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5 龍鳳手杖(還有
在無數侍衛的前呼後擁下,大部隊緩緩向山上移動。
隊伍之中,隨行武將日日馬上馬下顛簸,練得一身矯健筋骨,個個健步如飛,而皇帝平日也極重視騎射習武,再忙碌也定會打一套拳活動筋骨,且因此行預定要登泰山,夏秋以來不曾荒廢鍛鍊腿腳功夫,今日登山亦是如履平地。
相形之下,文官要弱許多,更不必說諸位妃嬪公主,皇子之中大阿哥和太子尚能跟上父親的步伐,後頭女眷們走不過小半個時辰,就與皇帝一行拉開一大截。
三阿哥以下每人有七八個侍衛隨侍,五阿哥、六阿哥完全是被他們用竹轎擡上山,等再往後走,山路越來越陡,每走一步腿上都灌了鉛似的,女眷們漸漸體力支撐不住,端嬪和布貴人已經決定放棄了。
實則沿途不僅提前安排了許多哨崗,更一路安排了竹轎供女眷坐着被擡上山,但是端嬪她們覺得這樣太折騰人,不忍心,寧願半途放棄。可小孩子都十分興奮,坐着轎子也不覺得累,不肯跟她們回去,等再走了半個時辰,路邊遇見許多文官,或歇息或掙扎着是否放棄,畢竟皇帝還在走,他們這些做大臣的,可不能像阿哥公主們一樣坐轎子。
越往後,同行的人越來越少,將至中天門時,榮妃也終於熬不住,嵐琪勸她這會兒下去就白辛苦了,既然安排了竹轎,每一段路都有輪班的人擡轎子,也不算太折騰人,便勸她和孩子們一起坐轎子上來。再往後,妃嬪之中,竟只剩下她一個人還在徒步而行,身邊環春幾人也都不成了,跟着嵐琪的只有侍衛和腿腳好的太監。
到中天門時,嵐琪看到皇帝等在那裡,其實玄燁乍見嵐琪的腦袋冒出視線時,還不大敢信,等她緩緩走到跟前,大口喘息着擺擺手,表示沒工夫行禮,才真真覺得是她,驚喜萬分地說:“他們跟朕講,好些人都下山了,朕以爲你也爬不上來,還走得動嗎?爲什麼不坐轎子?”
嵐琪喘過一口氣,從侍衛手中接過水喝,緩過精神才笑道:“就是一步步走,走着走着就上來了。端嬪她們已經下山,榮姐姐在後頭,和孩子們一同坐竹轎,大概還要些時候才能到。”
說着話,嵐琪看到大阿哥和太子都疲倦不堪地坐在一旁,玄燁見了便道:“朕就想等等看,看後頭還有沒有人跟上來,胤礽和胤禔他們不跟朕往上走了,四阿哥他們若來了,就讓兄弟幾個都坐轎子上去,他們也走不動了,畢竟還是孩子。”
正如玄燁所說,這一段路辛苦地爬上來,卻只是到了中天門,往後纔是十八盤,十八盤的盡頭是南天門,過南天門方能到岱山之巔玉皇頂,此去纔是真正辛苦艱難的路,大阿哥和太子緊跟父親的步伐到這裡,已是極限。
但是太子和大阿哥顯然都不服氣,臉上皆有倔強的神情,嵐琪不曉得父子之間在她到來前是否有說什麼,倆孩子雖然滿面的不情願,都沒敢開口求父親讓他們繼續跟着往上走。
“你還能走嗎?”玄燁問嵐琪,語氣是關切的,彷彿擔心她太辛苦,可眼底那一抹期盼,看得人家心裡直髮笑。
其實嵐琪累極了,雙腿越來越沉重,可再要她走她也走得,只是不曉得哪一刻會邁不動步子,而現在看着玄燁期盼的眼神,她更是不願停下,笑着說:“臣妾差了您這麼多路,皇上這是等了多久?所以一會兒就算過十八盤,臣妾也跟不上您的步伐,請皇上只管在前頭走,臣妾慢慢跟上就是了。”
玄燁欣喜,但沒說話,眼含深意地點了點頭,吩咐侍衛準備再次動身,又走過去和太子大阿哥說些話。
再回到嵐琪面前,侍衛奉上一對龍鳳烏木手杖,烏木又名陰沉木,乃是稀世珍品,這樣一對手杖價值連城,又分別雕刻龍鳳栩栩如生,不知耗費多少心血才能得這麼一對。
嵐琪這些年跟着太皇太后沒少見這世上所謂珍品,也識得何爲陰沉木,等玄燁拿起鳳杖塞在她手裡,不是先推卻龍鳳的避諱,竟是說:“皇上,這麼好的東西您不怕一路磨壞了?臣妾可不捨得往地上撐,您讓侍衛撿一根藤條或樹枝來,臣妾還用得順手些。”
玄燁瞪她一眼,輕聲嗔怪道:“出了門還這樣小家子氣,朕富有天下,一對手杖用不得嗎?好好拿在手裡用,是手杖貴重,還是你的身體貴重?只要你安穩,哪怕扶着朕的手當手杖呢?”
後頭那句說得暖人心,嵐琪不禁赧然一笑,這一鬧她都把龍鳳的避諱都忘了,只等跟着皇帝緩緩登上十八盤。
走在“慢十八盤”,兩人只拉開十幾級臺階的距離,嵐琪知道玄燁刻意放慢腳程等她,她也不想急着去追,慢慢地一步步走最穩妥,不知不覺就已走入“不緊不慢十八盤”,後頭有侍衛追上來,說榮妃娘娘和幾位阿哥公主的轎子到中天門,要和太子大阿哥一起上山來。
嵐琪這才又想起手杖上雕工精湛雍容高貴的鳳凰,心中一緊,趕緊快了幾步跟上皇帝,追上來才喊了一聲“皇上”,不想走得急了腳下發軟,一腳踩空臺階,身子直直地往下倒,幸好左右侍衛太監一直緊緊跟隨,被他們眼明手快地攙扶住,這纔沒釀出大禍。
彼時玄燁正停下腳步吩咐後面太子一行的事,眼睜睜看見這一幕,所幸嵐琪安然無恙,她還強撐着笑呵呵地跟身邊人說沒事沒事,可他已是惱怒,等嵐琪再走到跟前,便低聲呵斥:“你急什麼,慢慢走聽見沒?下山再找你算賬。”
嵐琪知道人家是心疼自己,也不會覺得委屈,但立刻舉起手杖給玄燁看,正經地說:“皇上,臣妾恐怕使不得的。”
玄燁不屑地睨了一眼:“怎麼使不得?”
“這是一對龍鳳……”
“是孔雀吧?”玄燁突然打斷了嵐琪的話,拿自己的龍杖敲敲嵐琪的手杖說,“這是一隻孔雀,什麼使得使不得?你且歇一會兒,再慢慢跟上來,實在走不動了不要逞強,朕但求你們都平平安安。”
“孔雀?”可嵐琪卻仔仔細細端詳着手杖上的木雕,根本沒聽見皇帝說什麼,只等玄燁氣哼哼說她,“你再看就立刻下山,朕讓你用的東西,你管她是什麼?”
“可是……”嵐琪還想解釋,見玄燁瞪着自己,立刻閉嘴,皇帝皺了皺眉頭,又氣又好笑,轉身拾級而上,再不理會她了。
“娘娘,咱們也走吧。”邊上侍衛來提醒,嵐琪笑着點點頭,一同繼續攀爬石階,侍衛們忍不住說,“娘娘雖然走得慢,可這般體力已是很不容易,以爲娘娘公主們在深宮裡以輦代步,斷不能爬上山,所以大人一路安排了無數崗哨,備着給娘娘們坐轎子上山。”
嵐琪自己也覺得稀奇,便想想這幾個月她做什麼來着,才記起從春末夏初,太皇太后就不讓她坐轎子,每天來回永和宮和慈寧宮的路都是用腳走的,炎炎盛夏亦是如此,那會兒太皇太后只說她氣色不好,要活動活動,不知是不是想着來日要爬山,但這幾個月走下來,每天在紫禁城裡穿梭往來,還真走了不少的路。
想到這些,嵐琪心裡暖暖的,感激太皇太后對自己偏心的一切。
她知道後頭榮妃端嬪她們一定都不甘心,更不要說暈暈乎乎臥病的皇貴妃,誰不想伴隨在皇帝身邊,誰不想陪他登上泰山之巔,可她們心有餘而力不足,即便是嵐琪自己,也不曉得哪一步就再也走不動,如今也不過是咬着牙,一步步緊緊跟隨,而支撐她的,就是想要和玄燁在一起的信念。
山越爬越高,路越來越陡,走過“不緊不慢十八盤”,最後的“緊十八盤”更爲險要,後頭有侍衛跟上來說,轎子上不來了太危險,大阿哥和太子決定徒步爬上來,其餘人退至平緩處等候皇帝的命令。
說話的這會兒功夫,嵐琪慢慢地追上了玄燁,已經是一屁股坐在石階上不能動了,但聽皇帝的喘息也漸漸沉重,正吩咐侍衛,要確保諸位阿哥公主的安全,不能爬不用勉強,更不必聽命於阿哥公主,只要侍衛們覺得太危險,立刻遣返下山,若不登頂,必須趁天黑前下山。
“還能走嗎?”嵐琪正大口喘氣喝水,忽聽背後的聲音,可她卻不敢回頭,僵硬地說,“看見來的路,臣妾不敢動了,怕摔下去。”
山路太陡峭,乍一眼幾乎是垂直的視線,也不怪嵐琪害怕,玄燁讓她伸出手,牢牢握住她後讓她站起來轉過身,笑話她:“爬山自然往上看,你往下看做什麼?怕什麼怕,那可是你自己一步步走過來的路。”
嵐琪卻唏噓:“臣妾一股腦兒地跟過來,把孩子們都丟在後頭了,臣妾這個額娘可真夠嗆的,爲了爭口氣,孩子們都不顧了。”
玄燁笑道:“每個人身邊侍衛太監跟了無數,當地挑選了最會爬山的來,不比你可靠?”
嵐琪已然滿面疲倦,渾身無力地說着:“皇上,我好像真的走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