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敬夫一路從濠州趕到金陵,奉張士誠的命令來和劉明遠罷兵言和,兩家修好。
黃敬夫一路上也看到了懷遠軍治下的繁華,首先是大量田地的耕種,這在他之前的高郵和現在的濠州都沒有看到。
亂世糧食就是基業,黃敬夫一輩子教書育人,自然是知道這其中的道理,此時縱觀天下,還沒有那一路諸侯能夠像劉明遠這樣重視農耕的。
看着連成片的田地,此時已經是進入龍鳳二年的秋天,稻穀已經開始變得金黃,一年豐收之時即將來臨。
黃敬夫心中一陣感慨,他此時終於明白爲什麼劉明遠會越打越強大了,因爲劉明遠善於經營,首先就是重視農耕。
隨行的懷遠軍士兵向黃敬夫說道,他們的元帥每年春耕的時候都會親自帶上身邊的侍衛們一同下地耕種,開坑荒地,金陵城外此時經過兩年的耕種恢復,已經找不到一塊荒廢的土地了,全部都被金黃的稻穀覆蓋。
黃敬夫一路上看到的都是忙碌的農夫在照看莊稼地,同時令黃敬夫驚訝的是竟然還有一些懷遠軍士兵在田地中忙碌。
這些士兵都是成羣結隊,他們將武器和鎧甲整齊地擺放在地上,然後一個個地進入田地,開始勞作,而且看那架勢和一般的莊稼漢沒有什麼兩樣。
後來黃敬夫才得知,這是懷遠軍的軍屯,劉明遠規定軍隊在不打仗的時候要進行生產勞動,龍鳳二年下半年江南基本上沒有什麼戰事,主要的戰事都在江北的揚州、滁州一帶。
所有江南的懷遠軍在訓練之餘,紛紛進入軍屯中勞作,或者是興修水利,爲明年的耕種做準備。
這個時代土地開墾沒有後世多的主要原因就是水利修建的不到位,劉明遠深刻意識到了這一點,於是大理修建水渠,訓練有素的懷遠軍也成了主力,這也是歷朝歷代無法比擬的,軍人修建水渠,這些繁重的差役本來就是該由百姓承擔的,但是劉明遠沒有這樣做,他將治下能夠發動的力量全部發動起來生產建設。
而且黃敬夫還得知,懷遠軍治下的一般田地都是軍隊開墾耕種的,他們將那些荒廢和不適合耕種的土地開墾出來,然後恢復生產,之後再交給地方官府,分給普通百姓。
而且懷遠軍治下專門有生產團,負責開墾耕種,或者養殖戰馬和耕牛之類的,這些人都是一些流民或者俘虜組成,他們被按照軍事組織編制在一起,然後開拔到一些因爲戰亂荒廢的地方恢復生產,然後就在那裡落腳了,漸漸地繁衍生息。
劉明遠這是仿照後世共和國的農場和生產建設兵團的制度,在一些土地多,人口少的地方派遣生產團,在哪裡恢復生產。
這種方式非常有效,因爲集中力量生產,往往要比單一的小戶作業效率高很多,所以一個五千人生產團開墾耕種的土地要比同樣五千農夫多出兩倍之多。
經過一年的嘗試之後,劉明遠立刻嚐到了好處,立刻開始大量組建生產團,派遣到那些因爲戰亂而導致十室九空的地方耕種。
同時生產團是按照軍事組織編制的,管理非常嚴格,領隊的都是懷遠軍軍士,所以效率和安全也得到了保證。
尤其是一些普通的元軍俘虜,連同着他們的家眷全部都編制到生產團中,男人耕種,女人織布養殖,而且因爲這些人是俘虜和囚犯,所以他們勞動獲得的報酬就是吃飽,懷遠軍也可以從中得到大量的糧食。
劉明遠在龍鳳二年一口氣就組建了二十多個生產團,然後將這些生產團安置到一些荒廢的縣鎮或者一些河流荒地的地方開墾生產,同時還有一些是善於養馬的蒙古人,也被安置到了馬場勞作。
懷遠軍還是非常善待這些生產團中的俘虜的,他們每天都能夠吃飽,而且勞動時間也受到限制,可不是當年的農奴待遇。
黃敬夫一路上看到懷遠軍治下忙碌的場面,心中一陣感嘆,他知道照此下去,懷遠軍將會越來越強大,反觀自己的主公張士誠,對待他們這些身邊的親信還算仁義,但是性情喜怒無常,而且沒有主意,最重要的一點是貪圖享樂,這是黃敬夫最不喜歡的一面。
黃敬夫隨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他知道忠臣從一而終,所以就是張士誠再不堪,他也要用心輔佐,爭取成就一番作爲。
數日的趕路之後,黃敬夫在一隊懷遠軍軍士的護衛下來到了金陵城,暫時住在了驛館裡面,等到劉明遠的召見。
黃敬夫在驛館裡面等了三天,終於等到了劉明遠的召見,同時劉明遠大擺筵席招待這位名儒,坐陪的還有李善長和陶安等一衆人。
“丞相向來以仁義自居,那爲何還對誠王動武,竊取我泰州、通州之地啊。”
黃敬夫沒有因爲劉明遠的熱情而忘記自己的使命,在一番寒暄,衆人紛紛落座之後,他直接朝着劉明遠問道。
劉明遠聽了黃敬夫的話之後,只是笑了笑,並沒有開口,反倒是他身邊的陶安立刻開口說道:“我家丞相乃是大宋朝江南行省丞相,你家誠王請問是那個誠王?”
陶安的話帶着一絲諷刺,頓時讓黃敬夫有些不知如何回答,畢竟劉明遠是有出路,有身份的,反倒是張士誠的出身有些不好,此時他們非但沒有向大宋朝表明效忠,更是歸順了元庭。
看到黃敬夫有些不知所措,陶安立刻譏諷地說道:“你家張九四乃是暴元的官,攻伐大宋元帥朱元璋,我家丞相出兵相助,有何不妥。”
黃敬夫突然被陶安的話頂住了,有些不知道如何反駁,片刻之後,才說道:“我家誠王雖然歸順了元庭,但是那也是權宜之計,怎會真心爲暴元效命。況且你我兩家想來和睦,這次劉丞相出兵攻伐,實在是有失大義。”
黃敬夫還是咬準劉明遠不放,但是劉明遠一直沒有開口,一直都是陶安在反駁黃敬夫。
陶安立刻反駁道:“那既然如此,還請誠王馬上表明立場,立刻宣佈和暴元脫離關係,並且攻伐暴元的軍隊。”
黃敬夫頓時無語了,張士誠歸順元朝自然是爲了保全自己,但是也絕對沒有爲元庭效命的打算,但是此時要是讓他們聲明立場,黃敬夫也不敢做主。
看到兩人話語針鋒相對,黃敬夫有些應付不了陶安,於是劉明遠出來打圓場說道:“兩位先生都不要爭執這些了,今日只爲黃先生洗塵接風,明日咱們再談政事。”
劉明遠的話讓兩人結束了爭論,陶安則是恢復了平靜,然後開始和身邊的汪廣洋等人暢談起來,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反倒是黃敬夫有些失落,對於眼前的酒菜也沒有一絲胃口。
劉明遠知道黃敬夫來到的目的,他其實已近準備好了對策,已經準備和張士誠罷兵言和了。
畢竟劉明遠的重心還是在江南,此時福建還沒有攻克,同時西面的徐壽輝也有做大的趨勢,陳友諒更是張狂不已,安慶也不穩定,劉明遠不能在江北展開大戰。
如果乘着這個機會攻滅張士誠,劉明遠知道一年兩年的功夫是絕對不成的,而且還是一切順利的情況下,並且懷遠軍的重心將會轉移到北方,很有可能在攻滅張士誠之後,就和北面強大的元軍遭遇,那是劉明遠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於是劉明遠決定和張士誠罷兵,同時張士德也引起了劉明遠的主意,張士德是一個難纏的對手,當馮國勝飛鴿傳書告知高郵已經是一座空城的時候,劉明遠和馮國用心中一陣驚訝。
後來兩人得知這是張士德的主意,於是張士德立刻引起了劉明遠的注意,再加上李伯升和呂珍這些善戰的大將,還有眼前的的黃敬夫,劉明遠知道想要攻滅張士誠可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此時江南戰局不明朗,劉明遠是絕對不會在北方投入大軍的,況且此時懷遠軍接連用兵數年,江南雖然經營的不錯,但是劉明遠還是有些吃力,他決定未來幾年減少用兵,鞏固一下根基,然後在圖謀天下,這種事情可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是需要日積月累來實現的。
劉明遠這段時日在火炮和水師上面投入了不少,這也讓劉明遠感到手中的錢糧實在是太少了,而且爲了治下的長治久安,劉明遠是絕對不想加稅的。
劉明遠將馬鞍山的一些小鐵礦承包出去了七座,回報了不少錢糧,同時這些鐵礦出產的四成收益都將作爲賦稅交給懷遠軍。
這樣劉明遠不僅不需要投入,反倒可以坐着收錢了,這種事情劉明遠是非常喜歡的。
雖然四成的收益都將作爲賦稅上交,但是這些鐵礦依然是出錢的寶藏,江南富商們爭相承包。
一些富商們紛紛組成團伙,參加劉明遠的承包大會,出價競拍,一時間場面熱烈,被金陵城中商人們談論許久,同時也開啓了劉明遠執政的新方式,一切採取招標競價的方式。
隨後劉明遠就和黃敬夫聊了一些簡單的家常,沒有提及任何軍事政務的事情,隨着劉明遠的親和,黃敬夫也開始卸下心中的負擔,開始和劉明遠暢談起來了,筵席的氣氛也變得融洽了,隨着幾杯黃酒入口,黃敬夫也開始有些微微醉意,話語也不再拘束了。
隨後,黃敬夫在金陵城中待了三天,終於得到了劉明遠的態度了,那就是兩家罷兵,就此互不侵犯。
黃敬夫聽了之後心中略微有些失落,他還以爲劉明遠會像之前一樣,歸還高郵和泰州、通州,然後提出一些條件,但是現在看來懷遠軍是不想把吐下的城池再吐出來了。
失去了高郵和泰州、通州這些富庶的地方,張士誠勢力必然大損,單單憑藉中原四州之地,根本供養不了十萬大軍。
黃敬夫本來還想和劉明遠討要一番,但是劉明遠的侍衛告知黃敬夫丞相政務繁忙,沒有時間見他。
最後失落的黃敬夫離開了金陵,回到濠州向張士誠覆命去了。
對於這樣的結果,張士誠已經是意料之中了,雖然心中有些不甘,但是也沒有辦法。兩家隨後也全部罷兵,一時間濠州緊張的氣氛也隨之解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