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旻所言,權文不出半月便痊癒,這日正興沖沖地告訴綺雲自己想宴請旻大夫感謝他治好自己的病,宮人卻來稟報旻已經在收拾行李準備離開,綺雲便去找旻,讓他多留些日子。
“陛下方纔正說要親自來感謝你呢,你怎麼就準備走了呢!”
旻輕輕一笑,道:“該走了,既然他已經痊癒了,我們就該走了!”
綺雲一愣,“我們?還有誰?”
“你啊!”旻悠悠笑着,看向她。綺雲說不出話來,怔怔地看他,旻道:“來給他治病時,你答應過的,只要我治好他的病,你就答應我一件事!我確實也只要一件就可以,就是你跟我走!”
旻的話在空氣中戛然而止,只聽得秋風瑟瑟,兩人默默相對無語,只那被秋風掠過的樹葉沙沙不止,旻收斂了輕笑,清澈的眼睛望着她,道:“我別無他求,只要你!求你不要食言!”
兩人不再說話,默默而立,似乎在聆聽風的哀聲。半晌,綺雲緩緩開口:“我跟你走!”
綺雲沒有告訴任何人,便跟着旻出了宮,一路上腦子裡都混混沌沌的,自己許下的諾言,怨不得任何人!
來到湘城碼頭的時候,聽見熟悉的聲音高聲喚她:“綺雲!”她回眸看去,看見前面兩匹馬一路靜街,後面高頭黑馬上喚她的人正是權文,後面還跟着伊克比。
旻平靜地說道:“綺雲,我知道他會來追你!你答應我的事不要忘記,我不求別的!我盡了全力,你也別讓我失望!”
綺雲一顫,看着權文下馬奔至自己面前,一把擁她入懷,“你怎麼回事?哈努說你跟着旻大夫走了,怎麼回事?是來送他嗎?怎麼不來告訴我一聲?嚇到我了!”
綺雲僵在他懷裡,熱淚盈眶,權文放開她,疑惑地看着她,隨即對旻道:“旻大夫這麼快要走嗎?”
“是。”旻從容地說道:“綺雲也跟我一起走!”
權文神色一凜,眼神立即變得冰冷,看了一眼旻,“旻大夫,雖然朕很感激你治好了朕的病!但不要以爲這樣就可以在朕的面前妄言!”
旻面容平淡,道:“我說的是真的!綺雲答應我的,我治好你的病,她就跟我走!她現在是履行自己的諾言!”
權文抓着綺雲的手臂,一臉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他說的是真的?”
“陛下——”
“他說的是不是真的?”權文臉色陰沉,怒喊道。
綺雲低下頭,“是的,是真的!”
權文緊緊地抓着她,綺雲痛得蹙緊眉頭,不敢吭一聲,權文清澈的眸子因激動和憤怒泛着血紅,“你!你爲何欺騙我?你竟然想這麼一走了之?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你——”
權文氣極,喘着粗氣說不出話,伊克比上前一步道:“陛下,綺雲該是有苦衷,不然不會做這樣的決定,不會不告而別的!”
“我——”綺雲不知從何說起。
“你既然要離開,還回來做什麼?還治好我的病做什麼?你到底算怎麼回事?一時給我希望,一時又要我死嗎?”權文逼視着她,憤怒,疑惑,痛苦,種種讓他無可忍耐的情緒流過全身,怒吼:“你
爲什麼答應他那樣的條件?若要失去你,我治好病又有什麼用?我病入膏肓全是因失去你,你讓人治好我又離開,這算什麼?你爲什麼蠢到要答應這樣的條件?你到底心裡有沒有我?你到底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你有沒有體會過我的心?你以爲你這是愛我對我好嗎?你根本不懂我!你根本不愛我!”
“不是的,不是的!”綺雲的眼淚嘩嘩地落下來,道:“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我爲了你都快死了,你爲什麼還要這樣對我?我的病因你而起,因你而痊癒!不是他治好了我,是因爲你回到了我的身邊,我纔會好起來,你不明白嗎?你根本沒有把我當成你的丈夫!你根本不懂我,根本不知道我要的是什麼!虧得我一心把你當成最貼心的妻子!我對你坦誠,你卻一再隱瞞我!”權文瘋狂地怒道,他看到綺雲腰間的玉佩,是他贈給她的木棉花玉佩,他一把扯下玉佩,“你不配,你不配,你不配!”
綺雲見他要摔玉佩,急切地跪下來,抱住了他的腿,“那是先王后留給你唯一的信物!那是我唯一的念想!那是我唯一的念想!沒有它,我在大珣時早就死了千百回了!求你不要毀了它!”
權文的手停在半空,“那你爲何要毀了我們?”
“我不想你死!我不能讓你死!我不要你死!你要是死了,我沒法活!”綺雲伏在他腿上,泣不成聲。
“你以爲你若再離開,我還能活嗎?”權文沙啞着聲音道。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權文拉起她,絕望而憤怒地道:“我不要你離開,我不要你離開!”
“那就再談一次條件!”一箇中年婦女的聲音傳來,旻聽聞這熟悉的聲音,猛地一驚,回頭一看,是自己的母親攜着清如。
“母親,你怎麼來了?”旻驚異地問道。
“還好我趕得及!”旻母走到旻面前,“啪”一下打了旻一記耳光,“你居然敢違揹我的意思!自作主張!”
權文狐疑地看着忽然來此的旻母,問:“你是何人?”
旻母擡起下巴,微微一笑:“我是權杉的妻,他是權杉的兒子——權旻!”
衆人皆是大吃一驚,術江國的人都知道權杉是先國王權柯的哥哥,是當初那個與女僕私奔的大王子,是當時放棄王位的王位繼承人!
伊克比聽從權文之命,將綺雲先帶回了皇宮的玉蘭堂,看着綺雲在玉蘭堂的院子裡徘徊,伊克比站在一邊沉默半晌,問:“你後悔過嗎?這一趟回來,你後悔過嗎?”
綺雲望着朝日宮的方向,道:“不後悔。”然後歉然地說:“伊克比,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我只要你幸福!”伊克比沉吟道:“沒想到那個旻大夫原來是皇室之後。想必他們母子此次來的目的不同尋常。”
綺雲心裡憂慮重重,“他們會和陛下談些什麼?”
伊克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綺雲,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來者不善!”綺雲看着朝日宮的目光泛起無限愁色。
權文已經和朝中老臣看
過旻母帶來的權杉留下的金牌和手跡,不得不信眼前這個眉目間和自己頗有些神似的旻大夫確實是權杉的兒子,是自己的堂兄。
朝日宮偌大而寂靜的正殿內只留下了權文,旻母,權旻三人,兩邊的金質香亭散着淡淡的檀香,金黃色的龍椅泛着讓人迷惑的光彩。
龍椅上的年輕國王目光清澈,神色泠然,氣質冷峻,看着他們二人,問:“你們要什麼?”
旻母神色凝重,道:“屬於權旻的一切!”
權文高聲問道:“什麼是原本屬於他的一切?”
旻母攤開雙手,驕傲地在殿內轉了一轉身子,優雅而高傲地道:“這所有的一切!”
“放肆!”權文厲聲道。
旻母毫不怯懦,回擊道:“這本就是屬於他的!權杉纔是真正的王位繼承人,他當初若不離開,這王位輪不到權柯,自然也輪不到你!”
權文在龍椅上俯視她,道:“他帶着你私奔的那刻起,就代表放棄這裡的一切!”
“只要他回來,權柯就會把一起還給他!權柯必須把一切還給他!權杉雖然回不來了,但是他兒子回來了!權旻是王位第一繼承人!既然第一繼承人回來了,你就應該把王位還給他!”旻母道。
“母親——”權旻急道,旻母瞪了權旻一眼,壓低聲音急速地對他道:“擁有了王位還怕不能擁有你要的女人嘛!”
權文怒道:“別指望朕會把王位給你們!”
旻母一笑,道:“美人和江山你要哪一樣?我兒把綺雲從你身邊奪走了,你若讓位,我們便把綺雲還給你!”
“母親——”權旻不明白旻母到底意欲何爲。
權文緊緊地蹙緊眉頭,氣得重重地砸了龍椅一拳,道:“朕一樣都不會讓!”
“綺雲既然對我兒許下了承諾,她就一定會跟他走的,這你是清楚的!所以女人和王位,你只能選擇一樣!”旻母盯着猶豫不下的權文,笑道:“權家男子果然都是癡情種!”
權文此刻真希望自己的皇祖母還在,面對兩個孫兒,她會做怎樣的抉擇呢?她會讓權文將王位還給權旻,還是會要求權文繼續做這個國王呢?
旻母見他沉思不語,便道:“我想你還是儘快決定,免得讓其餘的人做出無謂的犧牲!”
權文心裡一驚,“什麼意思?”
“塔城的渣哲家族可是已然站在我和權旻這邊了!聽說你不曾善待渣哲家和他們的女兒!你要知道渣哲氏手握重兵,與你對抗也是勢均力敵!明日不見我兒登基,他們便會出兵包圍湘城!若你想要做一個愛民如子的明君,也不會讓百姓平白無故地遭受戰事之苦吧!”
權文一下子從龍椅上站了起來,恨得緊緊攥緊拳頭!他何曾受過這樣的威脅和恥辱!他馬上可以下旨滅了渣哲氏和權旻母子!雖然不免要引發術江國的內戰,但他勝券在握,他知道外戚之患,早已培養了一批效忠自己的重臣重將,根本不把外戚渣哲氏放在眼裡了!
口諭似要衝出喉嚨喊出來,腦海裡卻閃過綺雲的影子,她和自己的母親一樣,不願意因私情而引發任何戰爭,不願意因私慾而使百姓受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