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頓時一個挑眉:“奎琪大人何以這般斷定?”
上林奎琪溫煦一笑:“若要說聖子與我西嶺歷代帝皇有何不同,除了他年歲實在太小之外,最大的差別,便在於他的血統。”
上林奎琪微微一頓:“不瞞二位,當初知道聖子有更多的大晉血統時,對聖子即位,我是持反對意見的。但我王既然有得到來自佛祖的聖意,則聖子爲帝皇,必不可更改。更何況我王曾說,聖子會帶領西嶺更加繁榮昌盛,足以說明,聖子乃是吉祥之子。但聖子的血統,始終是一個詬病。”
筱雨不由出言嘲諷道:“大晉之人的血統也可以爲帝皇,但也有西嶺皇族血統之子爲奴隸的。奎琪大人沒有聽說過嗎?”
上林奎琪頓了頓,輕聲道:“聖母所說的若是弦客大人之子阿悛的話,他的性命已被聖母所保住,想必今後也是不凡。”
筱雨輕哼一聲,不置可否。
上林奎琪繼續說道:“此後我便開始揣測。我王對血統看待極重,聖子的血統多半都屬於大晉,緣何我王卻堅持要讓聖子即位?難道就因爲聖子出生當日天降祥雲?”
上林奎琪搖了搖頭:“我經思索,覺得並沒有那麼簡單。後來見過聖父以後,我才慢慢明白了我王的意思。”
上林奎琪擡頭看向楚和筱雨,輕聲道:“比起大晉來,西嶺顯得陳舊、固步自封、毫無活力。如果我王所說的‘下一個文明’指的就是大晉的文明的話,那一切都能說得通。”
“奎琪大人能否說得明白一些?”筱雨道。
上林奎琪頷首,道:“我想,我王也早已經察覺到了西嶺不如大晉的種種地方,畢竟我王年輕時曾在大晉待過數年,潛移默化之中,他也已經認識到大晉的強大和西嶺的閉塞。他想要改變這樣的結局,想要西嶺和外界聯繫,但是卻並沒有這樣的契。”
楚給上林奎琪斟滿了茶,上林奎琪喝了一口,隨即輕嘆了一聲:“並非是我王不願意做,而是因爲他做不到。西嶺閉國不與大晉來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西嶺自知比不過大晉。如同西嶺想要將大晉納入版圖之中,大晉必然也想吃下西嶺這塊肥肉。一旦國門打開,西嶺的貧窮和落後、軍備的匱乏,就會毫無保留地暴露在大晉掌權人眼中。到時候,大晉舉兵來犯,西嶺毫無招架之力,只能坐等滅國。”
“可是現在,有了聖子,一切都將不同了。”
上林奎琪看了一眼牀邊擺放着的搖籃,雖然見不到搖籃中康康的小身體,但是林奎琪的眼中還是在一瞬間就發出了亮光。
“聖子有出生、成長在大晉的父母,若從小就能得到聖父聖母對他的教導,聖子自然自小就會按照大晉的人辦事的準則和方式來做事。比起只在大晉國中待了數年的我王,聖子更能從‘根’上改變西嶺目前的困局。假以時日,說不定西嶺的國力,會與大晉比肩。”
上林奎琪呼了口氣,道:“我王所說的下一個文明,指的應當就是聖子漸漸將西嶺改變成爲大晉模式的新文明。這樣的文明無疑更有活力。西嶺早已不適應如今的文明瞭。”
楚和筱雨都陷入了沉默。
上林奎琪說的話無疑很有道理,不管怎麼聽都說得通。
但要說已經死去的西嶺王也存了這樣的心思,楚和筱雨還是要持保留意見。
三人都沉默了一會兒,楚方纔出口問道:“那麼,奎琪大人爲何會懷疑玉芝王?”
上林奎琪道:“我方纔說了,玉芝王的權勢之慾十分強烈。我王的意思他是否知道,我不得而知,但他必然是想要在聖子即位之後,掌控聖子,以掌控整個西嶺的。況且對他來說,西嶺是否要學習大晉,並不重要。能否成爲西嶺的第一人,纔是他所關心的。”
筱雨忍不住問道:“那奎琪大人,您母親呢?”
上林奎琪笑了笑:“我不否認我母親也有同玉芝王一半的想法,但請聖母相信,我與我母親的想法是不一樣的。”
筱雨對這話半信半疑。
玉芝王和蘭樹王有聯合起來害他們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好話壞話都由上林奎琪說了,她自然不能全信。
上林奎琪微微低頭,道:“那,我們就回到我來這兒最初的那個話題,給二位示警。”
上林奎琪道:“我想,夢中預兆應該是真的,而地裂,也應當是提前就策劃的。所以我建議,在出殯時,二位請一直待在玉芝王和我母親大人的身邊。”
楚和筱雨對視一眼,沒有說話。
上林奎琪緩緩起身:“就算是爲了聖子,也請二位一定要保重自己。”
上林奎琪行了個禮,打算離開。
楚喚道:“奎琪大人且慢。”
楚站了起來,上林奎琪轉過身,兩人面對面。
“可以問奎琪大人一個問題嗎?”楚說道。
上林奎琪點頭:“聖父有問只管說。”
“奎琪大人就沒有想過要做西嶺帝皇嗎?”楚的問題十分尖銳。
上林奎琪卻是一笑:“不瞞聖父,我自認爲自己也有一代帝皇之能。但是,我做不做帝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西嶺上下是否能夠改變現在這樣的格局,我西嶺,能否成爲一個嶄新的國度。”
楚抿了抿脣,道:“奎琪大人的希望,恐怕要等上很長一段時間。”
上林奎琪笑道:“百年的時間都等得,十二十年的時間還等不了嗎?”
上林奎琪道:“今日談話,還請聖父聖母務必要放在心上。我並非玩笑。”
上林奎琪施了一禮,這下是真的走了。
楚轉身看向筱雨,問道:“怎麼樣?覺得他可信嗎?”
“可信度極高。”
筱雨點了點頭,想了片刻後道:“上林奎琪也是個年輕人,說不定和力莽、文木一樣,也對西嶺的制度存在着猜疑。”
楚頷首,坐了下來,有些爲難。
“這件事不大好辦啊……”楚道:“後日就要出殯了,我們總要做些什麼才行。”
“照着上林奎琪說的,上哪兒都拉着玉芝王和蘭樹王。”筱雨笑了一聲,卻也覺得這方法說起來簡單,做起來並不容易。
“不如……”筱雨微微一頓:“趁着夜色,去實地探查探查?”
楚揚眉:“在聖域裡?”
“當然是在聖域裡。”筱雨理直氣壯地言道:“那十個影衛來這兒還一點兒作爲都沒有,這件事這麼重要,讓他們去辦無可厚非。”
楚想了想,道:“你說得也在理。”
“我們有聖域的詳細地圖,即便是出了什麼事,他們也不至於迷了方向,跟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鑽。”筱雨道:“讓他們去探查出殯隊伍要走的路,如果是關的話,只可能是在出殯前一日裝上。”
楚點點頭:“你說得在理,我這就去找影衛頭領交代此事。”
筱雨拉住他道:“不慌,還有兩個地方也要派人去埋伏着。”
楚一想,頓時道:“你是說,玉芝王和蘭樹王?”
“嗯。”筱雨點頭,道:“能聽到些什麼固然好,即便是沒發現什麼異常,我們也能安心一些,他們到底是背後黑手,能掌握住他們的一舉一動對我們而言至關重要。”
楚點頭,輕嘆了一聲:“不過我們人手不多,而且一旦被人發現,可不好解釋。”
“探查道路的人被發現的率不大,影衛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行動,不大可能碰得到人。他們行動迅速,即便有人瞧見了,再一眨眼發現沒有人,也只會覺得是自己眼花。就是埋伏在玉芝王和蘭樹王身邊的,比較危險。”
筱雨分析了一番,道:“但再危險,這件事也得做。”
楚當即就讓郭嬤嬤將影衛頭領尋了過來。
到現在爲止,要筱雨記起這十個人的模樣仍舊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影衛在甄選之初,對相貌的要求便只有兩個字平凡。那種丟在人堆裡不會被人找出來的人,纔是最安全的。
即便是影衛頭領,筱雨和他打過數次交道,當他站到自己面前時,筱雨仍舊要仔細辨認過後,方纔能肯定地說這人便是影衛頭領。
“將軍,夫人。”
影衛頭領因之前筱雨同他嗆聲的事情,對筱雨還有些忌憚,不敢直視筱雨。
楚點了點頭,讓影衛頭領坐下,將叫他來的目的說了一遍。
“地圖之前都已經給你們了,對聖域你們也應該有所熟悉。”楚沉聲說道:“後日便是西嶺王出殯的日子,那一天……如果沒有預計錯的話,會有人在路上動手腳,安裝關也只能是在頭一天晚上。你們要做的,就是在關被安裝上之後,將危險排除掉。”
影衛頭領點了點頭,楚道:“還有便是在雙王身邊安插監視之人。這個行動更加危險一些,你覺得你們能不能做?”
影衛頭領略想了想,道:“能不能勝任屬下不清楚,但可以一試。”
“那就試試吧。”楚點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