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兩個是青春痘男生耿冬翰和白胖子戴剛,另外一個皮膚黝黑,身材瘦弱,嘴脣留着一撇小鬍鬚。還有一個戴着黑框眼鏡,頂着個蘑菇頭髮型。
宋保軍心想自己是來拿錢的,最好表現得禮貌一點,堆起笑容問道:“各位下午好,吃過午飯了麼?”
小鬍鬚男生點點頭,耿冬翰低聲說道:“這個就是昨天下午下了一賠十五的兩萬塊重注的那個人,中文系的,叫做宋保軍。”
小鬍鬚起身道:“宋保軍是麼?單子拿來了麼?”
宋保軍依言把單子遞過去,也不怕他們耍什麼花樣。
小鬍鬚拿起單子翻來覆去足足看了五六遍,昂着頭說:“根據下單時的協議,莊家擁有對本次比賽的最終解釋權,我是籃球協會內部的審查員。經本人詳細查看比賽錄像之後,發現有很多疑點。”
宋保軍道:“你有話直說。”
小鬍鬚搬過一張塑料小板凳頓在電腦桌前:“你過來,坐着!”
宋保軍一屁股坐上去,順手拿起桌上的香菸放在嘴裡點燃,過程毫不客氣。那個白胖子狠狠瞪了他一眼。
耿冬翰過去把門口反鎖了起來,還拉上窗簾,搞得神秘兮兮的。
小鬍鬚打開電腦調取昨天下午的比賽錄像視頻文件,點開播放鍵。錄像是昨天耿冬翰和戴剛用家庭dv拍攝的,手法不是很專業,鏡頭一直在晃動,角度單一,還伴隨有周圍嘈雜的叫聲。
小鬍鬚把視頻文件時間調至五分四十秒,指着電腦屏幕說:“從這裡開始,你一直在同對方七號球員竊竊私語。據我們資料顯示,考古隊七號龐宇涵的場上表現一直靈活生動,是隊伍裡的核心。但是和你談話之後,他的表現變得很不正常,開始不配合隊友,狀況顯得非常低迷。”
“是麼?”宋保軍揉搓着下巴。
小鬍鬚又把時間調至十二分三十五秒:“從這裡開始,裁判變得比較怪異,很多判罰都偏向你們中文隊。你看這裡,這麼明顯的犯規都不吹哨,而考古隊已經被罰過了好幾次。”
“是麼?”宋保軍仍然沒有表態。
小鬍鬚嚴肅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道:“綜上所述,我有充分理由懷疑你聯合對手及裁判打假球,聯手騙取鉅額賭注。”
“這種表現完全不能證明什麼。”宋保軍聳聳肩說,“對手的突然失常和裁判的偏袒不能說明任何問題,除非你有當時的錄音證明或者雙方作弊的供認。否則這不能成爲證據。”
小鬍鬚說:“我相信你說的是正路,我們沒有確鑿的證據,但我們擁有對本次比賽的最終解釋權。我認定你們作弊,你們就是作弊者。何況這段視頻拿出去解釋一番說你們打假球,也沒什麼人敢閒話。”
“那你們就是輸不起了。”宋保軍食中二指夾着菸頭笑道,“當得起莊家,開得出一比十五的賠率,兩萬塊的賭金也敢接受,偏偏就是輸不起。”
“你媽放屁!誰說我們輸不起了?”戴剛拍桌怒道。
小鬍鬚怎肯承認?拉住躁動不安的白胖子,說:“這不是輸得起輸不起的事,是原則問題。你作弊了,影響了比賽的公平公正,我們自然不能承認你的賭注。”
宋保軍來之前沒想到他們會抵賴此次比賽結果,滿腦子都是拿了三十萬鉅款怎麼花銷,請兄弟們好好吃幾天大餐,給兩個妹妹買幾套她喜歡的衣服,給父親買一條好煙,最好還能送葉淨淳一套華麗貴重的首飾,剩下的都交給母親。
可是對方居然不肯承認!所有美好夢想都通通化作泡影,甚至連那兩萬元賭注也將不能收回,那裡面都是找宅男兄弟會、顧劍鋒、柳細月、林夢仙集資的錢,不知該賠到何年何月。
這絕對不能接受。
一念及此,宋保軍緩緩起身,說:“片面認定該次比賽作弊,是草率的,是倉促的。如果你們籃球協會還在乎聲譽的話,我想我們可以舉辦一場聽證會,邀請比賽雙方球員及當值裁判和部分觀衆一起參加,讓大家各自陳詞辯論,看看到底有沒有作弊。結果一旦認定,我也服氣,你們拒付賭金的不良名聲也保住了,怎麼樣?”
嚴格來說,這是雙方存在爭端的情況下的最好辦法,尤其是牽涉到鉅額賭金的時候。小鬍鬚僅憑一段視頻的幾個畫面,就片面認定比賽作假,未免不能服衆。
“我們擁有最終解釋權,聽明白了麼,小兔崽子!”戴剛上前狠狠揪住宋保軍的衣領。
“呵呵,同學,你的想法太簡單了。”小鬍鬚拉住白胖子,讓他稍安勿躁,“用不着拿什麼聲譽來嚇唬我。賭球本來就是小範圍的受衆,我們自有一套自成體系的網絡,不需要什麼聲譽。別人要不賭就永遠不會賭,他們怎麼看我們管不着。至於我們的用戶,你說什麼也沒用。明白了?”
宋保軍打鼻子裡冷笑一聲:“你們當真打算賴賬?”
“賴賬?別說這麼難聽。這是經籃球協會審查認定的作弊場比賽,比分不算數的!而且你涉嫌作弊,下注的金額也會被我們沒收,不予退還!”
宋保軍一根菸堪堪吸完,隨手扔在地上,道:“我覺得吧,你們就是想賴。你們不在乎聲譽不要緊,可是校紀校規還是得講的吧?聚衆賭博乃是學校重點防治對象,何況你們還形成了大型賭博網絡。我拼着被退學罷了,把事情捅到教導部,你們四個人一個都跑不了!”
只見人人色變,宋保軍手指頭用力戳着小鬍鬚的胸口繼續把話說完:“或許我戴罪立功,不用被退學也說不準。”
小鬍鬚抿着嘴脣好一會兒,冷森森的說:“你這算是威脅麼?”
“對了,你怎麼稱呼?還沒請教高姓大名?”宋保軍又取出一根香菸,斜着眼睛打量在場四人。
小鬍鬚嚷道:“怎麼着?想打聽老子好去告密?告訴你也不妨,就怕你沒那個膽!”
一直一言不發的蘑菇頭眼鏡男終於起身,從兜裡掏出zippo打火機湊上前去打燃,另一隻手籠着火苗爲宋保軍點燃香菸,微微笑道:“同學,何必呢?何苦呢?在下李建飛,這個是王磊,我們都是土木工程學院工程測量專業大四學生。還有這兩位,耿冬翰、戴剛,想必你們已經認識。”
想不到他髮型滑稽,面容清秀,說出話來倒是從從容容,江湖氣息十足。
宋保軍便微微頷首。
蘑菇頭男生李建飛收起打火機,雙手插進兜裡,說:“其實坦白跟你講吧,地下莊家有地下莊家的規矩,我們的審查員一旦認定你們比賽作弊,是用不着講求證據的。否則不如去當警察好了。你說是吧,那麼多場比賽,總會有渾水摸魚的人,每一場比賽我們都得提出白紙黑字的證據的話,這個沒人能夠辦得到。”
白胖子哼道:“就是麼,飛哥不跟他解釋明白,他還真不懂什麼叫規矩!”
李建飛說:“何況我們的審查員有的是曾經入選國家青年籃球隊大名單的牛人,有的是著名評論人,有的是專業體育教練,都有着深厚的理論知識和豐富的場上實踐能力,等同於半個專家吧。他們的意見也就是籃球協會的意見。”
“呵呵!”宋保軍只有冷笑。
李建飛貌似親熱的攬住他的肩頭,笑道:“同學,我知道你有怨氣,畢竟一場贏了那麼多錢。問題是——你們作弊了。不過呢,念在你頭一次參與賭球,不太懂規矩,值得原諒。我可以當這事從來沒發生過,兩萬元的本金我退還給你……”
白胖子叫道:“飛哥,跟他屁話什麼!照規矩本金是要沒收的!”
“你懂什麼?”李建飛揮退白胖子,續道,“不打不相識,我們就當交個朋友。你也千萬別出去聲張,那樣對大家都沒好處。我李建飛不敢說橫行全校,兄弟倒是有的,隨便吹個口哨,能從樟樹街到玫瑰路拉出三五十個人。你自己掂量掂量吧,是要拿這兩萬元的本金離開,交我這個朋友,還是非得祥林嫂一般討要本來不屬於你的三十萬,最後大家撕破面皮?”
宋保軍知道籃球協會已經不可能賠付三十萬元,這個時候苦苦糾纏沒太大意義。再說討要賭金不能動手打人,一旦動手更討不到錢。於是深吸一口氣,平復了胸臆,說:“好,兩萬元拿過來吧。”
李建飛朝小鬍鬚王磊努努嘴。
王磊冷笑一聲,坐在電腦桌前,關了比賽視頻,打開貝殼銀行的網絡交易頁面,說:“你的銀行賬號多少?”
宋保軍依言報出賬號,王磊認真輸入之後,經雙方確認,轉賬華幣兩萬元,按下確認鍵,交易完成。
李建飛展顏笑道:“這不就結了?我不再追究你們比賽作弊的事,你也拿回了本金,各自沒有損失,以後大家還是好朋友。一笑而過,哈哈,一笑而過嘛。”
宋保軍淡淡的說:“但願吧。”
李建飛送他到走廊外邊,一臉和善可親的笑容:“改天有空請你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