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天界的謠言又起,繼上次祁遠帶着一位女仙和一個孩子上天宮之後,這次的謠言似乎更言之鑿鑿。
這次傳的是天君和他未過門的天后鶼鰈情深,已共住耀清宮。
謠言從梵谷君住的飛宇殿熱騰騰地出爐,經過思蘅仙子的清欒殿,一路穿過霽月亭前面的那片紫竹林,一直傳到南宮蔓蝶的靈霞宮。蔓蝶剛聽聞這個消息的時候,一下子摔了滿屋的茶盅和花瓶,手指捏着桌角,氣得眼角發紅。
這謠言到處飛的時候,八卦裡的兩位主人公卻是渾然不知。
經過這幾天的繾綣纏綿,祁遠有點食髓知味,無奈落瑤說是什麼婚前要避諱,硬是要搬到芳華殿,祁遠拗不過她,只好把她送到芳華殿暫時住着,他思索着,反正她遲早要回耀清宮,也不在乎這幾天,況且,她說不來耀清宮,沒說不許他晚上去芳華殿休息,天君覺得,本質上來說,其實她住在哪裡也沒什麼區別。
這一日,天君還在早朝沒有回來,八卦中的女主角落瑤閒得無聊,在院子裡嗑瓜子,初一在旁邊不知道忙些什麼,一會兒從西廂裡拿了個香爐出來,一會兒又跑到東廂取香料,落瑤看着一上午沒有說話的初一,覺得她有些反常,說道:“初一,你再晃來晃去我的頭就要暈了,這是在點什麼香?”
初一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認真地說道:“娘娘,程譽說最近蚊蟲鬧得厲害,要好好薰一薰,這是耀清宮的侍女送過來的,讓我們這裡也點着。”這丫頭迫於祁遠的威嚴,沒敢繼續叫她公主。
對於初一而言,她這麼叫是有理由的,因爲她發現,每次當着天君的面叫落瑤娘娘,天君雖然面上看不出來,但是能感覺到他心裡挺高興,能讓天君高興的事情,清乾天上的神仙都特別賣力。
當然,除了梵谷君之外。
落瑤一臉茫然:“蚊蟲?我怎麼沒有感覺。”
初一看了看落瑤,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還帶着點委屈。
落瑤知道她話裡有話,拍掉手上的瓜子殼屑,故作嚴肅地說道:“有什麼事情就說,我不喜歡吞吞吐吐的侍女。”
初一被嚇得手一抖,顫巍巍地放下手裡的香爐,快走了幾步到落瑤面前跪下,把落瑤嚇了一跳:“你、你這是做什麼?”
初一委屈地說道:“娘娘,奴婢從來沒有想過要在您面前多嘴。只是,只是覺得冤屈。您一直在殿中沒有出去,自然不知曉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昨天程譽過來說,這幾天天君住在芳華殿,脖子上被蚊蟲咬了一大片,還是在早朝的時候經幾個仙官提醒才發現的,據說,那天的早朝後來就討論了一件事,就是如何能有效地滅蚊驅蟲。昨日裡,程譽把奴婢喊去訓了一頓,給了我一些特製的薰香,據說是請藥君針對一些兇狠的蚊蟲配的特效香料。程譽還說,若是以後發現再有蚊蟲,奴婢,奴婢就不用再侍候娘娘了。”
說到這裡,初一眼裡似是要溢出水來,“娘娘,你知道奴婢的,初一不敢說比清乾天最細心的程譽還要細心,可是我對娘娘是萬萬不敢馬虎半分的,自問對芳華殿的大小事情盡心盡力。奴婢保證,我們芳華殿肯定沒有蚊蟲,要不然爲何天君被咬,公主和奴婢卻沒有被咬呢,可能,可能是在耀清宮被咬的也說不準呢。您是個好主子,奴婢挺想呆在您身邊的,不想離開你。”初一可憐巴巴地抱着落瑤的裙角,看着她。
落瑤聽了來龍去脈,也甚是奇怪,初一是西王母娘娘那兒出來的侍女,自小受過專門培訓,打掃衛生起來很有一手,纖塵不染,桌面都要反射出光來,怎麼可能有蚊蟲?
落瑤突然想起什麼,臉上騰地一下緋紅,支支吾吾地說道:“誠然,誠然有些奇怪,這天底下有什麼蚊蟲敢咬天君呢,若是真的被咬了,那些個蟲子沾了他一星半點的仙氣早就成仙了,此刻再用薰香已不頂用了。”
初一看着落瑤莫名其妙紅了臉,還好是個頭腦活絡的,聯想到剛纔說的話,恍然大悟,初一一反剛纔失落的神態,彎着兩隻眼睛,說道:“原來,原來是公主……奴婢就說嘛,哪來的蚊蟲嘛。”
落瑤朝她瞪了一眼,初一連忙剎住話頭,嘿嘿笑道:“這程譽也太不靠譜了,連蚊蟲咬的和……都分不清楚,真是白活了這幾萬年,連奴婢也差點跟着他糊塗了。”看到落瑤越來越紅的臉,初一不再說下去,忙站起身說道:“奴婢去把香爐都收起來,這味道着實不好聞,恐怕會薰壞了娘娘。”說完利索地把香爐搬走了。
自從落瑤住到芳華殿,祁遠三天兩頭往她那兒跑,剛開始是下了朝便去芳華殿,到後來是直到一起用過晚膳再回耀清宮,即便這樣,祁遠還是覺得不夠。後來,在一個雷雨交加的晚上,芳華殿和耀清宮中間的牆被莫名其妙地劈裂了,落瑤看着牆上還冒着焦煙的大洞,對祁遠道:“這掌雷神君也忒大膽了,居然連你住的地方都敢劈。”
祁遠的眼神隱約閃了一下:“許是換了個神君掌事,方向未找準,劈錯了吧。”
落瑤不可思議地看着他:“這位神君辦事也忒不靠譜了,劈錯了居然也不現身給你道個歉。”
祁遠聞言,淡淡瞥了一眼天際。
不多時,空中出現一位身着靛藍色衣衫的神君,遙遙向祁遠施了一禮:“陛下,方纔是小仙的徒弟在當值,不小心劈到此處,多有冒犯。”
這位就是掌雷神君啊。
祁遠平靜地道:“知道了,下次小心些。”掌雷神君又作了一揖,絲毫沒有愧疚地隱了。
落瑤對祁遠這麼包容的心胸佩服得五體投地,她自問若是自己的窩被劈了,定不會如此淡定。
奇怪的事情還在後頭,祁遠找來修牆的工匠,那工匠瞄了一眼牆,腳步都不曾動過,甕聲甕氣道:“天君,這牆的命數已到,無法修補了。”
落瑤瞪大眼睛看着他,牆也有命數之說?
祁遠看了一眼落瑤,咳了一聲,道:“那依你的意思是?”
工匠垂眸,像背書一樣流利地說道:“依小仙看,乾脆把牆打通,一則兩殿之間走動起來更方便,二則可以省下一筆砌牆的開支。另外,在風水學上看,去掉這堵牆對陛下和娘娘的身體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落瑤其實吃不準這堵牆和自己的健康有什麼關係,她只是覺得,要在清乾天謀一份差事實在不容易,因爲一個小小的工匠,居然還要學習五行風水學,而且這位小工匠算術應該學得不錯,落瑤想起自己以前渣到不行的算術課,一下子對小工匠刮目相看。
她怕祁遠對這個小工匠發火,反而安慰祁遠道:“既然去掉這牆利大於弊,那就去掉吧,再者,我擔心掌雷神君的徒弟一個不小心再劈一次,那修了也是白修啊,你說是不是?”
祁遠看着她不說話,眼底極快地閃過一絲促狹的笑意,隨後平靜地問她:“難道就這麼不修了嗎?”
落瑤想了想,道:“還是等神君徒弟出師了再說吧。”
程譽聽到這話時抽了抽嘴角,同情地看着落瑤,心道,恐怕掌雷神君的這個徒弟是永遠不會出師了。
自從這堵倒黴的牆被劈壞了以後,耀清宮裡的侍女們發現,天君上朝的時間從兩個時辰壓縮成一個時辰,又從每天一朝變成兩天一朝,後來乾脆連去都不去了,讓程譽直接把文書拿到耀清宮。
侍女們還發現,她們的娘娘起得越來越晚,天君陛下卻是神清氣爽英姿勃發更甚從前,偶爾還會拿幾本調理學的書翻看,有時候還會對着書上某一頁認真研讀。
這天底下還有問題能困惑住祁遠?程譽覺得很好奇,趁祁遠走開時偷偷瞄了眼,唔,似乎是講如何增強女子體力的問題,程譽從未涉獵這方面的內容,看不大懂,只好在心裡默默記下,回頭問問司藥星君,看看他能不能幫一幫天君。
外面的世界早已是冬天,考慮到落瑤怕冷,祁遠連着整個耀清宮布了一層厚厚的結界,所以當殿外正是冰凍如霜,飛鳥不啼時,裡面卻依然是溫暖如春,花香鳥語。隔了一層結界,卻似隔了一個世界。
雖然神仙都可以施法讓宮殿變得暖和點,但是用法術畢竟是要費一番力氣的,一般的神仙在房中多放幾個暖爐便將就着過冬了,尤其是這樣的大手筆,維持一個冬天不是一般的神仙消耗得起的。
梵谷來找祁遠下棋的時候,差點撞上了這層結界,他在耀清宮周圍飛快轉了幾圈,對着祁遠嘖嘖問道:“你以前不是最討厭亂用仙法做一些好看不中用的事麼,如今這麼浪費你倒真是捨得。”
祁遠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回頭看看正在煮茶的落瑤,她低着頭,霧氣薰着她的臉,依稀看得見臉上恬淡專注的模樣,發現祁遠在看她時,臉上一紅,輕輕朝他瞪了瞪眼,美目流轉之間風情無限。
祁遠勾勾嘴角,用梵谷以前類似的話回答他:“浪費這個詞,用在落瑤身上不妥。”
梵谷回憶着當時他說的什麼話?絞盡腦汁想了想,終於想起來是哪句:“八卦這個詞,用在我身上不妥。”
梵谷只好把接下來的話生生吞到了肚子裡。
祁遠看到落瑤向內殿走去,直到看不到人影,臉上一掃剛纔的散漫,換上一副認真的神情:“對了,有個事情要和你商量。”
梵谷看到他露出一副上早朝時纔有的莊容,條件反射般地想跳起來站着,後來意識到這不是在上早朝,不用這麼緊張,心裡罵了自己一句奴性啊奴性,又攤開了四肢倒在椅子上,斜着眼看着祁遠,道:“什麼事情?”
祁遠看到梵谷的樣子,忍住想抽他一頓的衝動,問道:“你是否聽說過北海國的二皇子印曦?”見梵谷沒反應,提醒他,“其實你見過他一面,就是上次在七境山救落瑤時……旁邊杵着的那個。”
梵谷皺起眉回憶,他想事情的時候習慣折攏那把騷包的紅貝殼翡翠摺扇,用扇柄撫上眉毛,慢慢地從眉心撫到眉腳,一圈一圈的,他一直維持着這個習慣,是因爲思蘅說,這叫性感。
祁遠眼角抽了抽,要不是熟悉他的人知道這是他的習慣動作,還以爲梵谷是在勾引他。
他欣賞不來他的性感,看得有點不耐煩,眉頭挑了挑,沒好氣地說道:“你的年紀不見得比我大,怎麼想事情要這麼久?”
梵谷不以爲意,大概是想通了什麼,奇道:“北海國不就連着芙丘國嗎?我是在琢磨你爲何不問你的枕邊人要來問我,他們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嗎。”
看見祁遠立馬變青了的臉色,心思通透的梵谷一下恍然,原本躺着的,馬上從椅子上坐了起來,差點撞到桌子,“你、你是……在吃那個二皇子的醋?”
祁遠嫌棄地看了看他,似是在責怪他用詞不妥,臉色有點難看。
梵谷很少在他臉上看到這樣的神色,一時玩心大起,添油加醋地道:“要我說,他們認識的時間遠比你和落瑤要長,你有這個顧慮也是正常的。”
祁遠按了按眉心,說道:“那你說怎麼辦?”
梵谷大呼小叫着:“你果真醋了?”祁遠賞了他一個白眼。
梵谷偏了偏臉,那個白眼貼着他的臉頰飛了開去,不遠處的一株水仙折了一下腰。
梵谷繼續好奇地追問:“若不是醋,莫非……你這是成親前的焦慮症?”
祁遠半眯着眼睛看他:“什麼跟什麼。”
梵谷的眼睛亮了下,“我一直沒明白你們怎麼會在一起的,莫非你是第三者?是你拆散了他們纔得到了落瑤?”
祁遠沒留意他的神情,看着落瑤剛纔消失的方向,說道:“他們應該沒開始過吧,那個印曦以前一直在外面晃盪,前不久纔剛回來的。”天君難得猶豫了一下,躊躇道,“這,應該不算是拆散了他們吧?”
梵谷心裡八卦的小火苗頓時熄了,他重新躺下來,“呃,那的確不算。”語氣中盡是惋惜。
“我也是這麼覺得。”
梵谷懶懶地道:“……那你在瞎操心個什麼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