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主自小脾氣執拗,倔得就和小驢似得,看來她是以這個方式在與相爺作對啊。
鴻叔乃是郡主的陪房管事,從縣主出生起就看着她一點點的長大,對於她的關心更是比相爺來的還要濃烈,他有好幾次都想勸服縣主不要與相爺作對,可每次話到嘴邊他都深深的嚥下去,畢竟他知曉自己是什麼身份,他不過是個奴,就算是個管事,可又有什麼權利去管得了相爺的家事呢。
鴻叔那雙渾濁的眸幽若深潭,裡面流淌着是心酸的淚花,那雙枯槁的雙手小心翼翼的捧着那雙精美的繡花鞋,佇立在空蕩蕩的房中許久,直到他聽到了地上傳來細微的痛苦的咳嗽聲這纔回過神來,蹲下身子,將這雙鞋子塞入對方毫無生氣的手中:“夫人,很快你就能和郡主團圓了,很快我們就能離開這個地方了。”
裴玉嬌打從小院出來就滿臉怒容,周身散發的陰寒之氣足足嚇退了那些過來八卦的下人。
沒有了厚實的鞋底,她踩在鵝軟石過道上的每一步都是痠疼無比的,可她還是堅持住了,沒有任何想要放棄的念頭,必須走過這條過道才能來到柴火間,她倒是想要看看,那些奴婢是否吃了雄心豹子膽將她最心愛的物件給劈成柴火了。
那個人已經遠離她而去,這老天難道連一點點的念想都不留給自己嗎?如果沒了那樣東西,她恐怕連唯一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吧。
本來就清清冷冷的柴火間這下子變得更加陰寒,那些前來取柴火的丫鬟們皆圍繞在門前,不敢進也不敢退。要是進去了勢必會掃到颱風尾惹得一身麻煩,要是退去了被掌事嬤嬤看到自己兩手空空的樣子定會認爲是自己偷懶不給自己好果子吃。
一襲豆綠細葛直裰罩在欣長挺拔的玉身上,羅五雋秀飄逸的身形讓那些圍觀的奴婢一臉花癡相,有的更害羞的低下頭來不敢直視這個丰神如玉的男人。
羅五見到這些偷懶的丫鬟不去前廳照顧着,反而全都聚攏在這裡,那張如玉的臉瞬間陰冷下來,猶如地獄來的阿修羅,他輕啓薄脣,發出了低醇陰森的聲音:“這裡有什麼好看的嗎?莫不是裡面藏着什麼俊俏的郎君?”
那些丫鬟很快就明白了話中的譏諷,心神一顫,其中一膽大的丫鬟上前,囁嚅道:“縣主在哪裡也不知道在找些什麼東西,奴婢們想要取柴火卻不敢進去打擾縣主的雅興。”
羅五眯起陰森的眸來到柴房中,看到滿頭大汗的女子正在翻弄地上擺放整齊的柴火,那雙纖纖玉手似乎也受了傷。
“十一娘,今天府中還有客人在,您就別鬧了成不。”這尚未出閣的大家閨秀此刻正只穿着一件薄如蟬翼的中衣,在香汗淋漓之下,那件中衣就成了透明的擺設,能夠明顯的看出那欲隱欲現的雪肌,她似乎還沒有發現這一點,仍舊在柴火堆裡尋找些什麼。
羅五無奈,唯有脫下身上那件嶄新的直裰披在那消瘦的香肩上,在靠近對方的那一刻,他這才發現對方臉頰上佈滿的淚痕。
他是個訓練有素的管家,縱然鼻尖縈繞着幽然的香味,可他依舊
不爲所動,仍然保持着那陰寒鐵青的表情。
“你們還愣在這裡做什麼,難不成這相府中就沒有你們要乾的活了嗎?”他厲聲冷喝那些看熱鬧的丫鬟們,這些人中不乏有各位主子派來的眼線,但是他都不會懼怕,他的字典裡還沒有怕這個字。
那些丫鬟立刻作鳥獸散,這府裡的管事嬤嬤雖然惹不起,可這位毫無憐香惜玉之心的管家更是不好惹的。
在他回頭的瞬間,裴玉嬌露出了一絲得逞的笑,她知道在此人的眼皮底下藏東西是不可能的,她唯有將好不容易找到的東西重新放了回去。
“能否請羅管家去把我的丫鬟綠波找來,讓她把我的衣服拿回來。”
羅五雙手負背,錯愕的瞪大眼珠子:“二夫人那裡事兒多,估計又把您的丫鬟給找去了吧,您要是有什麼事情,我替你去做。”
“我今日去了佛堂,這才發現母親那裡的傢俱都成了這裡的柴薪,你瞧瞧這上面精美的縷空花紋,我萬萬沒想到在二孃雷霆的管制下,竟然還有如此大膽的丫鬟,竟敢損壞皇家之物。”裴玉嬌想要站起,卻發現自己的雙腳因爲長時間的蹲着而麻了,她咬着貝齒勉強站起來。
羅五知曉她自尊心強,故而沒有做出幫扶的動作,他順着她冷若冰霜的眼神看下那堆已成爲火柴的物件,緊咬下脣,狹長飛揚的眸子陡然瞪大如鈴,這莫氏管教出來的丫鬟還真的夠膽大的,若他沒有猜錯的話,這堆火柴的原形是那張金絲楠木貴妃榻。
羅五捻着手指,很是疑竇,就算莫氏的膽子再大也不敢將這皇家之物給砍碎當柴,這可是藐視皇族要掉腦袋的大罪。
裴玉嬌拉攏衣襟遮擋了那片美霞春光,她搖晃着身子彷彿失了神一般朝着外頭走去,隨後哐噹一聲,如雪球般滾到了院子裡。
樹上凋零的花瓣簌簌落下鋪灑在她的身上,將她融入一片花海之中。
羅五狂奔上前,只見對方雙目緊閉,脣角溢出暗紅色的血液,又是中毒!
他也顧不得其他了,趕緊上前將這個瀕臨死亡的人撈起,抱着她狂奔到東廳之中。
原本還沉溺在悲傷中的裴元韜見此狀況勃然大怒,正想要責備這個不懂事的管家卻被一旁的信王給阻止。
雲礪儼上前從他的懷中接過了自己的前未婚妻,凌厲的眸中充斥着怒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縣主是中毒之相。”
聽了這咬字極重的二字,裴元韜陡然一寒,最近這座偌大的府邸還真是不太平,三番兩次有人中毒,先是身份隱秘尊貴的小姨娘,接着又是身爲縣主的女兒,在這樣下去,下一個會不會輪到他?
“綠波,你身爲縣主的丫鬟,你可知你家主子服用了什麼東西?”羅五怒瞪銅目,直直逼向那個躲在角落裡,渾身顫抖的丫鬟,他敢斷定這個丫鬟必定知曉些什麼內情。
所有的視線全都圍攏而來,如同一根根鋒利的箭矢朝着她刺去,她深諳這羅管家的手段高明狠毒,他若是用刑定會讓你生不如死,而且還不會讓人看出異
狀,別人也只當受刑者是因爲羞愧畏罪自盡罷了。
綠波撲通跪下,一雙泛着水光的眸虛晃的看着正襟危坐的莫氏,緊咬下脣,不敢開口。
“你這賤婢,看着我作甚?”莫氏被盯得心中發憷,她心中有虛,雖然這件事情不是她做的,可她害怕這個賤婢亂嚼舌根,將她之前做的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情,全都抖出來。
裴元韜冷厲的瞪着她,滿臉通紅,額上青筋暴起,顯然已是怒到了極點:“夫人,難道府中三番兩次出事都是你乾的嗎?”
冷硬的聲音讓莫氏再也坐不住了,霍然站起,直直跪在地上,聲淚俱下的爲自己辯解:“妾身十分冤枉,老爺千萬別聽這賤婢的,這賤婢狼子野心想要成爲琰哥兒的通房被我給拒絕了,所以纔會含恨我如此。”
裴琰和雖然是個放蕩子弟,可也明白母親這麼做都是爲了自己的日後的人生,要是她完蛋了,那麼自己也會跟着完蛋。
他冷冽的走到綠波的身邊,蹲下身子狠狠的扼住她纖細的脖子:“沒錯父親,當初她衣衫不整向來勾引兒子,被兒子給拒絕了,這纔出此下策,趁着府中有難,便將所有的過錯全都嫁禍給孃親。母親跟了你二十多載,難不成她是什麼樣的人您還不知道嗎?當年母親失去了一個兒子都沒有和那個殺人兇手計較,甚至爲她求情,如今過了那麼多年,她又何必再報仇呢。”
陰慕華再也忍不住了,冷冽道:“現在可不是追究誰對誰錯的時候,縣主現在命在旦夕,如果讓毒進入心口,那麼就算是大羅神仙來了,恐怕也回天乏術了。”
大夥兒這纔回過神來,可現在時間緊迫,又要去哪裡去找又高明嘴巴又嚴實的大夫呢?
“月姑娘,你可是老爺重金禮聘的人,您要是能出手救了玉嬌兒,我這個嫡母一定會報答你的。”莫氏轉化策略,用力對着她磕着響頭,一下又一下的叩擊在相爺的心中,讓他堅硬的心瞬間軟化了。
裴元韜卸下了渾身的怒氣,紅腫眼眶將那個匍匐地上的淚人扶起,溫柔的爲她拭去掛在眼角的淚水:“這一切都是老夫的錯,是我沒能分得清楚是非黑白讓夫人受委屈了。”
莫氏小鳥依人的依偎在那個堅硬卻寒冷的胸膛上,滿腹委屈的抽泣着:“只要能爲老爺排憂解難,這點傷痛又算得了什麼。”
羅五冷眼旁觀的她的惺惺作態,心中很爲不恥,這步險棋縣主是走錯了,她萬萬沒有料到莫氏的城府竟然如此之深,這下子就算相爺看到了那堆金絲楠木也只會將罪責降於那些不懂規矩的惡奴身上。
陰慕華嘴角溢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苦笑,想不到這麼短的時間裡,她的眼睛就僅剩下了半分的光線,她很快就要成爲一個瞎子了,她連自己都治不好,又有什麼能力去替縣主解毒呢。
況且現在她只能看出模糊不清的輪廓,如果要診斷出縣主到底中了什麼毒,必須要望聞問切,其中首要的觀察氣色她就做不到了,她只能聞出縣主氣息微弱,若還不服用解藥,她恐怕就要化作一縷芳魂流散人世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