺地就跟着笑了起來:“我是覺着,他倘若真的有心給我驚喜,還不如將那些冤枉銀子都給了我買些好東西吃,白白燒了豈不是浪費?”
靈犀聽她三兩句話又扯到吃食上去,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來:“格格且約束着些纔好,這般子饞嘴,以後生個小主子也饞得緊。”
妍華白了她一眼:“你才饞嘴,你全家都饞嘴。”
“嘶~嘶~”兩邊的道路上突然有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聲傳來,幾人雖是有說有笑的,卻還是有耳尖的丫鬟聽到了這個叫人不安的聲音。
幾個丫鬟打着燈籠往旁邊的路照了照,卻見有兩條手腕粗的大蛇在枯草裡遊動着,蔫蔫的萎靡不振,卻在見到她們一羣人時,突然來了興致。
幾個人自是嚇得連聲驚叫,妍華嚇得是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愣怔怔地盯着其中一條蛇向自己游過來。她也不知自己是嚇到腿軟,還是如斯鎮定,她只知道靈犀拉着她要跑時,卻是沒拉得動她。
她盯着那條大蛇,與它四目相對之際,看到它眼裡的猩紅血光,心裡這才“咯噔”了下。也不知道這蛇有沒有毒,好好兒地怎得會出現在這裡?
按理說,這個月份的蛇都已經找穴冬眠了,可這兩條蛇卻像是餓了許多天,看到人便過來撲食了。
靈犀見狀,心一橫眼一閉,咬着牙便擋在了妍華前面。只是她的身子瑟瑟發着抖,腿也軟得幾乎要站不住了。
“你快別動。”妍華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握住了靈犀的一條手臂,在她耳邊唸叨了一句。
良辰早已搶過一個燈籠在那大蛇面前揮舞,想要將蛇趕走。可是她如此一來,另一條大蛇便追着她晃動的燈籠左右移動,就是不肯離開。
好在魏長安聽到這裡驚叫連連後,帶了人及時趕來。
魏長安提着刀剛想砍下舌頭,卻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家蛇不能滅的,殺了家蛇會有禍事發生的!”
魏長安登時氣結,可一看到妍華就在旁邊,又怕當真衝犯了什麼,提着大刀的手便遲遲沒有落下。最後他叫了幾個人合力將那兩條蛇給捉住了,其中一個侍衛還不小心被其中一條蛇給咬了一口。
良辰帶着妍華驚魂甫定地趕到雍華殿時,胤禛剛巧從裡面走出來:“怎麼纔來?”
妍華看到他嘴角的淺笑,這才覺得後怕,直接撲進了他懷裡:“剛纔路上撞見蛇了,這是不是什麼凶兆?”
“蛇?這個時節怎會有蛇?”他的臉色一沉,眼神一掃看向了良辰。
良辰忙將方纔的事情做了稟報,連她都覺着那兩條蛇是故意有人放出來嚇人的了,事情着實不簡單。只是,這放蛇之人的膽子也忒大了些!
胤禛眉頭一凜,粗黑的劍眉在眉心處相遇,一派凌厲:“來人,去綠萼苑將琴語給我帶來!還有弘時!立馬送去祥和殿,讓文瑤照看!”
妍華聽到他的這番話,身子一頓:“是……側福晉?怎麼可能?”
胤禛卻壓根不理會她的猶疑,直接將她往裡面抱去,嘴裡還不迭地吩咐着:“把柳大夫給我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