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4 寵妃又如何(還有一更
沈宛推開他的手笑:“還沒醒酒不成?大清早說什麼渾話,快洗漱收拾上朝去要緊。”
容若卻又拉住她的手說:“我清醒得很,只想對你說一句話。”
“你說你說,這又是來的什麼小孩子脾氣?”沈宛溫柔地望着他,半句不問昨夜爲何不歸的緣故,也知道容若除了大宅不會去別的地方,他並非流連聲色chang所之人,當初在江南相遇,彼此不知對方的身份,而他既知自己妓子出身,也半分沒有嫌棄之意。
容若深情道:“你不願做的事,我決不讓人委屈你,我額娘時不時來尋你的麻煩,你且忍一忍,只要咱們不鬆口,她再鬧幾回就消停了,我不會讓他們把孩子帶走。”
沈宛稀奇道:“怎麼想起說這些話?昨晚……”她說着停了下來,還是不想問,伸手脫了容若身上的衣服,底下丫頭送來乾淨的朝服,手腳麻利地給他穿戴上,一面柔聲說,“我若不信你,怎地隨你來京城?我若不信你,要怎麼在這院子裡過下去?我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沈宛,從前那些人千金難得我回眸一笑,只是我不屑,只是我瞧不起他們。而你之於我,莫說如今歲月靜好,便是坎坷崎嶇,我也生死相隨。你的額娘終究是生你養你的母親,如同我愛富森一樣愛着你,你可以疼我呵護我,不要與她翻臉無情,不孝之人,何以屹立於天地?”
容若感慨:“可惜她不知你這樣好,總在我面前說你的不是,時至今日依舊企圖拆散我們。”
說這些話時,襁褓中的嬰兒朗聲啼哭,沈宛笑着要離去,“我要伺候小少爺去了,你趕緊吃兩口飯上朝去,一頂又是大半天的功夫,真不如派了你外差,我隨你天南地北的去,還自在呢。”
年輕的母親說着便閃回內屋去照顧兒子,容若這邊收拾妥當,時辰也不早,他還要趕去乾清門上朝,進來看看兒子,又與沈宛簡單話別,便匆匆離了。
然而入朝後,難免與父親相見,官場上他是下級,人倫上他是兒子,總不能見了卻視若無睹,少不得上前來請安問候,邊上幾位大人便誇讚容若年輕有爲,恭維明相教子有方,明珠卻冷笑一聲:“我生出這般三綱五常都不懂不明白的孽畜,實在愧對聖恩。”
容若俯身聽着,自有其他官員來解圍,說笑着將他帶開,不多時皇帝駕臨,皆事以朝務爲主。
散朝後,容若又被皇帝叫進去,其他大人各自散了,明珠走在前頭,索額圖忽而湊過來,笑道:“明相可有閒暇,京城醉仙樓出了新酒,昨日送到府裡幾罈子孝敬我,正愁沒有知己。”
兩人彼此都是面上和氣,暗下鬥得你死我活之人,明珠自然不會做去索額圖府上喝酒這般扎眼的事,只是客氣地笑着:“家中老母親身上不大好,這幾日都在身邊伺候,索大人的盛情,明珠只有辜負了。”
索額圖忙道:“既是如此,我當去府上探望老夫人。”
自然這樣的話會被明珠拒絕,兩人又走幾步,索額圖終於說明來意,原是爲了宮中四位娘娘身懷皇嗣的事,而今皇貴妃、溫貴妃都有了身孕,若生得皇子,對她們各自的前途都極有助益,特別是皇貴妃,若是生下皇子,興許不出兩年便要入主中宮,這樣一來,嫡子可就不止太子一人了。
明珠自然曉得索額圖打得什麼算盤,就是不明白他好端端地來與自己說做什麼,他就不怕自己一本參到皇帝面前,但轉念一想,他只是提了提而已,並沒說什麼大逆不道的話,自己也抓不着什麼把柄。
“德妃娘娘隆寵不衰,此番第四次懷孕,若再得一子,膝下有三子扶持,纔是前途不可限量吶。”明珠將話鋒一轉,不再指向皇貴妃與溫貴妃,笑着說,“況且索大人不知道嗎?皇貴妃娘娘這一胎很不牢靠,國舅爺遍尋名醫,朝中同僚都知道,索大人可要幫一幫他?”
索額圖卻道:“德妃娘娘出身微寒,盛寵多年也不過是如今的氣候,難道明相還看不出她的將來?再者寵妃如何?太祖阿巴亥大妃,太宗宸妃,先帝爺孝獻皇后,哪一個不是寵妃,她們何等下場,她們的兒子又……”
“索大人今天,話不少啊。”明珠狐疑地看着索額圖,以索額圖的爲人,絕對不會對政敵說如此露骨的話,總覺得他在哪兒下了套子等着人去鑽,明珠再三思量,唯有打斷了這番話,抱拳道,“家中老母親等我回去侍奉湯藥,待母親痊癒之後,定備下好茶與索大人閒談。”
明珠匆匆走了,索額圖立定在原地看他離去,面上露出幾分得意輕蔑,口中輕聲冷笑:“膽小如鼠。”
轉眼五月,皇帝設立漢軍火器營,滿洲八旗、蒙古八旗、漢軍八旗日益強大。玄燁親政以來,勵精圖治,先後智擒鰲拜、平定三藩,如今全力以赴收復tai灣,北邊又抵抗沙俄羅剎,國力日漸強盛,大清正一步步走向鼎盛。
慈寧宮內,太皇太后早已不干涉朝政,偶爾纔會聽皇帝說說朝廷之事,即便指點幾句,也絕不在大事上左右皇帝,只是時常感慨:“我只有你阿瑪一個兒子,他還英年早逝,原以爲我是沒有子孫福氣的人,可如今你也好,福全常寧也好,都給我生了那麼多的子子孫孫,孩子多得我都認不全了、老天爺實在眷顧我,更叫我健康長壽看着你創下萬世基業,當年入關時,我帶着你阿瑪,每一天都擔心漢人會把我們再趕出去,一年年的,就這麼過來了。”
這日福全也在,他最是會哄祖母高興的人,三兩句的就把話帶開了,又與玄燁對視一眼,說起六月要去古北口外行獵,問皇祖母答不答應。
蘇麻喇嬤嬤笑着:“這事兒怎麼來問太皇太后了?皇上和王爺們想去,去便是了。”但說這話,就想起一事來,明白了似的對主子笑道,“難怪呢,皇貴妃娘娘六月臨盆。”
太皇太后頷首:“是不妥當,皇貴妃臨盆在即,你們去至少十來天,多着急的事情。”
福全卻道:“當初榮妃娘娘臨盆時,皇上也在外頭行獵呢,只要在太醫算的日子前回來就是了。實在是眼下若不去,天氣越來越熱,入了秋又另有別的事,就這幾天功夫了。”
太皇太后瞪了他一眼,福全不敢再多嘴,又看着玄燁說:“皇上實在想去?”
玄燁眼含深意,對皇祖母道:“行獵是其一,自然另有別的事,皇兄只是哄皇祖母高興的,不想說罷了。”
太皇太后嘆息:“既然是朝廷大事,你們便去吧,宮裡頭有我在呢,蘇麻喇這次也會去承乾宮看着皇貴妃。她也不容易,這麼些年好容易纔有一個孩子,如今又是副後之尊,不能不在乎。你們早去早回。”
如此一來,皇帝六月初要去古北口行獵的事便在宮內宮外傳開,衆人也都知道皇貴妃要在六月臨盆,皇帝這個節骨眼上跑出去,難免傳閒話。但再算算日子,皇帝自五臺山歸來至今,幾乎隔天都在承乾宮陪着皇貴妃,這麼多年從未見帝妃如此親近過,有時候連皇貴妃都私下對青蓮抱怨:“我越來越醜了,皇上看我不厭煩嗎?我看他都厭煩得很。”
而四位娘娘中,皇貴妃最早臨盆,其次宜妃是八月,德妃在九月,溫貴妃則更要晚一些,而今溫貴妃腹中胎兒也已成型,不再如早先時不安穩。皇貴妃雖然搖搖晃晃,太醫都有信心她能捱到足月分娩,宜妃、德妃一直都很康健,衆人便開始猜測四人生子生女。
鹹福宮裡,鈕祜祿家的女眷進宮來探望貴妃,叮囑一些產育之道,溫貴妃從前不大願意搭理家人,如今卻因爲有了身孕,宮中無所依靠,纔對家人十分眷戀。阿靈阿自然多多殷勤地派人來哄着貴妃,好緩和從前的尷尬。
今日坐說閒話,講起宮外的事,幾大家族的家長裡短都拿來當談資,待到了規定的時辰夫人們離去,溫貴妃便喚冬雲:“去請覺禪貴人過來。”
覺禪氏近來偶爾纔會到正殿見溫貴妃,她有了身孕也不必惦記皇帝恩寵,自然不用天天纏着人家出謀劃策,今日突然把她叫來,覺禪氏還以爲溫貴妃又奢求什麼,等坐定了,卻聽貴妃說:“聽我嫂嫂講,明珠夫人經常去糾纏那個沈宛,想要把孫子帶回大宅裡養,都鬧了好久了,可是納蘭容若不答應,一直僵持着。”
覺禪氏沒想到溫貴妃是說這個,又聽說容若固執地保護着沈宛母子,不禁笑:“夫人還是不瞭解這個兒子,他決定的事,哪個能左右,若能左右,以夫人的手腕,早沒有沈宛什麼事了。夫人恐怕也是投鼠忌器,怕真的傷了沈宛,惹得他們母子決裂。”
溫貴妃懶得費心想納蘭家的事,只是笑道:“皇上六月初要去古北口行獵。”
覺禪氏應道:“臣妾知道。”
溫貴妃熱情而自信地笑着:“我不是答應過你,讓你見見沈宛嗎?那會兒就說,等哪次皇上去行獵,就有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