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 怕輸(三更到
“娘娘您?”覺禪氏一陣激動,她一直覺得,溫貴妃當初不過是哄自己高興,這件事說難不難,說容易也絕不好辦,她哪能真的費心來安排,覺禪氏是最聰明的人,根本不奢望能真的見到沈宛。
溫貴妃慢悠悠道:“只是我沒有把握你一定能見到,畢竟我讓你隨駕去行獵很容易,納蘭容若能不能帶沈宛同去,我就不曉得了。或者讓我家嫂嫂什麼的人再去挑唆一下她們婆媳關係,要是納蘭容若不放心把她放在家裡,帶去古北口幾天不見得不成。自然這一切都是我瞎想的,撞上了是咱運氣好,不然你就辛苦陪皇上去行獵,就當散散心吧。”
聽見溫貴妃是這樣的安排,覺禪氏似乎有些失望,垂首道:“臣妾久不侍駕,怎有資格隨駕去行獵,娘娘不怕您把臣妾推出去,讓其他人說三道四,反讓您尷尬?”
“皇貴妃就要生了,我也好,德妃宜妃也好,都經不起車馬顛簸一個都不會去,我聽說榮妃已經安排下,這次佟嬪、敬嬪、僖嬪,還有萬常在幾個會隨駕,那麼多人都去,我讓你也去,怎麼就不成了?你又不是什麼罪人,好端端生了八阿哥的,只不過在我這兒住着爲人低調罷了,怎麼就不能去?”
溫貴妃滿不在乎,一面喊了冬雲過來,讓她把自己的意思傳給榮妃,好歹她有貴妃之尊,也不需要和榮妃提“商量”二字,吩咐一聲便是了。
榮妃那邊聽到貴妃的傳話,讓她也做好覺禪氏同行的準備,彼時正好惠妃領着八阿哥過來竄門子,聽見這些,等人走了便冷笑:“她是覺得自己大着肚子,要把身邊這個漂亮的推出來勾引皇上?”
“你說得太難聽了。”榮妃嗔怪,“這次隨行的人也不少,這些日子皇上出了陪着皇貴妃,佟嬪幾人正當寵,都是新人們的事,敬嬪僖嬪幾位隨駕也不過是礙着面子,她也是老資格了,一樣對待就是了。”
“她生得那麼好看,皇上見了就不動心?在宮裡礙着這個那個的,上頭又有太皇太后不喜歡她妖豔,皇上自然要忍忍,可去了外頭*佳人美眷,這再寵上了,宮裡頭一個個都等着生,豈不是又成氣候?”惠妃嘖嘖道,“當初我一心一意想栽培她,爲的就是討皇上喜歡,卻讓鈕祜祿氏撿了現成的便宜。”
榮妃搖頭:“咱們現在就是旁觀者的命,你不要好了傷疤忘了疼,別費心想這些事。”
說話時,後院的萬常在過來請安,問此次隨駕行獵的事,榮妃交代了她幾聲,萬琉哈氏便下去了,惠妃在邊上看着不說話,這會兒才道:“一直沒留心,沒想到姐姐這裡竟藏了個小美人?”
榮妃也道:“剛來時沒什麼,病了幾次眼眉倒是長開了,瞧着是有幾分姿色,皇上偶爾也會翻她的牌子,但是年紀小膽子小,皇上也不是很喜歡。”
惠妃唏噓:“姐姐可要好好調教着,現在年輕的孩子,個個都鬼機靈的,咱們越往後越要當心了。”
“機靈的不少,還是有老實溫柔的。”榮妃敷衍着,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這一日晚上,皇帝去了永和宮,最近一個月都來不了兩三回,胤祚難得見到父親,自然糾纏着不肯撒手,玄燁也願意哄他,吃了飯父子倆就在一起,玄燁把着手教他寫字,胤祚很有耐性,嵐琪得閒歇了一會兒,見時辰不早,便來催促兒子該睡了。可
走到胤祚屋門前,卻聽裡頭李公公在說:“老太妃那兒知道了,會授意明珠夫人,就等明天皇上讓納蘭大人帶人去行獵。”
玄燁則說:“讓老太妃授意還不成,最好叮囑她把這件事做成了,她畢竟是皇親,總這樣鬧笑話不成,等她把孩子抱走了,朕自然會和容若再說說,左不過讓他把沈宛領回去就好了。”
李公公又道:“皇上可要即時對納蘭大人說啊,奴才瞧着,納蘭大人說不定知道夫人偷偷把孩子抱走,回頭又給搶出來了,這下子鬧得就更難看。”
玄燁果然不高興,“納蘭容若就這個毛病,朕怎麼也瞧不好。”
嵐琪悄然退下,示意環春不要說話,一路上想着皇帝說的那幾句,她也聽說納蘭容若私宅裡的那個女人生了兒子,明珠夫人想要帶回孫子卻被他們倆阻攔,鬧得有一段日子了,竟然連玄燁都暗中出手。
且說明珠夫人是皇親,她這樣鬧的確讓宗室裡有些難堪,明珠如今又是重臣,好端端的家裡出這起子事,皇帝出手干預,多半還是爲了他們父子能安心爲朝廷辦事。可清官難斷家務事,真真不是自己的女人孩子,他竟下得去手,讓明珠夫人去偷孩子。
這樣一來,嵐琪臉上自然不大好看,之後玄燁過來問她怎麼了,嵐琪也不想提,直說肚子不大舒服,玄燁自然是百般照顧,嵐琪被他柔情似水地愛護着,漸漸也覺得別人家的事她操心什麼,更加不想提了。
六月初,聖駕浩浩蕩蕩領八旗子弟至古北口外狩獵,康熙二十年時,皇帝爲行軍練兵,在此開闢了佔地百萬公頃的狩獵場,名爲木蘭圍場。
此處南拱京師,北控漠北,山川險峻,里程適中,皇帝帶八旗子弟與喀喇沁、敖漢、翁牛特等部行圍狩獵,實行懷柔政策綏服蒙古各部之外,更欲展現八旗雄獅的威風,以行獵爲藉口,實以行軍練兵,以此震懾遏制沙俄侵略北疆。
是以那日玄燁向太皇太后提起此事時,所說的另一個目的,且舊年沙俄羅剎又在雅克薩蠢蠢欲動,玄燁不得不在這適當的時機,抖擻軍威,震懾外藩。
聖駕蒞臨木蘭圍場,妃嬪女眷們在侍衛的守護下聚集在一處設立營帳,滿蒙女子大多會騎馬行獵,來了這裡就不必太拘泥宮廷禮節,只要一切不逾越禮教,玄燁並不拘束妃嬪們騎馬。
只是當初嵐琪隨行狩獵與衆女眷賽馬時,馬匹被人調換險些喪命馬蹄下的事,玄燁至今還記得,故而再三叮囑女眷用馬必須幾經查驗,也不許女眷入圍行獵,只能在營帳附近騎馬娛興。
隨駕而來的敬嬪僖嬪等人,在宮中皆不大如意,難得此番上頭幾位得寵的娘娘都不來,隨行後宮之中僅以她們爲尊,自然把持着照顧皇帝的責任,不讓幾個小常在答應親近,因此來了兩天後,其他女人見沒有機會親近皇帝,便都自顧自找樂子去。
佟嬪因性子弱爭不過敬嬪那幾人,而儲秀宮因和鹹福宮相鄰,上回巫蠱之事溫貴妃比起親姐姐對她還頗多照顧,與覺禪氏有些許往來,來了此處後,便與覺禪氏在一處帳子裡,彼此也算是個照應,覺禪氏同樣不願顯山露水的,兩人總算合得來。
只是佟嬪畢竟年紀小,同年入宮的幾位常在貴人都很活潑,來回幾趟邀請她,終於動心出帳子去玩耍,覺禪氏拗不過她們邀請,也跟着出來,可一路都低着頭,彷彿怕遇見誰似的。
實則離宮前覺禪氏就從溫貴妃處得知此番行獵納蘭容若帶的女眷是私宅裡的沈宛,竟是那麼巧,少夫人有了身孕不能隨行,皇帝本就讓幾位親近的大臣帶女眷孩子一同來湊熱鬧的,納蘭容若就把沈宛帶上了。溫貴妃彼時對她說:“事兒都順着咱們想得來了,你可好好把握機會,女人們在一起,總有機會見到的。”
可是一路來木蘭圍場,覺禪氏卻改了主意,她處處低調故意時時躲在人後,不僅不想見到沈宛,連納蘭容若都不想見,心裡反反覆覆問自己是爲什麼,就是不得解。
此刻幾位貴人常在簇擁着佟嬪到了帳子外頭,正讓侍衛送馬匹來供她們挑選,遠處空地上已有一些馬匹在奔跑,幾位小答應熱情地過來問覺禪氏:“貴人姐姐,您會騎馬嗎?”
“好些年不騎馬了,算不會了吧。”覺禪氏客氣地應着,姐妹們嘰嘰喳喳一通說,忽然傳來驚叫聲,衆人循聲望過去,只見遠處一匹馬在跳躍,牽馬的人被馬蹄子撂倒了,馬匹上是個嬌小的女人,幾個侍衛紛紛涌過去,卻另見一人一馬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直奔向出事的地方。
別的人都在嚷嚷着危險,覺禪氏的心卻彷彿停止了跳動,她只消一眼就認得出策馬而去的人是誰,而人到了那邊控制住馬匹,直接毫不客氣地把馬上的女人抱入自己的懷裡,那親暱溫和的模樣,毫無疑問,這個陌生且尚看不清面容的女子,就是沈宛了。
“是納蘭大人吧。”果然邊上另有女眷認出衝過去救人的男子,而隨之響起的聲音便說,“瞧這架勢,這個女人是納蘭大人家的妻妾嗎?”
另有人說:“聽講少夫人產育沒有隨行,這個女人眼生不是家裡的妾室,難道就是那個養在私宅的漢人女子?”立時有人嘖嘖:“怪不得不會騎馬,江南女子只會繡花吧。”
納蘭容若的馬越來越近,馬背上的一對人也越來越清楚,覺禪氏的眼睛定定出神,可明明漸漸清晰的一切,突然變得模糊起來,再後來只聽得身邊人喊着:“覺禪貴人你怎麼了?”她眼前一黑就跌倒下去。
可這下並沒有暈厥,當摔倒在地上身體的疼痛將她刺激清醒時,她多希望自己能真正暈厥過去,多希望自己能不要看見沈宛的樣子,這一刻她才明白,她怕自己徹徹底底輸給沈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