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甜身子輕飄飄軟綿綿的,元神像是飄了起來,又好似沉入了軟綿綿的棉花裡,被人擁在懷裡一般,很舒服,很安穩。
彷彿再大的風浪,也吹不進這滿是暖陽碎金的避風港。
她舒服得眯了眯眼,小貓似的咕嚕嚕哼了幾聲,一切紛紛擾擾都隨之消散而去了一樣,然她好歹是有理智的,知道現在是關鍵時刻,強打起精神勉強睜開眼,就看到自己的雙手纏住了蕭望的脖子,還用掌心輕撫他的臉。
現在的蕭望整雙眼睛都是黑沉沉的,眼瞳漆黑如墨,尋常人白眼仁兒的地方他也是黑色的霧氣,一絲一縷的,已經暴露了魔物的本性,然而此時他自己渾然不覺,而現在的蘇甜麼,也是閉着眼睛雙手環着他的脖頸,一副意亂情迷的模樣。
蘇甜:“……”
你妹兒啊!
銀河!
銀河他當真控制了她的身體。他到底想幹嘛?
就見她身子纏上去,吻上了蕭望的脣,蘇甜現在神識被霧氣包裹,而身體上的接觸她雖然沒感覺,但這會兒旁觀着,只覺得難受,心都擰成了一團麻,她都不知道該如何罵人了。
然下一刻,蘇甜聽到一段咒語,緊接着,她發現自己瞬間變成了本體霸王花,纏着“蕭望”的雙臂就成了枝葉死死地將其裹住,並且張開花盤,一口將他吞入口中。
蘇甜:“……”
“蘇甜!”魔物的聲音陡然想起,數道黑氣從他頭頂冒出,蘇甜看到自己的伸出了一截嫩枝爲手,在虛空上方畫了個印記,隨後枝條猶如爪子一樣,往上一提,竟是拔蘿蔔一樣扯住了一道漆黑的魔物虛影。
“成功了?”
也就在這時,蘇甜發現那魔物之中,還有一個元神。魔物是純黑的,但現在他元神裡有點兒磷火一樣的暗光,那是老王,是老王的元神!
蘇甜立刻大叫起來,她實在擔心銀河不記得老王了,但現在身體控制權又不在她這裡,“老王,那是老王的元神!”
霸王花枝條微微一顫,隨後花朵上的大嘴再次張開,卻是將那魔物一口咬住,像是要嚼碎吞掉一般,而隨着花朵的撕扯,老王的元神合着魔氣一塊兒進入了她肚腹當中,也就在此時,魔物忽地洶涌起來,他又吼了一聲,“蘇甜,我這麼愛你,你設計害我?”
“蘇甜,我是銀河!”
蘇甜就看到那霸王花花冠一抖,“正巧,我也是啊。”
魔物稍稍一愣,他隨後黑氣化爲利劍,卻並非射入任何人體內,而是直接插入地中,與此同時,綠蘿的枝條再次出現,延伸到了山洞內,啪地一下抽到了霸王花身上。
那一下力道非常重,蘇甜看到她的花盤都險些被一鞭子劈成兩半了,然而綠蘿的枝條攻擊之後,整根枝條也直接斷裂,且迅速枯萎,枯萎順着斷肢除蔓延,原本的嫩綠蒼翠都變得枯黃,一直延伸到了青丘。
魔物鑽入地面跑了,蘇甜想要去抓,但她元神被銀河霧氣困着動不了,只能乾着急,“魔物,魔物跑了!”
卻見銀河張大嘴,咕嚕一下把蕭望的肉身吐出來,接着將她的本體變成人身,四仰八叉往牀上一躺,“跑了就跑了唄。”
“那跑了怎麼辦,去哪兒抓他。”
“漫天神佛那麼多,需得你閒操心。”銀河道。
變成人身後,蘇甜才發現她受傷不輕,身上流了很多血,一張牀都給染紅了。
“你能動嗎?”這樣重的傷,蘇甜自己卻感覺不到疼,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暫時動不了,休息一下。”銀河說。
“那叫人來幫忙。”蘇甜連忙道,這裡鬧出這麼大的動靜,黑風山的其他人呢,他們沒事吧?
“叫誰啊,都被你臭暈了,那條小金蛇就暈在窗口呢。”
蘇甜:“……”
“我睡一會兒就好了。”他說完後就睡了過去,然而即便睡着,也沒有把蘇甜的元神鬆開。周圍都是濛濛的霧氣,那是銀河的神識,蘇甜想要去撞開包裹,但輕輕一碰,就聽到他悶哼一聲,想來神識會痛,蘇甜頓時不敢動了,她怕他傷上加傷。
她呆呆地蹲在他提供的溫暖港灣裡,看着自己渾身是血的躺在牀上,看着旁邊因爲從她嘴裡吐出來而周身黏糊糊的蕭望肉身,只覺得一切都像是做夢一樣。
她現在被包裹着,神識無法延伸出去,看不到現在牀上那個蕭望到底是什麼情況,那肉身裡有沒有神識,同樣,她也只能憑肉眼看自己的傷勢,不知道到底有多嚴重,她還不知道,銀河要昏迷多久,而外頭那些被她本體薰暈的黑風山小夥伴們,何時才醒得過來,發現這裡的情況。
怎麼辦怎麼辦?蘇甜心急如焚,等了大約半個時辰,終於聽到外頭有了點兒動靜。
小金龍頂開洞口的布簾子,露出一個頭。
“快去把人叫醒,叫到這裡來。”蘇甜大聲喊,然而,她根本發不出聲音,無法跟小金龍溝通。她像是被關在透明密閉的房子裡,能夠看到外界,卻完全無法與外界聯繫。
她看到小金龍小心翼翼地游到了牀邊,腦袋上的龍鬚……
都像是塞進了鼻孔裡。
它直起身子後就變得特別高,腦袋都快頂到山洞頂部了,它把脖子往後縮,昂着頭看了一會兒,低頭看了一眼蕭望,又瞅了一會兒蘇甜,最後游去了窗臺,盤着小樹苗睡了下來。
“狗蛋兒快去叫人來幫忙!”
蘇甜心頭在吶喊。
眼看小金龍腦袋都縮肚子底下了,蘇甜有些失望地繼續蹲角落裡畫圈,然沒過多久,她看到小金龍又把頭擡了起來,它再次游到了蘇甜身邊,在她血糊糊的身體上方擺動了兩下,龍腦袋上都能看出糾結猶豫的表情。
許久之後,它低下頭,伸出小舌頭,輕輕地舔了一口。
一邊舔,一邊露出一副作嘔的表情。
蘇甜:“……”
它當初很虛弱的時候,也是蕭望一點一點兒的舔的,所以現在它纔會用舌頭來舔她的傷口嗎,蘇甜雖然有些着急,但依然很感動,若不是它那副嫌棄的要死的樣子,蘇甜覺得她肯定恨不得抱住它狠狠親幾口。
怎麼有這麼懂事的小寶寶。
她發現被狗蛋兒舔過的傷口不再流血了,心頭也稍稍鬆了口氣,又過了大半個時辰,秦望舒找了過來。
他看到牀上昏迷不醒的兩個人,又驚又急,連忙給蘇甜塞丹藥,等再去看蕭望的時候,他整個人愣住,因爲他發現,這肉身裡沒有魂。
只剩一具軀殼。
到底發生了什麼?
只有等蘇甜醒了才知道了,秦望舒立刻佈陣,將蘇甜挪進陣法裡,接着黑風山上一聲吼,把其他的妖怪都叫起來,讓徐娘子把她收着的丹藥這些東西都拿出來,給蘇甜治傷。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剛剛那是什麼味兒啊,薰得我一瞬間就暈了過去。”小梳子心有餘悸地道。
“那味兒我覺得好像在哪兒聞過。”
“不就是當年山頭上茅廁裡,甜甜拉過的屎麼”朱佑也道。一羣小妖怪七嘴八舌地討論,到最後纔有人喊:“老大怎麼還不醒啊!”
等到發現老大元神都沒了,一羣妖怪才慌了神,嚎嚎大哭起來,“老大你怎麼了?老大你醒醒,老大你不要死!”
朱佑直接拿出了之前給老王招魂用的招魂鈴,瘋狂地搖動,一邊搖一邊哭:“老大你快回來,老大都說了要節制你不聽,現在好了吧,精丨盡人亡了吧……”
“老大你在哪兒啊,你快回來啊!”一屋子妖怪都控制不住情緒,吵吵嚷嚷讓秦望舒頭都快炸了,他本來是叫人來幫忙的,現在後悔莫及,倒不如他一個人處理,不對,給白侗發個傳音。
然就在這時,他看到陣法中的蘇甜動了一下。
“別吵了,老子在這兒呢。”臉色蒼白,看起來虛弱無比的蘇甜撐着手肘坐了起來,她腿一擡,從牀上放到地上,接着叉開腿大馬金刀往那兒一座,揉着額頭,用嬌滴滴的嗓音吼:“瞎嗓嗓什麼,老子還沒死呢。”
“老大,你怎麼去甜甜身體裡了?”朱佑手中鈴鐺直接掉地上砸了腳,他也是傻,都沒懷疑真僞,直接問道。
“那甜甜呢?”小梳子私心裡更擔心蘇甜一些,畢竟甜甜是他春心萌動的女神,然此時女神眼神犀利,姿勢粗獷,沒來由讓他心頭打怵,彷彿藏在心裡的小暗戀,都隨之淺淡了不少。
“甜甜也在啊。”銀河道。
話音落下,就聽朱佑道:“啊,難道說你們是在進行失傳已久的神交?老大厲害啊……”
“滾,你長長腦子。”徐娘子罵道,狐三沒回來,這朱佑就是欠收拾。
“徐娘子。”銀河看着徐娘子,忽然擡起手,掌心在她眼前張開。“你看。”
她掌心裡有個虛弱的靈魂,正是此前被魔物囚住的老王。
“拿去好好聚魂養着,日後去天上拿點兒還魂丹,就能讓人起死回生。”他左手擡起,伸出一根中指指天,笑着道。
“他們能給?”
那羣人喜歡說命數已盡,還魂丹怕是給不出來。而不靠那些人的話,老王其實也能想辦法回過來,只不過他的肉身雖然沒有腐爛,卻已經斷絕了生機,日後就屬於活僵那一類了。
衆人就見蘇甜拳頭一捏,“不給,那就打到給爲止。”
就是這麼簡單。
蘇甜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銀河大概想說的其實也是這句話吧。
“他們不讓我畫怎麼辦啊?”哪能每一個妖怪,都乖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讓她畫畫啊。她捧着畫本子有些緊張,譬如說前幾天那個惡獸混沌還咬過她呢。她是喜歡畫畫,但也不想把所有大妖怪都畫進去啊。
“不讓?”他眉頭一挑哼一聲,拳頭一捏道:“那……”
那怎麼會呢?
“要兇他們嗎?”
“小孩子不要整天只想着打打殺殺。”
回憶起往事,蘇甜噗嗤一聲,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