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房裡寂靜地可怕,慕容神醫坐在一邊,閉目養神,楚守候在筱雨的身邊,目不轉睛地看着她。(首發)
筱雨呼吸平順,胸口有節奏地起伏,雖然臉色蒼白沒有血色,但面容還算安詳。
瞧着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唯一比較忙亂不敢放鬆心神的就只剩下郭嬤嬤了。她坐在筱雨身體下方,一直注意觀察着宮口的情況。
也不知多了多久,慕容神醫看向郭嬤嬤問道:“開了幾指了?”
郭嬤嬤手上沾着鮮血,眼睛不挪開盯視着的地方,卻是開口回道:“開了四指。”
“我沒下針之前呢?”
“三指。”郭嬤嬤道。
楚聽不大明白他們說的幾指是什麼意思,他看向慕容神醫,聽慕容神醫說道:“那說明筱雨看似沉睡着,但她的確是意識的。”
楚握着筱雨的手,輕聲問道:“前輩,這些針還要在她頭上和身上扎多久?”
“等初霽的藥熬上來了,給她喝了,就能去針。”
楚望了望門外,神情憂鬱:“初霽去熬藥怎麼那麼久?”
“催產藥要熬製一兩個時辰,得讓藥效充分融合在一起才行。”
楚眉頭深鎖,沉重地呼了口氣。
初霽端上催產藥時,天邊已經開始翻了魚肚白。
郭嬤嬤活動了下脖子,輕聲道:“神醫,開了六指了。”
慕容神醫沉吟道:“是有些慢。”
他看向楚,道:“楚小子,你將催產藥灌進筱雨的喉嚨裡。記住,能不浪費就別浪費。”
一夜未眠的楚一臉鬍子拉碴。他點了點頭,讓初霽將藥碗給他。
初霽坐到了筱雨腦袋旁邊,小心地扶住她的後腦勺,輕輕將她的頭仰了起來,方便筱雨能吞嚥藥汁。
楚輕輕捏住筱雨的下頜,盡最大可能地不讓她難受,將藥汁灌了下去。
看似睡着的筱雨大概也知道這是對她有幫助的東西,所以十分配合,一碗催產藥幾乎沒有灑落出去任何一滴藥汁。
楚輕輕將她嘴邊的殘汁擦去,初霽緩緩將筱雨的頭放了下去,退到了一邊。
慕容神醫神情嚴肅地將銀針一一拔了下來,出手很快,讓人看得有些眼花繚亂。
“郭嬤嬤,接下來就看你了。”慕容神醫認真地道:“你要儘快讓孩子生下來。”
郭嬤嬤額上佈滿了汗水,聞言她點了點頭,道:“神醫,我一定竭盡全力。”
“你也不用慌,做該做的事就好。”
郭嬤嬤點了點頭,慕容神醫又坐到了一邊,對楚道:“你也別太擔心了,筱雨這丫頭,還是很有幾分本事的。”
楚不會否認筱雨的能幹,但話雖這樣說,生孩子這種事情,再強悍的女人也會變得脆弱。
“開了七指了!”
郭嬤嬤驚呼一聲,擡頭看向慕容神醫道:“神醫,催產藥發生作用了!”
“你繼續。”慕容神醫沉聲說道。
郭嬤嬤立刻埋下頭去,又探頭去看筱雨的臉。
“夫人,快醒醒,小公子要出來了!”
郭嬤嬤喚了一聲,筱雨似乎也正受着催產藥的影響,眉頭開始皺了起來,平靜的臉上開始出現了別的表情。
“唔……”
她嚶嚀一聲,楚頓時俯身下去,道:“丫頭?”
“疼……”
筱雨話音剛落,立刻吸了口冷氣,然後驀地睜開雙眼。
雙目泛着琉璃般豔麗的光芒,讓楚都有些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啊!”
筱雨和楚對視着怔了怔,然後她猛地弓起身子,上身幾乎要直立起來,頓時和楚撞到了一起。
“丫頭!”
楚大驚,剛要伸手,筱雨卻搶先一把抓住了他的雙臂,手下用力,掐得楚劇痛。
“八指了!我看到小公子的頭了!”郭嬤嬤大喊道:“夫人,用力啊!”
“我、我在使勁……啊!”
筱雨扣着楚的手臂,脖頸後仰,短短的時間裡已經汗如雨下,將她的鬢髮染了溼透。
“九指了,夫人!”
郭嬤嬤扭頭喊道:“惜暖!快給夫人擦擦汗!”
手忙腳亂的惜暖正要去擰帕子,筱雨又是一記重哼,從喉嚨裡溢出一聲猶如困獸一般的低吼。
“頭出來了!”
郭嬤嬤頓時大叫一聲,道:“夫人,再使勁,小公子出來了!”
“丫頭……”楚輕聲喚了一句。
筱雨趁勢咬住了楚的脖子,一個用力,只覺得周身瞬間脫力。
窗外,第一縷陽光,照射到了西嶺國都的上空。天空中一片通紅的祥雲。
“拜你所賜……”筱雨哼哼了一聲,鬆了口,額頭在楚的脖頸間蹭了蹭,然後雙手一鬆,向後仰去。
楚及時伸手摟住她的後頸,緩緩地將她放了下去。
“好累……”筱雨輕聲道:“我好想睡……”
話音剛落,她便閉上了眼睛。
“丫、丫頭……”
楚僵在原地似是不敢呼吸,慕容神醫上前來探手擱在筱雨的鼻端,然後微微一笑,道:“她只是脫力睡過去了,等她睡飽了就好。”
楚這纔回了神,重重地喘了口氣。
“郭嬤嬤。”慕容神醫望向另一方,道:“你那兒什麼情況?我怎麼沒聽到孩子啼哭?”
郭嬤嬤仍舊在忙碌,聞言快速回道:“小公子的確沒有哭,但瞧着很安詳。只是小公子身上黏着一層黑乎乎的東西,可能是神醫您說的毒素,我正在用帕子將這黑乎乎的東西擦去……”
慕容神醫聞言臉上頓時一沉,往前走了一步道:“先把孩子給你,我來處理。”
郭嬤嬤便將孩子抱了過去。
慕容神醫低頭聞了聞,孩子身上黑乎乎的一層瀰漫着一種隱隱約約的臭味,雖然已經被郭嬤嬤擦去了一多半,但仍舊有一些附着在他的肌膚上。
楚安頓好筱雨,站起身看向慕容神醫。
“你抱着他。”慕容神醫道:“我要給他下幾針,封住有可能會往他身體裡竄的毒素。”
說着,慕容神醫便將孩子塞到了楚的臂彎。
楚小心翼翼地抱着他,見他雙眼輕輕閉着,雖然瞧不見眉眼,但這五官,卻既像自己,又像筱雨。
這種感覺,十分美妙。
“我下針了。”
慕容神醫毫不含糊,擡手便開始下針。
剛出生的嬰兒皮膚細嫩,慕容神醫幾乎是一紮便有一個血珠。楚瞧着萬分心疼。
好在他也只紮了三五針便停了手。
“惜暖。”慕容神醫回頭望去,道:“給孩子將身上的黑東西都給洗掉。”
“是!”
惜暖緊張地應了一聲,趕緊端了兌好的熱水來。
當她要從楚懷裡接過孩子時,楚卻是往後避了避。
他抿脣道:“我自己來。”
惜暖便退到了一邊。
楚不加他人之手,親自給自己的長子清洗了身子。在這過程之中,孩子也只是撲騰了兩下腿,或者伸手搖了搖,並沒有別的動作,甚至仍舊沒有啼哭。
但就算僅僅如此,也足以讓楚心生激動。
等他將孩子清洗妥當,慕容神醫便抽了針。
無疑又有三五滴血珠涌了出來。
楚心疼地皺了皺眉,低頭輕輕在長子的額上落下一個輕吻,親手給他穿上了惜暖已經烘熱的小衣裳,再裹上了小被子。
“前輩。”楚將孩子遞給慕容神醫看,有些遲疑地問道:“前輩,他、他怎麼不哭……”
新生兒都會啼哭的,大人往往都會以新生兒啼哭的聲音是否響亮來衡量新生兒是否健康強壯。
但偏生這孩子卻是自出生到現在都沒哭過。
慕容神醫道:“這孩子沒有什麼不妥當,也應該沒有受到毒素的侵入。筱雨體內的毒素,應該也已經排出來了。”
慕容神醫給筱雨號了號脈,又給孩子號着脈,道:“至於他爲什麼不哭……我也有些弄不明白原因。”
郭嬤嬤已經將牀上給收拾好了,她對慕容神醫道:“前輩,您和秦公子,是不是要出去避一下?我得給夫人換一身衣裳才行。”
慕容神醫點了點頭,對楚道:“你抱着他吧,等筱雨那邊收拾妥當了,便將他放到筱雨邊上。”
慕容神醫想了想,道:“他要是餓了,那肯定會哭的。”
楚也只能點了點頭,依言照做。
等郭嬤嬤給筱雨換了衣裳,楚便將似乎也在熟睡的孩子放到了筱雨旁邊。
“嬤嬤,辛苦了。”楚對郭嬤嬤感激地點了點頭,道:“嬤嬤去休息吧。”
郭嬤嬤笑道:“爺要是不嫌棄,我就在角落裡將就着眯一會兒就行。夫人待會兒醒來,離不開人。”
楚點點頭,親自去給郭嬤嬤搭了牀鋪。惜寒和惜暖靠坐在放中間的火爐旁邊,盤腿打坐,養精蓄銳。
楚靠在牀邊,凝神看着酣睡着的母子二人,一種暖暖酸酸的感覺席捲全身。
寧靜而溫馨的氛圍卻在一個時辰後被打破。
“有人上門了。”
慕容神醫推門而入,對上輕皺着雙眉的楚,道:“西嶺皇族的護衛隊。”
“護衛隊?”
“相當於大晉皇帝的親兵。”
慕容神醫道:“說是來接神諭之子的。”
“神諭之子?”
楚抿起脣,似乎是明白了什麼。
慕容神醫看向牀上的母子二人,輕聲道:“他們說你這孩子出生的時候,天降神蹟,紅雲一片,祥瑞滿天。”
“什麼意思?”楚輕聲問道。
“也就是說……”慕容神醫低聲道:“因爲這孩子的出世,我們可以進西嶺聖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