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西珏聽見青村兩個字,轉過頭來,眯了眯眼睛打量着這兩人,掐滅了菸蒂。
許碩自然也是聽到了兩人口中的這個村子,笑了一下,“當然可以了。”
“謝謝,十分感謝。”
劉勇趕忙道謝,“一間房多少錢,我這就付錢給你……”
“不用,你先過來吧,看看這邊的客房你和你家妹子要哪一間。”
這麼一間房,一晚就要八十塊錢,其實劉勇還是挺心疼錢的,畢竟他身上的錢帶的本就不多。
既然現在許碩這麼說了,劉勇也就先將錢給收了起來,暫時不說要給他錢的事情了。
宋歡歡自然也是看見了劉勇將已經拿出來的錢又重新放回了口袋裡,不禁向上翻了翻眼睛。
許碩領着兩人向前走,狀似不經意的打探着。
“大兄弟你是從什麼時候過來的啊?出來做生意?”
“上午過來的,來接我家在縣城上學的妹子回去住兩天,”劉勇因爲受了人家的恩惠,不用給房錢,也就是這麼白住,也就和氣的說,“誰知道,這就狂風大作起來,哎,本來妹子就是這兩天假期,還不知道能不能回去了,可別都耽擱在這旅館裡……”
“你說那麼多幹什麼?”
宋歡歡出聲打斷了劉勇,很不滿的白了劉勇一眼,徑直繞過劉勇向前面走去,拎着揹包一把推開了房間門,先走了進去。
許碩觀察了一下。
這個女孩子,身上還穿着高中的校服,只是臉上卻化了妝,打了耳洞,看起來並不像是什麼乖學生。
劉勇向着許碩露出了十分抱歉的神色,“我這個……妹子從小就嬌慣,不善打交道,所以……”
“沒什麼,”許碩擺了擺手笑道,“我們也是去青村的,說不定到時候回去的時候還能同路。”
劉勇吃了一驚。
一看許碩就不是那種窮苦的人,身上的衣服都是牌子的,再看看跟在許碩身後的那個男人。
雖然眼底有深深地陰影,眉宇之間略顯疲憊,但是身上的那種從容沉靜的氣度,叫他不容忽視。
“你們去我們村子……是探親?還是別的……”
“我們是去找……”
“做生意。”
賀西珏手指間夾着菸蒂,向前走了兩步走過來,打斷了許碩的話。
許碩心裡忽然涌動起來一種別樣的感覺來,有點狐疑,卻也沒有點破,而是順着賀西珏的話,笑呵呵的說:“是的,去找點生意做。”
“可是……我們村子很窮的。”
窮的除了荒年鬧災荒的地,什麼也沒有。
許碩拍了拍劉勇的肩膀,“我們是政府的扶貧計劃合作的生意人,什麼賺錢倒是其次的,就是想要幫幫忙的。”
劉勇一聽政府扶貧這兩個字,眼睛一亮,“那謝謝了!”
宋歡歡已經是不耐煩了,“你到底是說完了沒有?我快餓死了!”
劉勇臉上露出抱歉的神色,許碩擺了擺手,“你妹子急了,樓下有旅館的餐廳,飯菜不怎麼好,但是好在有吃的,”他說着,就又補充了一句,“你到那兒吃飯直接報我的名字,許碩,到時候隨便想吃什麼拿就行了。”
一點小恩小惠,會叫在外面和陌生人的距離拉近,從而達到一下“不可告人”的目的。
俗話說拿人的手短,吃人的手軟,這句話自古以來都沒有錯。
旅館剩下的這間房間還是不錯的,算是商務間,裡面有兩張牀,還有電視,雖然這種暴風雪的天氣,電視也就只是個擺設了。
劉勇進來就四處看了看,又去浴室裡看了一眼。
有一個從電視上看到的馬桶,還有一個淋浴噴頭。
四處都是挺滿意的,唯獨……
要是一張大牀就好了。
宋歡歡已經從自己的揹包裡,拿出來一根火腿腸在吃了,她擡眼看見劉勇從浴室裡走出來,斜眼看了他一眼,“我只有這一根火腿。”
劉勇搓了搓手,“我不吃。”
宋歡歡哼了一聲。
看着劉勇這種土包子氣,她就覺得心裡堵得慌。
也不知道媽是怎麼看中叫這種五大三粗沒有文化的人做她的未婚夫的,以後就算是結婚了,也沒有共同語言性格也不和。
宋歡歡幾口吃完火腿,將包裝袋向垃圾箱裡隨手一丟,“走吧,我們去餐廳吃飯。”
………………
隔壁房間。
賀西珏站在寬大的窗口前,修長而蒼白的手指握住面前的不鏽鋼欄杆,沁涼的溫度叫他因爲狂風大作風雪欲來而躁亂的心漸漸地平穩下來。
窗外,那些冬日裡已經光禿禿的樹幹,被狂風拉扯成任意的角度,叫人心驚。
許碩倒了一杯熱水過來,遞給賀西珏。
“你剛纔是懷疑那兩個人?”
賀西珏接過許碩手中的玻璃杯,走到沙發上坐下來。
“也不是懷疑,總歸感覺是和這次拐賣的事情有關。”
聽了這句話,許碩就立即明白了。
和這次拐賣的事情有關,也就是說他們或許是知根知底的。
許碩點了點頭,“之前有很多次,警察們去這些落後窮困的村莊裡,原本已經是得到了線報,可是每當過去了,都是撲空,根本就沒有人說有所謂的拐賣婦女兒童的事情。”
“那些女人還就罷了,被同化總歸是需要時間的,”賀西珏喝了一口熱水,溫潤了一下喉嚨,“一些嬰兒,才更是可悲。”
許碩嘆了一聲。
他們這些人,有些辛辛苦苦存錢,就是爲了能要個孩子,或者是買個老婆用來延續香火。
前兩年,菲律賓越南方向過來的女人很多,可是到了現在,因爲海關越來越嚴格,各種檢查層出不窮,所以就讓這些尋求發財路的人販子將目光放在了華國大陸上。
許碩恨得咬牙切齒,“這種財路也要發,真的是要天打雷劈的!”
賀西珏或許真的覺得渴了,坐在沙發上,緩緩地將一杯水喝完,“那兩個兄妹,你找人專門盯着。”
“是,”許碩答道,“其實,我感覺那兩個人不是兄妹。”
賀西珏將空了的玻璃水杯放在桌面上,嗤笑了一聲,“男人看着那個女孩兒的眼神,絕對不是看妹妹的眼神。”
“但是那女孩兒看那漢子,眼神裡卻是厭惡,這一點是避免不了的。”
賀西珏覺得頭有點暈,疲憊感好像是潮水一樣用來,長指尖按了一下眉心,“先盯着他們吧,等到時候萬一真的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可以從他們之間的關係……下手。”
說着,賀西珏就感覺到眼皮重重的往下掉。
他的目光落在放置在面前的玻璃杯上,不禁皺了眉。
剛纔他喝的水裡面,有古怪。
賀西珏這樣想着,就擡眸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許碩。
許碩已經走過來,將賀西珏給扶起來坐在牀邊,“三少,你的身體實在是扛不住了,需要休息一下,我在水裡放了一些安眠鎮定藥劑。”
“我說過很多次了,我不需要休息!”
賀西珏說着,語氣已經帶上了幾分薄怒。
“三少,你需要休息,放心,這邊有我盯着,不會出什麼事情的。反正暴風雪預報的要持續十個小時以上,你就好好睡一覺吧。”
許碩知道賀西珏的抗藥性,所以藥量比平時多了一倍。
賀西珏看着許碩的臉,就已經覺得有些重影了,然後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許碩靜靜地幫賀西珏蓋上了被子,轉身離開。
………………
自從來到了青村以來,喬莫晚終於見到了除了宋家人之外的第四個人。
“王醫生,你快點過來看看,她一直髮燒。”
宋大媽實在是怕這麼一直髮燒,就把腦子給燒壞了,到時候萬一生個孩子,一個傻兒子就夠嗆了,還有一個傻媽。
不過,阿昌從昨晚開始,就一直都寸步不離的守着喬莫晚,給她換頭上的的毛巾,用來物理降溫。
她也實在是怕自己的兒子就這麼給累垮了,以前他做什麼事情,也都沒有像是現在這樣上心啊。
一般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好奇心絕對不會超過兩個小時。
這倒是奇怪了,伺候喬莫晚這種事情,阿昌竟然堅持了好幾個小時。
難道,果然是有了肌膚之親,所以就開始爲了對方着想了麼?
宋大媽總覺得心裡面不安,便頂着這種狂風暴雨的天氣,去村衛生院裡去找了王醫生過來給喬莫晚看病。
王醫生一聽說發燒,就皺了眉。
“怎麼會發燒的,着涼,還是別的什麼其他原因?”
宋大媽搖了搖頭,“是……是着涼了吧,就昨天夜裡,洞房之後,今兒早起就開始發燒,我給她吃了退燒藥,卻還是不行……”
宋大媽的話還沒有說完,王醫生的眉頭都已經快皺成一個土疙瘩了。
“這也是個處?你兒子不會是把她的那裡給撕裂了,由於不及時處理傷口發炎引來的發熱吧?”
宋大媽愣了愣。
撕裂?
不會吧。
喬莫晚卻將話轉移到了王醫生的第一句話裡。
“也”……
王醫生用了一個也字。
而且,這個也字,後面加上了是也撕裂了。
她立即就想到了小青。
想到了那個是唯一一個可以賣到高價的處女,也想到了前兩天她還被捆綁着限制自由的時候,聽到的來自於外面來借鹽的那個村婦說的老張頭給自己兒子買的處女。
王醫生向上推了推自己的眼睛,“把她的褲子給脫了,我需要檢查一下。”
本來,在醫生面前,是不分男女不分性別的。
可是,宋大媽還是心裡覺得膈應。
“不用看了吧,隨便開點藥。”
王醫生一聽宋大媽話裡話外音,臉一下漲紅了,“你……無知!你是想到什麼地方去了!我就是想要看看傷的程度,然後對症下藥,你們……齷齪!”
宋大媽:“……”
她當然也想要叫喬莫晚的身體快些好起來,也就同意了。
可是,阿昌卻不同意了。
他張開手臂,怒目而視着王醫生,好像是護着自己的雞崽子的老母雞一樣,一動不動。
宋大媽過來拉他,他也紋絲不動。
雖然說這個兒子是個傻的,但是宋大媽在吃穿上一直都不苛責這個兒子,吃什麼都給,穿什麼也都給,再加上阿昌喜歡跑來跑去的玩兒,所以現在身體也並不是像村裡那些病秧子一樣,而是強壯有力,宋大媽推都推不動,相反自己倒是向後退了兩步。
王醫生擺了擺手,“算了,反正是你們媳婦兒,我給開點藥隨便塗抹一下吧。”
喬莫晚道:“不用開那種藥。”
突兀的聲音,在房間裡響起。
喬莫晚因爲病了,嗓音沙啞難耐,突然開口說話,就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這竟然是自己的聲音?
王醫生看向喬莫晚。
喬莫晚乾裂的嘴脣張開,“我跟小青不一樣,我沒有撕裂,阿昌很溫柔,我是受涼了。”
……阿昌很溫柔。
這句話說出口來,她臉上的表情坦坦蕩蕩的,倒是叫王醫生和宋大媽兩人齊齊有些不可置信。
阿昌是個傻子,就算是經歷,也是頭一次吧。
此時,阿昌就好像是聽明白了似的,也不看宋大媽,就用一雙黝黑的瞳仁,盯着牀上的喬莫晚。
別人的關注點都是在阿昌身上,而喬莫晚自己卻是故意將說出口的小青兩個字,和這個關注點放在了一起。
王醫生說:“那姑娘倒是傷的不清,不過貌似不叫小青。”
喬莫晚又打了一個噴嚏,眼淚汪汪的,用紙巾擤鼻涕,這也難怪。
來到這邊,都會給重新起個新名兒。
喬莫晚來到這裡第一天,宋大媽就給她起了個名字叫小桃紅。
阿昌趕忙給喬莫晚端了一杯水過來給她喝。
王醫生是真沒遇見過這樣的傻子,當初,阿昌重病醒來腦子壞掉了,還是他給看的。
就別說王醫生了,宋大媽都被自己兒子給唬的一愣一愣的。
王醫生拿出體溫計來,“既然不是傷口發炎,那就先量量體溫吧……張開嘴,叫我看看你的喉嚨。”
喬莫晚這些天喉嚨痛,有點發炎,再加上受涼。
王醫生又冒着風雪去了回了一趟村衛生所,配了藥拿過來,給喬莫晚打點滴。
“我再給你開點藥,記得按時吃藥。”
就在王醫生轉身要離開的時候,感覺到自己的袖口被蠟燭,輕輕地扯了扯。
王醫生有些狐疑的轉過頭來,就看見在自己的黑色羽絨服衣角,壓着一雙白皙的手指。
再向上看,看到一雙明澈的黑色雙眸,黑白分明,透徹的亮。
“王醫生,你剛纔說的女孩子,是不是左眼角下有一顆淚痣?”
王醫生聽了,不禁楞了一下。
“是啊,你認識……哦,對了,你剛纔說是叫小青的……”
“是的,我們是一起被拐賣到這裡的,也算是落難之中的姐妹。”喬莫晚對這位王醫生直言不諱。
王醫生聽到拐賣這兩個字,臉上的表情有一絲的赧然,目光躲閃了一下。
喬莫晚已經將這位王醫生眼中的躲閃盡收眼底了。
她便岔開了話題,問:“那她現在怎麼樣了?傷的重不重?”
“她是前天我去看的,已經嚴格禁止這一個月內發生關係了,需要慢慢養,”王醫生說,“她……前幾天一直都絕食了,估計已經是一心求死了。”
喬莫晚那瞳孔猛然放大。
在這一路上,喬莫晚對小青在她要被強-奸的時候挺身而出,替她承受了那些人渣變態的踐踏。
她喬莫晚記住了,永遠都不會忘記。
那纔是一個十八歲的女孩子,無論如何,她要救她。
喬莫晚抿了抿脣,一雙清澈明眸看向王醫生。
“王醫生,我想要請你幫我一個忙。”
王醫生看向喬莫晚,眼眸裡帶上了一抹探究。
喬莫晚微垂下眼瞼,輕輕的說,“你是醫者,都說醫者父母心,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們都是清白人家的女兒,被人販子拐賣到這裡的,且不說家裡的父母兄弟是多麼擔心,我們兩個在外,相依爲命。小青是我妹妹,我也不能見死不救。”
王醫生被喬莫晚的這番話觸動了。
他靜靜的看着喬莫晚平靜蒼白的面容,面色因爲高燒不退,而染上了一層緋紅。
“你說,”他沉吟片刻,“你想要叫我怎麼幫你。”
………………
暴風雪來臨之際,卻已經有一輛車,先到達了青村外一公里處。
車子陷入了一個雪坑,司機下車查看了一下,回來報告:“頭兒,車子拋錨了。”
車內,是兩個人高馬大的保鏢,還有簇擁下的一男一女。
男人將自己的大衣解開,將女人給攏在自己的大衣之中。
入目,是漫天的風雪,被席捲一切的狂風,卷氣地面上紛飛的雪花,視線所及,是白色雪片的世界,蒼茫的似乎看不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