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常擡眼看了一下胡參將,“哦”了一聲,正色問道:“遲冠軍是誰?他可有帖子?”
胡參將一窒。遲冠軍是他新納的小妾小柔的孃家親戚,據說是她姨媽的兒子。小柔的爹孃哥嫂都葬身在洪水裡,只有這個嫁到定州的姨媽是她唯一的親人,小柔拿這家人當孃家人,胡參將心疼小柔,對遲家人也照顧有加。
再加上遲冠軍是今科的舉子,胡參將最看重讀書人,便對他提攜有加。
這一次安國公府洗三,安國公一反常態,廣發請帖,遲冠軍十分想去國公府見見世面,胡參將就帶着他一起過來了。
一般一張帖子,可以來夫婦兩個人,再加上孩子。如果跟主人關係好,再多帶幾個親戚也是可以的。
大多數時候,只要在人家家裡不惹事,都不會追究。
胡參將沒料到安子常居然正兒八經問起帖子來,只好尷尬地笑着道:“……那個國公爺,他是……他是……我小舅子,從定州來的舉子,過了年就要參加春闈的。”
“那就是說,沒有貼子了?”安子常並不買帳,虎着臉一拍面前的條案,“哪裡來的下三濫,敢在我府上撒野?!還要找我要公道?有沒有這個道理?!他要公道,我的公道又找誰要去?——來人,傳我的話,把門房的門子給我打十大板!隨便放人進來,當我這裡是東市西市嗎?!”
胡參將沒想到安子常居然一點面子都不給,明明他都說了是他小舅子,卻還是毫不留情地給他臉色看。胡參將被噎得一口氣上不來,白胖的麪皮霎時成了豬肝色。他瞠目結舌地站在那裡,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尷尬地不得了。
遲冠軍兩隻手的大拇指被掰折了,痛得冷汗淋漓,本指望胡參將給他撐腰。可是聽安子常一說,他頓時也萎了,縮着脖子往後退,悄悄往門邊挪。
胡參將一回頭,看見遲冠軍都要退到門外去了。暗道一聲“晦氣”。轉身就要走。
卻聽杜恆霜出聲道:“胡參將,我記得您的夫人並無兄弟,這個小舅子是從哪裡來的?您可不能糊弄我們……”
爲了蕭士及。杜恆霜曾經在長安跟這些武將的夫人們交好,對她們家的情形瞭解很多。這位胡參將的夫人因是家中的獨女,出嫁的時候,她爹孃把家財都給她陪嫁過來了,所以杜恆霜記得她是沒有兄弟的。
安子常的臉色更加陰沉,眯起狹長的雙眸,不善地看着胡參將,“老胡,你居然有這樣的膽子!——說。這人到底是誰?你爲什麼要帶他來我這裡!”
安子常這一次大發請帖洗三,就是爲了引蛇出洞,特別是引出朝陽公主的人。他想知道,前朝大周皇室,在大齊的世家大族裡面到底埋伏了多少人手……
爲此,他和諸素素專門商量了一出好戲。
諸素素雖然在坐月子。依然抱着孩子出來晃了一圈,纔回去歇着。
不過等了半天,沒有等到他想等的人,卻出來了遲冠軍這樣的蝦兵蟹將。
安子常沒那麼好性子。若是在平時,他早命人把遲冠軍拖下去賞他一頓鞭子了。不過今日是他兒子的洗三禮。他不想見血,才忍住沒有叫人過來。
現在杜恆霜一說胡參將的夫人並沒有兄弟,安子常也警惕起來。
胡參將一看這件麻煩事要扯到自己身上了,在心裡把遲冠軍罵個賊死,但是說他胡亂帶人進來可不好,便趕緊道:“國公爺,末將沒有糊弄國公爺,他確實是末將的小舅子!”
“可是你夫人並沒有兄弟啊!”裴參將也大聲說道,他外號“包打聽”,各府上內院的事兒他都愛摻一腳。
胡參將瞪了裴參將一眼,惱道:“怎麼沒有?他是小柔姨媽的兒子,是她的表兄,怎麼不是我的小舅子?!”
“哈!小柔是你新納的妾室啊!——妾的親戚也能叫親戚?!嘖嘖,老胡老胡,你真是給我們男人丟人啊……”裴參將一點都不猶豫地抓住了胡參將話裡的漏洞,嘻嘻哈哈嘲笑起來。
堂上的賓客紛紛跟着起鬨,笑道:“老胡真是沒納過妾,有個妾就當寶貝,連妾的表兄弟都能當小舅子了。嘖嘖,你親戚這樣多,咱們真是不好跟你走動了。”
胡參將被衆人譏諷得無地自容,忙對安子常作了一個揖,甕聲甕氣地道:“國公爺,是我管教不嚴,我這就帶他回去。”說着,匆匆忙忙離開中堂,來到門口,對畏畏縮縮地遲冠軍道:“跟我回去!少在這裡丟人現眼!”
遲冠軍欲哭無淚,端着一雙手跟他離開了安國公府。
胡參將回到家之後,立刻命人將遲家人趕出了胡家,再看小柔,就沒有以前順眼了。
遲冠軍一雙手的大拇指受了損,不能再去應試,只好跟遲老夫人回了定州鄉下,幫着打理家裡的田產,再沒有應試之舉。
後來他也娶了妻子,生了兒子,只是想起當初,他離那個絕色美人兒曾經有過那樣近的時候,也不是不惆悵地……
這邊安國公府的中堂之上,胡參將走了之後,大家又沒事人一樣觥籌交錯,笑鬧着吃起酒席。
安子常佈下的網,一直到席散的時候,都沒有魚兒撞上鉤。
回到內院,安子常去上房內室看諸素素。
諸素素正在給孩子餵奶。
安子常走過去,坐在牀邊,溫言道:“今兒辛苦你了。”
諸素素笑了笑,抱緊孩子道:“我也是爲了自己,爲了孩子,你不用謝我。”又問安子常:“你等到你要等的人沒有?”
安子常搖搖頭,長嘆一聲,“他們比我想的要隱藏得更深。”
諸素素打了個哈欠,見孩子已經吃完奶,已經睡着了,就把孩子交到安子常手裡,“你抱會兒,我要睡覺了。”說着,躺下就睡着了。
她現在是嚴格執行跟孩子一樣的作息,孩子醒,她就醒。孩子睡,她就馬上睡。
安子常一愣,就看見諸素素已經睡過去了,只好抱着孩子在屋裡慢慢走動。
他抱了一會兒,外面有人過來回報,說何小小想通了,要去見史茜茜勸一勸。
安子常想了想,“讓她去吧,記得派人盯着。”
也許何小小是個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