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麼說,楚和筱雨對這個年輕領主力莽還是挺有好感的。【首發】
力莽對他們極爲感興趣,又和他們聊了很多的事情。
筱雨從力莽和楚的聊天內容中得知,力莽之所以沒有她想象中的,西嶺貴族對外族人的偏見,正是因爲他乃是貴族私生之子,得不到家族的承認,對這種階級嚴明、人以“貴賤之分”的情況比較牴觸,因此才能與他們友好地對話。
慕容神醫也曾說過,在偏遠地方,公門的領主多半都是貴族的“棄子”,一般而言,貴族嫡系這種被標榜爲上等人的貴族,擔任的都是西嶺的要職,也多半都在國都之中或者在國都附近。
力莽能在這離情洛江邊界不算太遠的城鎮任領主,也是因爲他雖有貴族血統,卻是出身低賤的私生子。
楚與力莽說了很多大晉中的事,包括大晉的統治制度。當聽到大晉竟然通過科舉取仕來甄選、任用人才時,力莽的眼睛整個都發起了光。
“真好……”力莽由衷地說道:“我也見過很多雖然不識字,卻有學識的人。他們要存活下去,只能靠勞作,風塵滿面。如果真的能通過本身的才能,不拘貴賤而在世間擔當一定地位,那想必是一件很讓人欣喜的事情。”
力莽的神情中散發着嚮往的光輝,楚試探地問道:“大晉和西嶺素不往來,也只有在幾年前,派出國西嶺使團,彼此之間並不太瞭解。聽力莽領主的意思,難道西嶺沒有選官之制度?”
“選官?”力莽搖了搖頭,道:“我們西嶺是按佛祖的聖意,由國主認命貴族之士,擔任要職的。並沒有什麼選官之制度。”
楚便故作遺憾地嘆了一聲,道:“那豈不是所有爲官之人,都是貴族?”
“倒也不見得。”力莽笑道:“像我這種,也算不得是貴族。”
“力莽領主說笑了,您怎麼會不是貴族?”筱雨笑道:“您也是有貴族血統的。”
力莽笑了笑,搖了搖頭,卻也不說什麼。
聊着聊着,時間悄然過去。驛站管理老伯前來提醒力莽天色漸黑,力莽懊惱地拍了拍頭,道:“沒想到都這麼晚了,我該回公門了。”
楚和筱雨起身,要送力莽。力莽擺了擺手道:“餘初,秦婦,你們不用送了。”
楚和筱雨一愣。
他頓了頓,問楚道:“你們在這兒還會留多久?”
楚從怔愣中緩過神來,笑道:“大概後日走吧。”
力莽呼了口氣,道:“那我明日還來和你們聊天。”
“我的榮幸。”楚應了一聲,力莽點了點頭,離開了驛站。
目送他走遠,筱雨方纔哭笑不得地道:“他剛纔喚我什麼?秦婦?”
楚笑道:“西嶺大概是這般稱呼已婚婦人的吧。”
筱雨搖了搖頭,輕聲道:“之前聽寶晶公主說過,西嶺是羣婚,男女之間亂婚配的情況很常見。用‘某婦’來稱呼女人,大概纔不會亂吧。”
楚笑了笑,招來驛站老伯問道:“不知道你們這位公門領主,有多少個夫人?”
“夫人?”老伯愣了愣,恍然道:“貴客是問有多少個婦吧?”
楚咳了咳,點了點頭。
老伯道:“領主好像只有一個柔婦,還是他來這兒的時候帶過來的。來這兒之後,領主也沒有打算要另外接婦進公門。”
筱雨撇了撇嘴,楚謝過老伯,扶了筱雨回房間。
“我們見到的,西嶺百姓多半都是一夫配一妻。”筱雨輕聲道:“看來寶晶公主說的那種情況,只有不用勞作便能大魚大肉,聲色犬馬的皇族貴族中才會出現。普通百姓爲了生存下去,連從勞作時間中擠出空閒時間來也不容易,又哪裡還有精力和多個男人或女人混跡在一起?”
楚輕輕點頭,贊同道:“雖然只來了幾日,但久目前來說,西嶺的百姓,真的過得很糟糕……”
筱雨想了想,道:“我倒是有個想法。”
筱雨看向楚,楚沉吟道:“你是說……力莽?”
筱雨點頭,道:“力莽這樣的末等貴族,應該不在少數。總數加起來,也肯定比所謂的皇族和上等貴族多。他們更容易接受大晉的那種憑本事出頭,而非生來註定的生存方式。策動他們,就等於是動搖了西嶺統治的根基。”
楚輕聲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像力莽這樣的人,分散在各個城鎮當中,他們自小也感受到了身爲貴族中的末等人的悲哀,又因爲自身的情況,而不得不到偏遠、相對貧窮的地方爲領主,而這也造成他們與底層的西嶺百姓接觸更多的事實,他們最明白,西嶺的百姓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
“從力莽的言談舉止當中,我覺得他應該也是同情西嶺底層百姓的。”
筱雨點點頭,道:“西嶺連姓氏都嚴格控制,底層人連姓都不能有,的確有些太匪夷所思了。”
“可是看得出來,力莽還是很信奉西嶺百姓普遍信奉的‘佛祖’的。”
楚有些遺憾地道:“力莽就是所有同他情況相同或相似的人的一個範例,他信奉的‘佛祖’,其他與他相似的人,想必也信奉。想要動搖他們自小的信仰,不是那麼容易的。雖然力莽瞧着也的確矛盾。”
“所以這需要有‘醒悟者’開言,讓他們從混沌之中醒來。”
筱雨摸了摸下巴,輕聲道:“我倒是覺得,力莽是個很好的開端。”
“你是說……”楚皺了皺眉,筱雨點點頭道:“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嘗試着,看能不能讓力莽的思想從所謂的‘佛祖’身上轉化。人之所以盲目,是因爲有信仰,信仰指導什麼,他們就盲從什麼。在沒有別的信仰的前提下,想要轉變腦子裡所想的東西,是很難得。可要是有另一個新的信仰出現,讓人覺得,這個信仰更能讓人幸福,更能創造好的世界,從而促使人去相信新的信仰,久而久之的,原本的信仰就會被摒棄,而新的信仰,就會成爲指導人生的新的航標。”
筱雨頓了頓,無奈地道:“雖然這個過程,一定很艱辛。”
楚笑了笑,輕輕摸了摸筱雨的頭,寵溺地說道:“不管前路有多荊棘坎坷,我們都得闖。”
他想了想,道:“你的方法是挺不錯,但有個問題。”
楚看向筱雨:“新的信仰也不是說有就有的,從哪兒弄出一個新的信仰來?”
筱雨笑道:“就仿照大晉來就好。大晉百姓信什麼?”
楚摸了摸下巴,道:“好像什麼都不信吧。”
筱雨搖頭:“大晉百姓姓自己。”
她道:“大晉百姓相信,人定勝天。”
楚雙眼一亮,微微彎了起來,道:“你說的對,人定勝天。”
“雖然只有一天的時間。”筱雨沉吟道:“不過我們可以看看,明日通過對力莽的潛移默化,會不會讓他對他所信奉的‘佛祖’產生懷疑。”
楚輕輕點頭,筱雨又指了指隔壁,輕聲說道:“要提防寶晶公主。”
“放心,薛女官一直在她身邊看着她。”楚輕聲道:“寶晶公主沒可能和任何人取得聯繫。”
“雖然如此,但還是小心謹慎些爲好。”
筱雨皺了皺眉,道:“自從來了西嶺,她的一些行爲就讓我覺得奇怪。當着人的時候裝腔作勢倒也罷了,揹着人還演戲……”
楚笑道:“或許這就是她的樂趣。”
“真是奇怪的樂趣。”
筱雨擺了擺手,驛站老伯讓人送來了吃食,楚和筱雨用過之後再出去走走散了會兒步,便回了房間。
驛站之外的地方他們沒去,一是因爲天色晚了,周圍都靜悄悄黑黢黢的,二是因爲他們來時就被人盯着瞧,還指指點點的,這讓楚和筱雨都有些不自在。
力莽也是因爲他們來時,百姓的反應很大,所以他纔來瞧個究竟的。
歇了一晚後,第二日一大早,力莽便來了。
他不是一個人來的,他還帶了兩個人來。
“這是文木。”力莽指着同他一樣年輕的一個修長瘦弱的男子介紹道。
楚依着大晉的禮節和文木見了禮,文木有些害羞地擺了擺手,比起昨日力莽來,更加不知所措。
“這位是……”筱雨看向力莽旁邊的俏麗女子,力莽不好意思地介紹道:“秦婦,這是我的柔婦。”
這個稱呼筱雨昨日聽驛站老伯說過,這應該就是一個名字叫做柔的女子,她的夫君是力莽。
“你好。”筱雨伸過手去,柔婦愣了愣,筱雨輕輕一笑,拉過她的手搖了搖。
力莽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麼禮節?”
“這是我的禮節。”筱雨笑着說道。
“真奇怪……”力莽撓了撓頭,對楚道:“餘初,文木是我的朋友,他明年要去西北之地做領主,現在在我這兒做客。我昨日回公門後和他說了很多你說的大晉的事情,他也很感興趣,所以我就帶着他來了。”
這正合楚和筱雨的意思,楚笑着道:“四海之內皆兄弟,大家坐在一起聊聊天,最是愜意了。三位,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