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木城內,將軍府。
一條條命令從書房裡不斷地下達出去,又有一道道文書消息上呈進去。夜色已深,星空黯淡,冬霧一點一點地沉寂下來,又隨着寒風緩緩飄升,猶如暗夜女神的薄薄羅裙,輕舞飛揚,神秘悠遠。
書房裡,坐着一個男人,書生模樣,身穿長衫,眼睛亮若星辰。看似柔柔弱弱,實則厲害得緊。他就是鐵木城駐守將軍,唐建生。
他一個人靜坐於此,神色木然,沒有一絲情緒表露出來,眼睛落在桌上一則文書上面,眨都不眨。
文書上面,清楚地寫着大延國皇帝的話:鐵木城不可失!
等待良久,都不見有新的文書到達,唐建生緩緩閉上眼睛,氣息漸漸沉寂了下去。
東方升起一抹魚肚白,星辰漸漸隱沒,唯獨一顆啓明星,越發閃耀奪目……
“報!”忽然!一聲大喝在門外急切而又冷靜傳來,“墨國大軍已經兵臨城下,還望大人定奪!”
唐建生瞬間,睜開了眼睛!
“取我戰甲來!”登時,唐建生渾身氣勢一變,從書生變作了屠夫。
鐵木城外,上萬兵甲整齊站定,形成兵戈陣勢,槍尖朝天,目光如炬,你死我亡的氣勢從他們身上匯聚起來,扭成一股龐大而又無形的麻繩,凝固了天上的雲朵,地面上的草。
百匹戰馬默然站成一排,最中間便是墨國攻城將軍,劉崇方。別看名字有些女氣,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彪形大漢,黑鬚兇張,怒髮衝冠,手持一把開山巨斧,眼大如鬥,氣勢逼人。
放下吊橋,架在護城河上,人粗一般的鐵鏈嘩啦嘩啦。隨後城門打開,衝出數百騎兵,唐建生赫然也在其中,穿着戰甲的唐建生,看似瘦弱的身板卻是扛着與他腰桿一般粗細的狼牙棒,上面血釘密佈,凶煞十足。
唐建生腳下一夾,戰馬嘶吼一聲,緩緩來到護城河的吊橋上面。一人一馬一狼牙棒,站在吊橋上,一夫當關!
“呔!”一聲大喝中氣十足,吼出了千米以外,唐建生傲然仰頭:“誰敢與我一戰!”
墨國軍方,所有人都齊齊將目光集中在劉崇方身上,猶如將自己的精神性命都全寄託上去,劉崇方氣勢猛漲,人也似乎跟着拔高了許多,將巨斧一揮,發出破空厲嘯,大喝道:“殺!”
“殺!殺!殺!”所有墨國將士都齊聲喝道,聲音激起一道狂風,將地上沙石吹得滿天飛舞。
就在這一重接一重的“殺”字吼聲中,劉崇方哈哈大笑,縱馬衝了過去。
一開始,雙方便是將軍對戰,任何一方死掉,對士氣都是最爲嚴重的打擊!
唐建生神色凝重,也是腿肚子一夾,揮着狼牙棒衝殺了過去。
兩人都是紅了眼,一時間所有的恐懼都排除在外,人間兵道,便在巨斧和狼牙棒的碰撞之間,開始演繹,直至淋漓盡致!
論兵器,狼牙棒一寸長一寸強,而巨斧則是可攻可防。兩人人馬合一,轟然對撞錯開,激起一片火星。唐建生虎口一麻,卻是大吼一聲,手上握得更緊,一個擰身,將狼牙棒舞得虎虎生威,以橫掃千軍之勢,覆蓋劉崇方整個腰身。劉崇方依然大笑,氣勢也在大笑中越拔越高。巨斧雖然已經卷口,卻是毫不在意,手從上往下一個斜劈,撥開狼牙棒,身形從馬上往前一傾,用斧刃去割他的頭。
唐建生脖子上一麻,就知不好。立刻大腿緊夾,頭往後狠狠一仰,生生避開他這一斧,再次與他人馬錯開,身形與地面平行了一瞬間,又將狼牙棒往地上狠狠一戳,嘣出一個大洞,藉着反彈之力,唐建生將狼牙棒一掄,反身就是下劈。劉崇方立刻反身過來,斧往上舉,硬抗了他這一記!
“嘣!”
一聲酸倒牙齒的尖銳摩擦傳遍整個戰場。劉崇方矮下身去,嘴裡震出一縷血絲,硬扛了他這一擊。唐建生和他對望一眼,俱都看到對方眼中的不死不休之意。劉崇方“嗨”的一聲,掀開下壓的狼牙棒。唐建生趁勢手微微一鬆,任憑他掀開,隨後狼牙棒在空中挽了個花,一轉身,再次狠狠劈下!
劈下,再翻,再劈!
兩人都是臉紅脖子粗,雙眼血絲遍佈,渾身甲片亂顫。
“吼!”唐建生瘦削的雙手忽然膨脹起來,變得大腿一般粗細,上面青筋集結,猶如蚯蚓,在一聲大吼中,狼牙棒再次被他往下掄去。
“嘣!”
又是一聲同樣的聲音,劉崇方虎口撕裂,被這一記,壓彎了腰!唐建生身形一鼓,從上往下狠狠一壓,劉崇方還待堅持,他旗下戰馬卻是背脊一彎,發出咔嚓一聲骨頭斷裂,四蹄也生生折斷,倒了下去。
戰馬一倒,劉崇方也跟着滾到地上,聽聞背後風聲襲來,劉崇方立刻就地一滾,面向戰馬踐踏而來的唐建生,一咬牙間,將巨斧往前狠狠一拋,登時割斷了對方戰馬馬頭。餘勢不減,又往唐建生頭上劃去。
唐建生身子後仰,躲過斧頭,再往下看時,劉崇方已經跑到十米開外,立刻縱馬追擊。
“將軍莫慌,我來助你!”墨國一方見狀,立刻又有一人帶馬衝殺過來!
而延國這方,見狀也衝上一人,手搭彎弓,拉了個滿月,咻咻兩箭直射過去。那人立刻長刀一挽,格開箭矢,生生趕到劉崇方前面,和唐建生的狼牙棒對轟過去。
“哈哈哈哈!”唐建生大笑一聲,狼牙棒呼嘯砸去,只一回合,便將那人轟下馬去。卻也不下死手,而是再次衝向劉崇方!
劉崇方咬牙切齒,卻手無寸鐵,只能逃跑。如若不然,就會被砸成肉餅。
從頭到尾,荊歌都飄浮在空中,俯瞰下方,見狀不由感慨:“打仗的威力我總算是見識到了,確實恐怖!”
雖然他是墨國國師,劉崇方也算自己人。但他卻沒有一絲援助的意思,只冷眼旁觀着一切。
劉崇方眼見對方越來越近,可他腳卻是跑不過馬,臉上雖無恐懼之色,但心裡,卻是開始害怕起來。
“去死吧!”唐建生瘋狂叫道,正要將他腦袋砸開花,一道白光忽然閃過,嚇了他一跳,立刻避讓開來。荊歌目光一瞟,見那白光中竟是一枚玉符,不由吃了一驚。緊接着,那玉符便在唐建生腦後爆成一道火光,唐建生掄起的狼牙棒登時倒了下去。
荊歌看到,唐建生的頭已經沒有了。
所有人都沒想到結果會是這樣,劉崇方見狀,愣了一下,不由大喜,嘶聲吼道:“攻城!攻城!架雲梯,填護城河!殺啊!”
“殺啊!”墨國整裝的所有兵士都如潮水一般衝了過去,義無反顧。任何人只要後退或停頓,就會被後面衝上來的人用長槍捅死。
鐵木城這邊的人登時臉色大變,一人叫道:“關城門!升吊橋!守城!”
巨大的城門轟轟一聲,緩緩關上,吊橋也緩緩升了起來。
墨國這方,早有敢死隊扛着沙袋,冒着城上砸下的石頭,射下的箭矢,衝到護城河邊,填滿河道。也有兵士直接跳入水中,充當人橋。而先一步衝過去的,則是已經跳上了吊橋,用刀狠狠劈砍上面的鐵鏈。
隨着吊橋的緩緩升高,橋與地面角度越來越傾斜,幾個兵士便腳下一滑,哇呀摔倒下去,不是摔死,就是被人踩死。而其他幾個,也被箭矢射穿,栽倒下去。
他們的兵器和力量都太小,短時間內根本劈不開人粗般的鐵索,卻不得不這樣做。
片刻後,屍體和沙袋便將護城河填滿,大部隊衝到城下,架上雲梯,往上拼命爬去。城牆上亂石滾油羽箭連連落下,將一波又一波爬上雲梯的人殺死。一個呼吸,就要死上百人。
城門前,一羣兵士扛着巨木,一下一下地撞擊着城門。城門內部,粗大的門閂搖搖欲墜,底下堆着密密麻麻的人,用手和身體堵在門前,企圖不讓城門被轟開。
攻城的墨國一方,在最開始死的人是守城延國的十倍!這就是攻城所要付出的代價!
攻城就要拿人命去填!
終於,有一架雲梯上,一人成功登上城牆,接着,第二個,第三個,和城牆上的敵人近身廝殺。城牆上很窄,延國兵士只能排隊排在通向城牆上面的階梯上,只要城牆上死上一個,就立刻衝上去候補,不敢有絲毫延誤。
人們似乎忘記了恐懼,殺紅了眼,你砍我一刀,我戳你一槍,就算死掉,也要拉一個墊背!
“轟——”
城門終於被撞開,墨國騎兵登時當先而入,左邊一刀,右邊一刀,將擠在門前的延國兵士砍翻撞翻一大片。那些守在門前的兵士見狀,立刻結陣,和衝進來的人馬一起廝殺起來。
這是最原始的廝殺,拋棄了一切華麗的招式,有的只是氣勢和力氣,有的只是一條命!
城牆上,城牆內,都進行了慘絕人寰的對戰廝殺,死神化成微風襲過,帶起條條性命而去。
荊歌看得動容,心道:“就算我活在凡人界,和爹一起平安無虞,到了戰亂時期,又怎逃得過性命?早死,晚死?都是死啊!”
沒多久,戰爭就到了白熱化狀態,延國失了主將,氣勢本就差了一截,更何況墨國人數也呈壓倒之勢。延國兵士節節後退,若無外援,鐵木城失守便只是時間早晚。
荊歌卻不關心戰況,一方面留意着血染的屍體,另一方面注意着剛纔扔玉符的那人在哪裡。所猜不錯的話,那人應該是個引氣期修士,混跡在軍隊中,被稱作煉氣師。人數衆多混亂,殺氣沖天,竟對荊歌侵入的神識都深有影響,在其中無法運轉自如。一時間,荊歌也沒有發現那人的蹤跡。
“啊!我跟你拼了!”
“噗嗤,噗嗤!”
“爲了我們留在城裡的親人,殺啊!”
“噗嗤,噗嗤!”割破喉嚨,放血的聲音,猶如撕裂破布,直麻得牙齒打戰。
荊歌見城外兵士漸少,只鋪了地上一層的屍體留下,便顯出身形,從空中化成一道流光,落到地面,毫無顧忌地祭出飲血杖,散發出萬千紅絲,四面八方地分散開來。
荊歌腳步輕點,使了個輕身術,從這一頭往那一頭飄去,紅絲從他手上虛握飄浮旋轉的飲血杖上激射而出,所有離他五米以內的屍體便以可見的速度乾癟下去,被吸乾了血液。隨即轟然燃燒起來,冒出紅油油的火焰,啪啦作響。
還有少許兵士留在城外,見狀都是瞪大眼睛,張大嘴巴,顯得十分驚駭。等到他們回過神來的時候,荊歌已經吸遍了城外地上所有死屍的血液,整個飲血杖一片幽紅,顏色都要滴出水來一般,十分可怖。
就在這些兵士裡,一個萬戶面色煞白,眼睛死死盯着荊歌,喃喃自語:“怎麼可能,天罰爲什麼不劈他?難道只是引氣期?不像啊……”他的聲音非常小,別人難以聽見。
“難道天罰消失了?”這人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