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1 十一阿哥歿了(還有
但只是瞧着像,等小和子重新點亮燈籠走到前頭來,周遭空空不見半點人影,這個時辰太子早該回毓慶宮了,胤禛便沒多想,滿心惦記安養在家中的毓溪,照舊帶着小和子往宮外趕。
四阿哥府裡,如今因福晉有了身孕,上上下下都圍着正院轉,但青蓮嫌人多手雜,依舊只用正院裡的人,李側福晉和宋格格若有送來的吃食,僅僅當面收下,轉手就扔了或賞賜底下人,福晉的飲食有專人負責細緻嚴謹,總之眼下沒有任何事比福晉安胎更重要。
此刻胤禛匆匆歸來,進門未及換衣裳就來看毓溪,反被妻子嫌棄:“趕緊去換了,一身的酒氣,我聞着難受。”他這才跑去洗漱更衣,再清爽回來時,毓溪已命人端來醒酒湯,他幾口就灌下去,只想好好坐着和毓溪講話。
“今晚酒氣這樣大,喝了不少吧。”毓溪笑着,只是簡單說一句話,幸福也彷彿要從眼睛裡溢出來,又故作正經說,“皇阿瑪不嗜酒,你也學着些,酒雖是好東西,多了傷身。”
如今胤禛眼中無不可答應妻子的事,憨然笑着:“我聽你的。”
毓溪笑他:“這幾天你看我時總是這模樣,你就不膩?你這樣傻乎乎的可別叫皇阿瑪和額娘看見。”
胤禛卻自顧自問:“爲什麼你終日躺着,太醫不是說胎兒沒事嗎?”
毓溪輕輕推他:“說了你也不會懂,我會好好的,你別瞎操心。”說着卻眼圈兒一紅,眸中閃爍着晶瑩之物,幸福地笑着說,“其實我到現在,心裡還晃悠悠,不大敢相信我身體裡已經有咱們的孩子,太醫說再過陣子肚子就要明顯地大起來,從前瞧別人身懷六甲,我滿心羨慕,此刻卻忐忑得不行。胤禛,我可以把孩子生下來的是不是?”
“別害怕,我在你身邊。”胤禛溫柔地握着妻子的手說,“額娘吩咐你,若是不想進宮應酬,之後胎兒安穩了也大可不必進宮,額娘會爲你周全。再有,任何人照顧都比不得親孃來得體貼,額娘吩咐我把岳母接來照顧你,你看好不好?”
毓溪則搖頭:“明年二三月裡再接吧,現在府裡爲了我這麼大的陣仗,我已經很不安了,妹妹們懷胎生子府裡淡淡的光景,相比之下,更覺得當初虧待了她們。我知道你和額娘有心擡舉我的地位,但是額娘在宮裡,你平日裡在朝堂忙碌,我纔是與她們相處的人,這裡頭的輕重我最明白,你聽我的好不好?”
胤禛只管笑:“聽你的,什麼都聽你的。”
毓溪幸福極了,可幸福的笑容裡,很快劃過不安的神情,全叫丈夫看在眼裡,胤禛不禁問:“怎麼了?”
“我在想……”毓溪深深地看着丈夫,抿着脣又猶豫了須臾,終於開口說,“這幾天,你去西苑吧,我是和妹妹說好了的,現在你撂下她不去了,她心裡一定不好受。”
“可我不想去。”
“今晚吃了酒,正在興頭上不是?你對她好些,我們也好相處,不管爲了什麼,就全當是爲了成全我。”毓溪鼻尖也泛了紅,她怎捨得把丈夫推到別的女人身上,可如今自己懷了孩子,更知道子嗣的尊貴,李側福晉是名正言順的妻妾,胤禛對她好是應該的,而她若能多多爲四阿哥府開枝散葉,就更好了。
見丈夫緊緊繃着臉,毓溪輕輕推他胸前:“去吧,你早就答應我的。”
雖然胤禛覺得當初答應,只是爲了安撫毓溪不得子的悲傷,他對李氏雖不討厭,也實在說不上喜歡,但男女之事比他想得容易些,牀笫之間沒有感情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不然念佟從何處來,也因爲有念佟,他才知道自己對毓溪說再多體貼的話也沒用,他有妾室,且能與她們歡好,一句不喜歡並不能代表什麼。
“去吧,高興點兒。”毓溪溫柔的一笑,側過臉去閉上眼睛說,“我可要睡了,別吵醒我了。”
胤禛無奈,唯有退出正院往李側福晉的西苑來,那會兒側福晉已經睡下了,四阿哥突然來,她都沒來得及穿戴,直接穿着寢衣就見了丈夫。而既然來了,胤禛也不會擺出一張難看的臉,兩人說說話,夜漸深時,該做什麼便做什麼。
翌日清晨,李側福晉比四阿哥醒得早,吩咐巧珠早早準備下衣衫茶水,到時辰喚醒丈夫,親手爲他穿戴洗漱,正伺候喝茶,小和子在門外求見,側福晉喊他進來說話,但見小和子一臉緊張地說:“四阿哥,宮裡出事了,您趕緊進宮去,今兒不早朝了。”
“什麼事?”
“十一阿哥歿了。”
“歿了?”胤禛大驚,眼睛睜得大大的,難以置信地看着小和子,“什麼時候的事,好好的怎麼歿了,昨天夜裡還與我說話來着。”
小和子道:“具體的事兒奴才還沒打聽清楚,您知道的,宮裡要緊事要緊時刻不會隨便漏出來,奴才只知道十一阿哥纔剛沒了,但像是昨晚就出了什麼事。”
胤禛不再耽擱,匆匆就離了家門,一路直奔宮裡來,內宮之中已是一片悲傷氣氛,胤禛知道額娘在寧壽宮,便徑直過來問候請安,太后悲傷不已被衆人勸臥牀靜養,胤禛來時,太后已經歇下,嵐琪則正要退出寧壽宮。
“你皇祖母歇下了,榮妃和端嬪娘娘陪着呢,你改日再來請安。”嵐琪沒讓兒子進去,胤禛則跟着她問,“十一弟好好的,怎麼突然歿了?”
嵐琪眉頭緊蹙,此刻對於宜妃的痛苦她有切身體會,心裡自然是想起可憐的胤祚來,但兒子問她不能不回答,與胤禛往永和宮走時,說起昨晚的事。自己也只知道,昨天宴席散了後,十一阿哥不知跑哪兒玩的,底下人發現他時,已經浮在金水河裡,撈上來的時候還有氣息,可救了一晚上,凌晨時分終究沒能緩過來。現在皇帝在翊坤宮安撫宜妃,其他人暫且沒被允許前往弔唁。
“小和子說外頭還沒傳開,只知道十一阿哥歿了。”胤禛緊緊皺眉,嘴裡說着這些話,驀地想起昨晚出宮時看到的那個身影,不知爲何現在越來越覺得是遇見了太子,一者是身影步伐極其相似,再者便是他自己也好奇的奇怪念頭,怎麼不自覺地,就會想到太子身上去?
偏偏這時候,母親對他說:“昨夜我本有話對你講,你回去可想過沒有,昨晚的宴會上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胤禛搖頭,他昨晚回去,就在西苑歇了,那話還是不必對母親提起,便聽得額娘輕輕一嘆說:“昨天你們兄弟幾個,說起討伐噶爾丹的事,那樣熱鬧激動,我和太后聽着都十分興奮,可是那樣情形下,我卻看到太子孤獨冷清地坐在一旁,你們兄弟之間說什麼話,他半句都插不上嘴,眼瞧着臉上的神情漸漸冰冷。”
“兒臣沒在意。”胤禛訝異地問,“您看到了?”
嵐琪點頭:“額娘不是要怪你什麼,就是想提醒你,往後這樣的場合,你雖不必刻意迎合太子,但也要注意禮儀分寸。眼下還能說你少年意氣,將來漸漸年長,若還是如此模樣,就該讓人笑話了。”
胤禛的確只記得昨晚的興奮,不記得二阿哥是什麼情形,額娘說太子不高興,自己完全沒留意,現在回想起來腦中一片空白,可突兀地浮在眼前的,是昨晚宮道上那一抹身影。
不多久,樑公公手底下的太監來請德妃娘娘去翊坤宮,胤禛不便跟過去,只好離宮。出來時,胤禛問小和子昨晚他們走的哪條道,小和子引着四阿哥到那裡,在岔口時指着前方說:“主子,聽說十一阿哥就溺在這條路過去連着內金水河的地方。”
胤禛皺眉,一面將四處望了望,忽然看到落在路邊的一束絛子,金銀紅線混的,像是掛在玉上的,他走過去撿起來,東西雖小做工很細緻,小和子問做什麼,胤禛只捏在手裡說:“沒什麼,咱們走吧。”
這一邊,嵐琪到了翊坤宮,宮內一片死寂,溫恪公主跟着乳母站在一旁迴廊下,瞧見德妃娘娘來了,立刻跑了過來,嵐琪吩咐乳母好好照顧公主,哄了她幾句,便讓乳母帶去永和宮和溫宸姐姐一道待着。
等她進了宜妃的寢殿,只見玄燁冷冷坐在一旁,牀榻上宜妃失魂落魄地癱在桃紅懷裡,她不哭不鬧神情呆滯,恍惚間,嵐琪像是見到當年的自己。
“十一阿哥的後事,你來主持,宜妃精神不好怕是不能辦。”玄燁見到嵐琪,要她免禮後便說,“對外說是病故的,眼下朝廷纔打了勝仗,突然傳出皇子死於非命,不利於朝綱穩固。”
嵐琪默默地聽着,幾乎一樣的事,當年胤祚沒了,玄燁也不許外頭傳說真正的死因,當年她就忍耐了,如今同樣的悲劇發生在宜妃身上,她不會多嘴說什麼“正義”的話。
可是宜妃性子激烈,呆滯的人忽然聽得這一句,竟緩過神來,幾乎從榻上撲下來,一路撲在了玄燁膝上,哭着喊着說:“皇上要給胤禌一個公道,皇上,我們胤禌死得好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