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有沒有變,楚和筱雨也無從得知,只能從一些蛛絲馬跡上判斷。
玉芝王對他們的態度仍如往常春風般和煦。
玉芝王這樣的人,能一方面和他們打成一片,讓他們對其消除戒心;另一方面卻又揹着他們能擬定計劃害他們。這樣的人,自然會讓人時刻警惕。
雖然衝着玉芝王問蘭樹王那一句,能不能放過他們的性命,筱雨還能原諒玉芝王一二,但若是玉芝王仍舊堅持要實施計劃,筱雨對他僅剩的好感便會蕩然無存。
在這樣忐忑而緊張的氛圍裡,楚和筱雨默默地等待着那一日的到來。
送殯隊伍十四日後出發前往西嶺王的陵寢,所的奴隸全部被禁錮在一處地方。
阿悛的姨母也已經被走了。
阿悛咬着牙流淚。
人的皇族護衛官還想將阿悛也給了去,筱雨出聲將他保了下來,對皇族護衛官說,弦客大人若是要阿悛那孩子殉葬,讓弦客大人親自來她面前說。
皇族護衛官走了,弦客也並沒有來筱雨這兒,勒令筱雨將阿悛交出來。
西嶺王登西,一系列的祭祀儀式需要弦客這個祭司爲完成。這也正是讓他聲名遠揚,名聲大噪的時候,他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耗費心神來理會阿悛。
阿悛算是暫時保住了一條命,但那也只是暫時的。
要是弦客大人事後想起來,再來討要阿悛,筱雨也找不到別的理由可以不放人了。
還有兩日便是出殯的日子。
從玉芝王的臉上仍舊看不出他的心思。
這日正好是阿悛十四歲的生辰,筱雨讓郭嬤嬤給他做了糕點,權當做生日禮物,給阿悛慶生。
阿悛卻是沒有這個心思的,雖然謝過了筱雨,但一口都吃不下。
郭嬤嬤看着眼裡,輕嘆一聲對筱雨道:“阿悛這孩子的姨母已經被拉到殉葬奴隸裡面去了,雖然西嶺王還沒入葬,這些奴隸還能苟延殘喘多活上兩日,但後日一出殯,這些人可就全部要被推到坑中了,到時候阿悛姨母也活不了。這孩子沒心思過生日,也是正常。”
筱雨抿了抿脣。
殉葬之制不是她和楚能夠扭轉的。只要西嶺皇族存在一天,奴隸制度存在一天,這種葬制要想被取締,就比登天還難。
筱雨走近阿悛,輕聲道:“阿悛,我無力改變什麼,但我也在爲將來能改變它而努力。你也一樣,未來有無限可能,焉知將來你不會改變現在這樣的境況呢?”
阿悛擡頭看向筱雨,有些茫然地道:“可就算將來和現在不同了,姨母也回不來了啊……”
筱雨一頓,一時之間也找不到話來反駁。
是啊,死的人都已經死了,就算改變了這樣的情況,死的人也活不過來。
筱雨輕聲一嘆,伸手拍了拍阿悛的肩。
“阿悛你要知道,你的性命,是你姨母多麼辛苦才保下來的。你姨母不會希望看到你因爲她而頹喪過日,她肯定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筱雨頓了頓,道:“而你現在的境況,離‘安全’還有一段距離。你還沒有擁有隨心所欲的自由。”
“自由……”
阿悛輕輕地呢喃,道:“聖母,奴隸可以有自由嗎?”
“只要敢想,就能。”
筱雨彎了彎脣:“人還活着,就不能放棄希望。”
阿悛似懂非懂,但到底是吃了一塊糕點,謝過了郭嬤嬤和筱雨。
他輕聲道:“奴下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生辰時從別人那裡收到東西。”
筱雨一時之間也感慨萬千。
同楚說起阿悛,說起殉葬之制,筱雨不由地道:“要想讓三千奴隸殉葬,派出的押解兵至少也要有三千人吧。你說,要是奴隸們聯合起來逃跑,押解兵是不是他們的對手?”
楚笑了一聲,搖頭道:“你想哪兒去了?押解兵,頂多也就一千人吧。”
“一千?”筱雨揚眉:“他們有以一當十的能力嗎?”
“重點不在於他們的能力。”楚解釋道:“他們一路隨出殯隊伍朝陵寢之地行去之前,手上腳上肯定都會掛上鐐銬,怎麼可能讓他們手腳自由?這就已經卸掉了他們的防禦能力。其次,奴隸逃跑,是很重的罪,西嶺的奴隸存在了許多年,也沒見奴隸起來反抗成功過的,這些奴隸或許也都已經麻木認命了。”
楚說到這兒頓了片刻,搖頭道:“也是挺可悲的。”
筱雨低了低頭,道:“如果沒有奴隸制度該有多好。”
話音剛落,筱雨便將耳朵支了起來。她聽了片刻,對楚道:“有人來了。”
片刻之後,郭嬤嬤過來稟道:“將軍,夫人,奎琪大人到訪。”
“上林奎琪?”楚揚眉,微微睜大眼。
郭嬤嬤點頭道:“確是奎琪大人。”
筱雨輕輕拉了拉楚的袖子,道:“還愣着做什麼?請人進來。”
楚這才吩咐郭嬤嬤道:“請他進來吧。”
筱雨與上林奎琪碰面的會不多,單從上林奎琪的外表和裝束上來看,他也算是個十分低調之人。怪不得陌大人說他親民和善。
楚請了上林奎琪落座,讓郭嬤嬤上茶,一邊笑問道:“今日不知道是什麼風,把奎琪大人吹了來。不知道奎琪大人突然來此,所爲何事?”
上林奎琪如沐春風般的一笑,輕聲道:“我來這兒,是給聖父聖母示警的。”
楚和筱雨對視一眼,兩人都假裝出一幅茫然的模樣。
楚問道:“奎琪大人這話,倒是讓我有些聽不大懂……”
上林奎琪一笑,道:“聖父聖母既有夢示警,那我對二位示警,應該也並不是什麼不能理解之事。”
郭嬤嬤端了茶上來,上林奎琪接過,對郭嬤嬤道了謝。
他啜了一口茶,微微閉上眼。
“聖父聖母夢中預兆,想必就是對二位的示警。二位或許不明白這其中到底是什麼意思,但在夢中,二位眼睜睜看着自己掉落深淵是不爭的事實。隨後發生的一系列事情,都在你們掉落深淵之後。”
楚微微頷首:“噩夢示警,我們也尋了玉芝王幫忙探查出殯隊伍行走之路上的情況,若是有任何不妥當的地方,玉芝王也定然已經命人修葺完成,即便是不能修葺完成,繞道而行也並無不可。”
楚頓了頓,笑問道:“不知道奎琪大人言說要給我們‘示警’,又是何意?”
上林奎琪搖了搖頭,嘆笑道:“聖父何以這般信任玉芝王?”
楚頓時一個挑眉。
筱雨搶過話說道:“奎琪大人這話我有些不解。從我們夫婦帶人來了聖域之後,玉芝王一直對我們照顧有加。說句讓奎琪大人心裡不舒服的話,在您的母親蘭樹王看我們百般不順眼的時候,也是玉芝王在一旁幫助我們熟悉聖域,瞭解聖域壞境。整個聖域也再找不到第二個如玉芝王一般的人。”
上林奎琪頓時一笑:“我並沒有說玉芝王對聖父聖母的照顧爲假,只是疑惑二位緣何對他這般信賴。”
上林奎琪頓了頓,道:“據我所知,玉芝王的權勢之慾是十分強烈的。聖子即位,玉芝王不會讓聖父聖母留在聖子身邊。”
楚皺起眉頭:“奎琪大人此話何意?”
“聖父也是聰明之人,仔細想想,就會明白這其中原因。”
上林奎琪輕聲說道:“聖子年幼,雙王也並不老邁,自然能等到聖子長大成人之後再功成身退。若是聖父聖母留在聖子身邊,對聖子行教育之責的,自然是聖父聖母。玉芝王若想長久地佔據在中央大殿裡一席之地,必然要讓聖子與他親近。聖父聖母對他而言,無疑便是阻礙。”
上林奎琪這個解釋倒是能說得通。
但筱雨卻道:“如此這般說,奎琪大人,您的母親蘭樹王豈不也是心懷鬼胎?”
上林奎琪微微躬身,道:“正是因爲我也知曉了我母親大人的想法,不想她一錯再錯,因此才尋到了聖父聖母面前,當面給二人示警。”
上林奎琪頓了頓,看向楚和筱雨,眼神誠懇,問道:“聖父聖母來我西嶺也有多日,觀我西嶺整體,與大晉有何差別?”
楚張了張口:“這……一時半會兒又怎麼說得完?”
上林奎琪一笑,道:“聖父聖母心中自有計較,也不用和我說。我雖沒有去過大晉,但也看得出來,比起西嶺人行事,聖父聖母一行外邦來人,卻要顯得更加井然有序。”
楚笑道:“奎琪大人不用恭維。”
“並非恭維。”上林奎琪正色道:“不知道聖父可還記得,我王生前是如何形容聖子的?”
楚不知道上林奎琪所指的到底是什麼,搖了搖頭。
上林奎琪道:“我王曾說,聖子會帶領西嶺迎來下一個文明。”
上林奎琪頓了頓,道:“從我王說過此話之後,我便開始思索,何爲下一個文明。”
筱雨輕聲問道:“奎琪大人思索的結果是……”
上林奎琪擡起頭:“我覺得,下一個文明,應該就是來自大晉的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