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說到往事,胤禩有些沉默。
歐陽對這些感觸不深,畢竟並不真是自己的經歷,只是他的記性太好,那時年齡也較大,反而比胤禩瞭解的更清楚——白笙笙進宮之後,太子也新鮮了幾天,很是給了幾個月的寵愛,只是她身份太低,到底上不了檯面,連個侍妾的資格都沒有。
皇宮裡的水很渾,太子好美色,宮裡的侍妾美姬更是多如牛毛,就連男寵也不少見,白笙笙再好,他再新鮮,也難長久,甚至連一年都沒到,太子大概就忘了自己曾經寵愛過的女人叫什麼了。
她身上有功夫,可宮裡的女人們精通的那些招數,她一樣也不會,或者,她根本不想學會,所以她當然過得不好,一開始有太子寵愛的時候,到底不至於太難過,可一旦太子那點兒微薄的寵愛沒了,她一個毫無根基的,只是被太子爺偶然看重,隨便找了個藉口弄了個漢軍旗包衣奴才的身份帶進宮裡的小女人,還能有什麼好下場?
歐陽從胤禛記憶的角落裡將進宮之後的白笙笙翻找出來,又和在宮外的相對比,也不覺唏噓,容貌上相差並不大,只是蒼白瘦弱了些許,但精神氣卻沒了,宮外的白笙笙鮮活得像太陽,而宮裡的,卻已經成了殘燭。
之後,就是白笙笙人老枯黃,一天天熬日子,熬到死亡,死亡原因歐陽不知道,只是某一天,她就被一張破席子卷着,由兩個小太監從東邊的角門擡了出去,當時的胤禛動了惻隱之心,悄悄吩咐手下給置辦了棺木,找了塊兒地下葬了。
白笙笙就像許許多多存在於皇宮大內的冤魂一樣,沒有什麼特別的。
連歐陽都很奇怪,明明已經過了幾十年,胤禛爲什麼還會記得一個很尋常的女人,竟然還願意分給她一點兒同情心。畢竟,他之前從不曾在意過,要不然,哪怕是隨便伸伸手,白笙笙也不至於落下這麼個淒涼的下場……
記得不知道多久之後,胤禛再去素香樓吃飯,素香樓的老闆已經換了人,百年老店,正式易主,胤禛也就不在去吃了,總覺得裡面的點心再也不是他愛的那個味道。
“薛寶釵的身世和白笙笙有點兒像,當然了,薛寶釵家世要更雄厚些,她本人也幸運許多,一開始我還以爲兩個人的性情也有相似之處,還頗動了幾分好奇心,可惜啊,這讓何清一調查才發現,完完全全是相反的兩個人,真奇怪,明明是差不多的出身,怎麼就能養出性格迥異的女兒來?”
下人們上了酒菜,胤禩陪着歐陽喝了點兒酒水,芷雲也上了桌,一屋子的人沒有一個說這很不合規矩的話,甚至連一個異樣的眼神都不見,從這一點就能看出,胤禩這個人,雖說從前表面上對待下人甚爲寬厚,手底下甚至有一堆被‘慣’得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奴才,但他也知道這麼做的後患所在。
只是那時他有心爭奪高位,必須讓自己寬厚大度,要掛上一副‘禮賢下士’的、對奴才們也同樣包容體貼的假面,總要留下些許後遺症,哪裡真有可能面面俱到……這不,一旦身份改變,八爺手下的奴才,立時也跟着換了一個樣子。
“哦?那位薛寶釵姑娘不是頭一次登門?八弟這就已經調查過了?”芷雲眨眨眼,頓時起了幾分好奇心,難不成,這位八爺竟然對那個薛寶釵動了心?雖說薛寶釵容貌才學都上佳,要不然也成不了紅樓裡能和林妹妹相提並論的美人,可這位八爺就不擔心家裡的醋罈子?
“手裡有她的資料……剛進京的時候,這女人盯着臣弟看了老半天,後來又四處打聽臣弟的來歷,我覺得有些蹊蹺,就拜託何清幫忙查了查。”
其實哪裡用得着調查,金陵四大家族,在何清和佟輝那邊堆積的資料佔了好幾只書箱,他們家族裡的那些事兒,從主子到奴才的所有事情,恐怕自己這邊兒到比他們家自己人還清楚了。
芷雲只是一笑,也不再多說什麼,不過,愛新覺羅家的小爺們警覺性可真是高,老八讓個沒什麼威脅的小姑娘盯着看幾眼竟然就起了防備心,還專門讓人去查探。
芷雲和歐陽都沒有當回事,胤禩想到那個薛寶釵,心情卻有幾分古怪,他最近總是懷念故人,而白笙笙,雖然當年只在胤禩心裡留下了一點兒漣漪,算不上多麼重要,可到底是少年心裡的一根小刺,而且,是再也拔不出來的刺,當時白笙笙被太子‘搶’進宮,他雖然沒有爲了美人開罪太子爺的意思,到底是抑鬱了些日子。
現在遇上與白笙笙出身來歷頗似,同樣博學多才,可性格卻格外不同的薛寶釵,他的心情難免就有點兒異樣,要是白笙笙換成薛寶釵,大概能在宮裡混得如魚得水,說不定還有出人頭地的一天,因爲她那樣的女人,在宮裡太多見了,聰明,世故,看得清自己,沒有叛逆的情緒……
可惜,這樣的女人就是做美麗,再溫柔多情,胤禩還是隻能當個樂子看,放不到心裡去,至少,胤禩不可能在幾十年之後,還記得一個像薛寶釵這樣的女人的名字。
歐陽得趕在第二天早朝之前回去,沒有在胤禩這裡呆到很晚,兩個人一邊喝着酒,胤禩喝得多些,歐陽只陪着沾了沾脣,一邊三言兩語把該商量的事情商量完,月上樹梢的時候,歐陽便和芷雲離開了。
夜裡起了風,今兒天氣不錯,月明星稀,夜市上的人流還沒有散去,歐陽帶着微醺的醉意,拉着自家老婆的手,也沒有乘車,一路溜達了好幾圈,這才雙雙返回浮空城,泡了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兩個人又給彼此做了一個還算正經的按摩,就睡下了。至於不正經的按摩,現在不大好做,要是一不小心擦槍走火就丟人了。
天沒亮的時候,芷雲尚不曾起牀,歐陽就收拾妥當,偷了個甜甜蜜蜜的吻,直接傳送回皇宮裡,爲此甚至用了一塊兒很珍貴的,一次性定位傳送晶石。
賈府
省親別墅建造得極快,畢竟中秋時節貴妃娘娘就要回來省親,不抓緊時間哪裡行。
只是,這速度也要金銀才能堆積出來,而且,這麼大的工程,下面的奴才,甚至是上面的主子,還有別的林林總總與此相關的各色人等,誰不想借機多撈好處,賈府的主子們豪奢慣了,男人們一個賽一個的懶惰,不懶的也是各掃門前雪的類型,根本不會去管,賈母也不瞭解情況,這銀錢越用越多,花費比正常怎麼也要高上三五倍。
沒辦法,就是耗費銀子,省親別墅代表了元春的臉面,到底還是得好好地,不打折扣地完成。賈母甚至真的一點點兒把黛玉的嫁妝用上了,一開始只是少少地取用,到了後來,銀錢週轉不過來的時候,也就顧不得那麼多,也許,在賈府心裡多少還是有一點兒對黛玉的愧疚存在,到底是沒敢把五十萬兩全動用了,只用了三十五萬……
其實,賈母應該寫信或者找黛玉當面說清楚情況的,只要她開口,黛玉這麼個根本就不大在乎金錢的女孩子,又怎麼會不願意把錢借給自家外祖母?再說,那裡面有很大一部分還是賈敏當年的陪嫁。可惜,賈母大概是顧惜面子,也不想讓外孫女知道賈家已經內囊空虛,連修個省親別墅也要親戚們支應了,到底是什麼都沒說。
事後黛玉知道,大概也不至於怨恨賈母什麼的,但失望的情緒,大約避免不了了。
不過,就是用了黛玉的銀子,這缺口還是差一點兒,賈母沒轍,全扔給王夫人負責了,畢竟,元春總是王夫人的親生女兒。
王夫人能找誰,只能找薛姨媽。
只是,最近薛姨媽也很不痛快,至少給錢給的不像以前那樣的痛快了。
一是薛家的情況真不算好,甚至不得不又結束了一批虧損較大的生意,薛蟠也不學好,整日出去胡混,弄得薛姨媽苦不堪言,根本就拿不出多少餘錢。
第二就是她的寶貝女兒薛寶釵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對賈寶玉是越來越不上心,甚至開始有了厭惡的情緒,作爲薛寶釵的母親,她雖然更看重薛蟠,可對女兒也不是冷血無情,也想要女兒幸福,現在女兒不樂意嫁進賈府了,雖說事兒還沒有確定,可她卻依舊想着暫緩把銀錢投進賈府那‘無底洞’的速度,要不然,萬一寶釵不嫁進榮國府,這先期投資,豈不是連本都回不來?
不得不說,薛姨媽確實很愛自己的女兒,薛蟠是個混蛋,可對娘和妹妹,還是有感情的,還是他第一個察覺到自家小妹的那一點兒心思,特意追問了一直最疼愛寶釵的老管家,這才知道,他的妹妹竟然看上男人了,還是個年紀很大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