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陶俑代人殉,這在西嶺的歷史上也還是頭一次。
那三千個可以藉此保住性命的奴隸果真抱着了十二萬分的熱情,投入到了燒製陶俑的工作當中。
他們也很清楚,之前十日的期限十分寬裕,聖父聖母給了他們一條活路。
雖然後來因爲貴族長老們的反對,十日時間變成了五日,時間縮短了。
但是雖然時間砍掉了一半,卻也並不是那麼緊湊。
想必貴族長老們不知道燒製陶俑到底需要多少工序,多少時辰,只以爲砍掉一半時間,一定能將他們爲難住。
更何況之後玉芝王還專門讓人闢出了燒製陶俑的坑洞,留給他們用,言說是爲了彌補決議發出後又更改對他們造成的損失。
奴隸們也不是傻子,稍微腦子活絡一點兒的,就能明白過來,這是聖父聖母和雙王在貴族長老們的反對之下,還堅持給予他們的好處。
既然給了他們這樣的會,他們就一定不能放過這樣一個可以活命的會。
奴隸們甩開膀子,幹得熱火朝天。陶俑坑那邊的消息源源不斷的傳來。
“有一個二十來歲的奴隸,起了頭領的作用。”
楚、筱雨、上林奎琪和珂鳶公主圍坐在一起,筱雨懷裡抱着康康,康康似乎也正在認真地聽着上林奎琪說話。
上林奎琪道:“那奴隸從接到皇族消息後開始,便自覺成爲了那三千奴隸的領袖,修改期限的指令發出去之後,有些奴隸便開始有些躁動,覺得改了一次就可能會改第二次。是那個奴隸句話將他們安撫了下來。”
筱雨笑了笑,望向楚,道:“一個團隊和集體,是得需要這麼一個統籌規劃的全能領袖的。這個人倒是有分能力,能憑句話就將人安撫下來。”
“統籌規劃?”楚挑了挑眉,顯然是以前從沒聽說過這樣的四個字。但從字面意思上還能理解一些。
他笑着點點頭,問上林奎琪道:“然後呢?”
“然後我們將陶俑坑闢給了他們用,這對他們來說算是一個好消息。那年輕奴隸手臂一揮,開始給三千人分工。”
上林奎琪臉上也露出笑容來:“若是沒有這個人分配他們做事,一個奴隸就只顧着燒製他那一個陶俑的話,恐怕五天時間也並不能真的達成三千個陶俑的任務。”
楚點點頭,想了想道:“奎琪,這個人既然可以有這樣的領導才能,可不能錯過了。要是能夠重用他,說不定是一個極好的,給奴隸提升地位的會。”
筱雨問道:“那奴隸的情況,奎琪你可有了解?”
上林奎琪點頭,道:“奴隸都沒有名姓,他自然也不例外。他自小就生活在聖域當中,也算是在聖域中長大的。據說他小的時候曾經伺候過貴族子弟讀。我想,他應該是在那個時候有偷偷跟着讀習字,所以他的見識和想法,要遠比一般奴隸多。”
楚點點頭,筱雨也頷首道:“他的確與其他奴隸不大相同。”
楚笑道:“既然這樣,五日期限一過,我們召他來問問話。”
上林奎琪心裡一動,擡頭問道:“不知聖父有何打算?”
楚笑了一聲,看向筱雨。
筱雨言道:“奎琪,之前弦客大人來,我們不是討論過西嶺爲何人口越發減少的事情嗎?”
上林奎琪頓時恍然,驚訝道:“聖父聖母是真的打算讓他們開墾荒地?”
筱雨點了點頭。
楚道:“西嶺的土地比大晉多,那些可以開荒種糧的地方,還是別錯過了。”
一直未曾開口的珂鳶公主輕聲道:“聖父聖母這個決定固然是好,不過……聽你們的意思,是打算讓那個奴隸擔此重責?貴族長老們恐怕不會答應。”
“又是貴族長老……”筱雨無奈地一嘆:“他們每日就沒有別的事情可以操勞了不成?”
楚道:“這件事我們只是在思考之中,還未定下最終的決策。一切總要等陶俑燒製的事情完成之後,方纔能有所定論,好決定下一步該怎麼做。”
知道燒製陶俑的事情正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當中,楚也就放下了這件事。
送走了上林奎琪和珂鳶公主,楚輕聲問筱雨道:“真的打算提拔那名奴隸起來嗎?”
筱雨意外地看向他:“怎麼了?這不是你說的嗎?”
“我本來是這般想的,可是……”
楚頓了頓,輕聲道:“我還是有些擔心,這樣的人,或許一直也仇視着皇族和貴族。如果他有別的心思……恐怕我們養虎爲患。”
筱雨頓時一凜。
她想起了秦王朝時的陳勝吳廣。
雖然被逼起義和現在的情況並不太相符,但筱雨一直篤定,才能和野心,其實在一定程度上是匹配的。
有成爲人上人的才能,就絕對不會甘心屈居人下。
這個奴隸得用,但是得善用。
她倒是不介意來個奴隸推翻奴隸制王朝的統治,但好歹現在她和楚是處在這個奴隸制王朝的頂點的。要是現在就推翻奴隸制王朝的通知,首當其衝要被“革”掉命的,就是他們一家三口。
這種情況,筱雨自然不會眼睜睜看着它發生。 щшш •тTk дn •¢ ○
“倒也不用太着急。”筱雨輕聲道:“我們走一步,看三步,一步一步來。現在我們還沒有見過那奴隸,說這些還爲時尚早。”
楚也笑了一聲,道:“最近就是想得有些多。按理說,最難的一關我們也算是有驚無險地度過了,倒是不明白爲何還活得這般如履薄冰。”
“小心駛得萬年船,多想想也沒錯。”
筱雨靠近他,輕輕將頭擱在他肩上,輕聲問道:“我們現在應該考慮今後的打算了。大晉那邊……因爲消息閉鎖,所以也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但是,我們走到現在,表面上其實是已經和皇上處於對立面了。若是……”
筱雨頓了頓,咬咬牙:“若是皇上執意要將西嶺吞下,我們也必須要想辦法,將西嶺國門打開。”
楚點頭。
“其實說實話,來西嶺之後,我對這個國家的惡感卻減少了。”筱雨輕聲道:“作惡的不是底層百姓,甚至他們連麻樹是被移植去做什麼他們也不知道。真正做下惡孽的是西嶺的皇族和貴族……”
“即便如此,西嶺百姓也終歸是西嶺的百姓。大晉的百姓只認西嶺,仇視西嶺,也不會管是西嶺的貴族還是西嶺的平民。”
楚這樣一說,筱雨也是無奈。
“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楚輕聲道:“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切斷福壽膏的供應,不讓那東西再進入到大晉國內。曾家軍不是有通過寶晶公主和西嶺聯合嗎?將這條線也給切了。有海國的精銳武器,還有你大哥神乎其神的領兵作戰只能,曾家軍覆滅指日可待。”
楚頓了頓,道:“皇上要收拾戰場上的殘局,安撫遭受了侵害的百姓,恢復當地的正常秩序,保障當地百姓的民生,也需要一段時間。我們暫且將這段時間定爲兩年好了。如果去了半年,我們也還有一年半的時間,可以慢慢圖謀。”
“這一年半的時間……”筱雨望向楚:“你打算怎麼做?”
楚抿了抿脣,道:“按照我們之前所說的,先要扭轉西嶺人對所謂的‘佛祖’的盲目崇拜。他們被封閉得太久,不知道這個世上除了西嶺,還有其他的地方,有其他的人,過得遠遠比他們要好。我們得讓他們知道,西嶺以外的地方不是‘魔地’,西嶺以外的人也不是‘魔鬼’。”
“能讓他們從思想上發生變化……也只能通過教育。”筱雨道。
“教育?”楚微微愣神。
“是,教育。”筱雨點頭,說道:“開私塾,請有學問的人向他們傳授知識。”
楚頓時一笑:“丫頭,你想得太簡單了。”
“怎麼說?”
“大晉人會付束,進學堂私塾念,那是因爲實行了科舉,普通平民也能通過科舉入仕,一步登天。但是在西嶺,沒有這個前提,誰會花銀子去念識字?”
筱雨一愣。
“除非我們這裡能作出這樣的決定,廣爲天下知。有好處,有奔頭,他們纔會按照我們設想的去做。如果沒有一個光明的未來,他們又何苦多此一舉?”
楚嘆了一聲:“但就是從我們這裡做決定,太不切實際了。”
社會制度的演變從來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筱雨忘記了這一個前提。
那些理想化的狀態,想想可以,但要期望着事情的走向如理想化的狀態一樣進行,還是打消這個念頭爲好。
筱雨抿了抿脣,點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辦私塾的事情的確不大可能,那……你打算怎麼辦?”
楚笑道:“你忘記力莽和文木了?”
筱雨一愣,頓時道:“你是說……”
“嗯。”楚點頭,道:“我們遇到力莽和文木之前,就想過,要從這些小領主身上下手。現在的時不算好,但給我們的時間也不多了。從他們兩人身上着手,將那些和他們一樣,對大晉充滿好奇和渴望的小領主都集中起來。”
楚道:“貴族雖然地位高,但處於頂端的人只有那麼一些。而其他小貴族,或許更有活力,更能接受對他們而言新潮的理論。”
筱雨輕輕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