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的月亮像面大鏡子似地水亮水亮的,照得他們心裡慌得很。好在婆婆的手腳也不怎麼利索,沒有衝過來揪住他們,灑完桶裡的尿後,由着嘉應拉着楊漾倉皇地從土牆上爬過去,逃走了。
……
“等一下。”嘉應看着楊漾訕訕地抓着他的手臂,皺着眉,疼得唆唆地吸着氣,小心地頂起那隻劃破的腳,走路一瘸一拐的,很可憐的樣子,猶豫了一下,伸過手放到她腰上,爽利地把她的身子打橫抱住,放到了沙發上——這樣突然的親密接觸把楊漾嚇了一跳,她驚訝的合不攏嘴了!心裡像關了只小兔子在撲通撲通地亂跳。她呆呆地看着嘉應轉身進房去拿藥,心裡大吃一驚:老天,他抱了我??
一會,才感覺痛覺在衝擊着她的幸福感。她把腳翻過來了一看,上面還有塊三角形狀的玻璃碴子斜斜地紮在了肉裡,血還像開花一樣的涌出來,痛得要命。
“把腳伸過來!”嘉應站在她面前,看了看她的腳,蹲下了身子,伸手給她洗腳下的傷口。
楊漾伸着腳,低垂着腦袋,看着嘉應凝眉斂目,一手輕輕地托住她的腳,一隻手拿着棉籤往腳底抹上藍墨水,修長潔白手指輕輕地動着,手指似有電流似的,一直刮到她心裡,酥酥麻麻地。她心裡像有朵薔薇花靜靜地開了似的,有種異樣清爽,愉悅,芬芳感覺。
望着這清秀俊逸的男人,這曖昧的姿勢,她念頭一轉,又有個惡俗的鏡頭出來了——西門慶和潘金蓮在王婆家裡時,他握着她的三寸金蓮,兩人眉來眼去,開始調情……
哎,腳丫子……楊漾下意識地看了自己露在七分褲外面的小腿和腳丫子,猛地從YY的夢境的掉了出來,像有人掐了一把她的人中似的,辣辣地疼了一下——早知道會碰到嘉應,昨天就穿牛仔褲去赴飯局了。這樣他就看不到她這該死的蘿蔔腿了!
唉,生了蘿蔔腿就算了——老天關了我一扇大門,總該開扇窗給我吧——給我生雙纖纖玉足吧?可這腳也是粗得……唉,算了!腳指甲也好久沒修理過了,拇指甲歪歪的向上翹,像個用久了的撲了灰的刀片一樣,又難看又鋒利——就是一經常下田放牛的農村婦女的大腳。
老天!告訴我,嘉應會不會有修豬蹄的感覺?
楊漾被棉籤颳得腳很癢,更是被那個調情的鏡頭弄得慚愧不安了,身上像被胳肢了一下似的,坐立不安。
嘉應看着地上的流的血,說:“你倒是不痛啊。”
“痛!痛!誰說不痛,給你的腳刮一下試試。”楊漾一本正緊地地把笑容斂去,打算說幾句女生通常愛說的嬌氣話:“痛得我好痛好難受好難過哦……”誰知,嘉應揶揄道說:“你這樣的強人,這點傷應該沒什麼的。”
楊漾很想說一句,人家早變了——啦,早不是以前那個腳上的傷口才一包紮,就爬樹打果子去的野丫頭了。KAO,現在一面對雞骨草,很想把以前給他的野蠻印象擦掉,我這是怎麼回事呀!!她說:“雞骨草,你是不是沒把我當過女孩子?”
嘉應微眯着眼睛,專心地給她塗藥:“小時候,我一直把你當我大哥大來着。那時候認爲你是超人——打架,用棍子揍何大媽的大狼狗,用彈弓打婆婆的鴿子,偷她的葡萄,我不敢做的,你通通都做過。”
楊漾撓撓頭,有點惱怒地說:“瞧你,咱們都這麼大了,我那些醜事,你通通都記得還特意提起來,你太壞了!”
嘉應笑道:“喲,你還爲以前的事害羞了?”
楊漾轉頭不看他,“塗你的藥,瞧,我被你害得!”
過了好一會兒,楊漾就縮着脖子,像雞下蛋似地咯咯地偷偷地笑了起來。
“笑什麼?”
楊漾揉揉鼻子:“你要提我以前的事,我倒記起你的一件醜事——那會兒,我親眼看着你被曾婆婆得滿身尿,差點哭鼻子了。”
那次,偷葡萄被潑了尿後,兩人又怕婆婆會跟家裡告狀,怕會捱打,不敢立即回家。兩人爬過牆後,一口氣跑了老遠,跑到了附近的一個小池塘邊上才停下來喘口氣。他倆背靠着背氣喘吁吁地坐在白天被陽光曬得滾燙還有點餘熱的大石頭上,望着黑漆漆的水面發着愁。
嘉應哭喪着臉,一聲不吭地把手伸進池塘裡,像跟誰鬥氣似地把水大把大把地潑到自己的身上。一會,全身就弄得溼淋淋的了。藍色的月光照着衣服緊貼着他躬着的瘦弱身子,影子在水塘裡縮成了一小團,他好像一隻剛從水裡爬出來的水猴。
嘉應手裡的活停下來,看着她說:“你還好說。後來,你硬把偷的那葡萄塞給我吃,我還以爲你對我好呢,誰知你是怕酸,讓我先嚐。”
難吃的東西,她總會讓雞骨草先嚐一把的。楊漾又一次差點臉紅了,他都記得!
嘉應看她沒吱聲,又說:“誰知道後來還有更慘的,羊羔啊,你真的很壞。”
後來?
後來——兩人在池塘邊坐了好久,楊漾想回家用手肘捅捅他的背說:“要不,回我家唄,我把你藏在牀底下,你媽肯定不會知道。”
嘉應說,“你媽不會打你?”
楊漾搖搖頭說,“不會。”嘉應有點高興地哦了一聲。她又補上一句,“我心裡早想好辦法了。”
嘉應也沒問她的辦法,兩人就回家了。
結果兩人一回去就遇到各自鐵青着臉的媽媽——婆婆兩頭都告了狀。楊漾在門口被媽媽一把揪住,就哭天搶地起來,“不關我的事!!是雞骨草帶我去偷的!”這就是她早想好的辦法。
嘉應捱了媽媽好一頓打。沈媽媽邊罵邊打:“衰仔!成天像只花腳貓一樣不安分,自己偷葡萄也就算了,還把人家楊漾帶過去!好孩子都被你這衰仔帶壞了,看我不揍死你的!”嘉應捱打時反而特老實,不躲不閃的。媽媽用竹棒子,一棍子一棍子敲到他屁股上,他低垂着頭,咬着手指死死地忍住,不哭不鬧的。捱打時,他便瞅見了楊漾,她正躲在對面的那棵老槐樹背後,嘴裡也咬着手指賊眉鼠眼地看過來,臉上掛着,‘你真倒黴!’的表情。
……
這一頓打,屁股痛了三天,不知道嘉應還記不記得。楊漾覺得很奇怪,以前的事的一些細節她幾乎是歷歷在目。嘉應估計忘了,他受她拖累,捱打的事情也太多了。那時候,他對她順從,對她好,總覺得是應該的。有時候楊漾都覺得自己簡直不是個好人!
從過去那些事又折射到現在,現在的雞骨草溫爾爾雅,謙謙君子的樣子,讓楊漾心裡充滿了感動與感激。這小子沒有因爲她這個小霸王的壓迫變壞,變野蠻,變得愛計較,他的樣子陽光,磊落,偉岸,人的成長好像充滿了奇蹟似的。從小時候到現在的相遇,中間的那一段長長的奇妙的空白期,她沒有見過的,以後一定要他說給她聽。
楊漾心裡正感動着。然後,聽到門被敲響了,嘉應去開門。穿着一身有些透明的黑色短裙的,顯露出她迷人的水蛇腰的林爽,站在了門外,死死地盯着楊漾,還有楊漾保持着向前很惡俗的伸擺着的“三寸金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