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若萱比師伯所想的更快恢復了平靜。
第二日她一覺睡到黃昏才醒過來,當時幾乎是飄到院裡的,幾乎讓大家誤以爲她還處在昨天那種消沉當中。
結果一開口,便讓大家的擔憂去了大半:“我這是睡了幾天啊,有沒有吃的讓我墊墊肚子,我現在怎麼就這麼餓。”
師伯示意了一下身邊的人,問道:“想吃點什麼?”
卞若萱故作感動:“師伯您今天這麼好的嗎?以前師姑盯着的時候都沒有這麼好過的,不會是假的吧。”
師伯完全不上當:“不想吃,那就別吃了。”
“誤會誤會,您看我都餓得這麼風吹就倒了,您能跟我計較麼,我想吃肉啊,好多好多的肉,種類不論,想吃爆炒的,放了很多辣子能辣出眼淚的那種。”
“還有想吃的嗎?”
卞若萱沒想到師伯今天居然這麼好說話,一時間居然想不到還有什麼特別想吃的。
更可怕的是,師伯居然會幫她想:“之前不是說想吃中域特色麼,報菜名吧,讓師傅給你做。”
“既然都說了給我做中域特色了,您讓做的那位師傅做幾樣拿手的就好。不過,您何時帶的廚修過來啊,前幾日怎麼不讓我吃?”
“前幾日沒有廚修有空,今日過來的。”
卞若萱並不很相信這個藉口:“師伯,您又誆我了不是,啓元城的事情都快結了,還叫什麼廚修啊。其實您是今日特意叫過來的吧。”
師伯強行轉移了話題:“昨日到底是畫個什麼符籙,鬧成那樣?”
卞若萱心下了然,這應該是那女修做了什麼,師伯纔會將眼見的事情都忘記。
“就是平時特別擅長的木生符啊,明明都有思路了,符文都想出來了,居然因爲符液的配比而炸了,簡直莫名其妙。”
“符文配比我從來不出錯的。”
師伯聽出了卞若萱聲音裡的幾分委屈,有些想笑。
“所以就沮喪成那樣?怎麼睡一覺就好了?”
卞若萱臉上多出幾分得意:“因爲我已經想到就解決辦法了呀。”
廚修的速度好像特別快,不多時,就有人過來喚道:“少主,小小姐,前菜已經備好,是在飯廳用還是在外面用?”
師伯看她一眼,吩咐的道:“按她的飯量,飯廳擺不下的,去外面用吧。”
果然,師伯就是能在她心中有感動的時候立刻用行動將它撲滅,是師伯本人了。
前菜應該是中域特色,量並不很大,似乎考慮到了卞若萱今日還是第一次進食,之後要吃的都是比較重口味的,所以準備了幾碟清爽的靈蔬並一小蠱湯。
既然有湯,那她肯定是選擇先喝湯的。
不知是因爲只給她一人做吃食不用太過精細,還是原本手藝就不如她在銘都偶然走進的那家店,她覺得這湯的口感並不如她在銘都叫的那晚陽春麪的麪湯。
入口以後湯中所含靈力在她經脈中流轉,仔細體悟以後,她終於確定了,不單是口感,效力甚至味道上都有些不如她在銘都喝的那晚麪湯。
吃東西的時候,她臉上的表情變化就更加明顯了,師伯很快捕捉到了她的異常,問道:“怎麼了,你居然也會有不合口味的食物?”
卞若萱忽略師伯的調侃,猶豫了一下以後道:“很感謝這位從中域遠道而來的師傅,剛纔並不是因爲不合口味而異常,師傅的菜很好,只是單從這湯而言,我在銘都的一家店中喝過更好的。”
“適才便是在品味二者之間的不同,因此停頓了片刻,沒想到被您發發現了。”
師伯遲疑了一下,喚了人端了一蠱新的湯過來。
先給卞若萱盛了半蠱嚐了味道,便問道:“和剛纔那蠱味道一樣嗎?”
卞若萱大致知道了師伯想幹什麼,細品了一口,確實一樣,便點了頭。
師伯這才從剩下的半蠱中嚐了一口,面部表情沒有什麼變化。
卞若萱以爲這事就這麼過去了,畢竟她就是這麼隨口一說,她上次吃的那道十八珍,用料就不是那種能買到的食材,估計是那個店家自己從哪弄到的,或許會是親自獵取的也說不定。
所以,她回海昏城的路上,還得去那個老闆那吃這麼一回。
實際上,卞若萱對於吃的態度一直都是果腹就好,味好更加,並不是特別追求精細,若不然,她也不能吃得下自己做的東西。
前菜很快就被她解決完畢了,沒等多久,各類的妖獸肉很快就被端了上來,隨之一起被端上來的,是一個特別大的木桶,木料本身就散發着微微的清香。
將木桶蓋掀開後,當中蒸騰出能將人淹沒的熱氣。
隨着熱氣彌散的,是當中靈米飯蒸熟後會散發的特有的香甜,卞若萱本就餓急,哪還受得了這種來自米飯的質樸誘惑。
以平生最快速度盛了一大盆飯,筷子一挑,一塊妖獸肉帶着醬汁被蓋在了每粒依然有些難捨難分的靈米飯上。
這靈米飯所用的靈米應當是師伯從中域帶過來的,前幾日吃的時候沒有見過這樣的。
醬汁慢慢地從妖獸肉上方滑落,從粒粒米飯當中的空隙往下滲,卞若萱這時候才聞到了從獸肉上散發的香味,微微地辣勁兒更加激發了她的食慾。
這要是還能忍,那是真的對食物一點追求都沒有的人才能做到的,她就不行。
筷子準確挑起了被妖獸肉蓋住的那一塊兒的米飯,微吹涼後一次性塞進了嘴裡,咀嚼後妖獸肉本身的肉汁和米飯咀嚼後會產生的微甜混在了一起,而當中蘊含的靈力則先行往她的經脈中游走。
僅一口,便已經夠美味也夠滿足。
剩下的,卞若萱就沒有細品的心思了,一路風捲殘雲,上菜的速度有點跟不上她吃菜的速度。
這個廚修所做的妖獸肉,並不是只有妖獸肉,當中還混有一種塊狀的靈蔬,超過依然是脆生生的,是很清爽的味道,正好解了獸肉吃得太多後會產生的微膩,搭配得很精心了。
主菜表示她剛纔快速吃完的各類妖獸肉炒靈蔬,最後上的則是小點心。
不知爲什麼,上菜的人特意提了一句,現在端上來的這個點心叫爆爆蛋。
爆爆蛋原來並不是她想的某種塊狀或者其他方式的點心,而是一種飲品,入口後能常到微甜的奶味兒。
再一口,卞若萱才嚐到這個爆爆蛋的真正核心是什麼,那是均勻漂浮在液體當中的一個一個與豆粒兒一般大的東西,有彈性,咬破後會有另一種味道的液體滲出,帶來另一種不同的口感。
她好像有些理解那人爲什麼特別喜歡吃爆爆蛋了,因爲這個爆爆蛋的味道確實不錯,還好沒把那個能炸靈脈的也叫爆爆蛋。
吃過飯,卞若萱纔有時間想別的。
首先她得及時通知葛雲妍況季同聯合她家人給她下了東西,得把那些東西處理完以後才能重新閉關。
然後,算算日期,她出來也有這麼久了,年關將至,她該回去和阿孃一起過年了。
稍微休息消化了一下自己胃裡的飯菜,卞若萱便和師伯說了自己接下來的打算,師伯沒表示什麼,看樣子應該是默許了。
葛雲妍似是知道了這事的樣子,對於被自己認識的關係還不錯的朋友背後來上這麼一刀這事,她反而像是接受良好的樣子。
卞若萱有些佩服她的好心態,但是代入自己一想,其實好像也沒有什麼其餘的辦法,畢竟那是一個已經生病了的朋友,還能和一個病人計較些什麼。
雖然況季同對沐修齊不是那麼好,但是對葛雲妍是真心實意的,在心境沒有出現問題在之時,對她並沒有任何不好的想法。
看到往日情誼的份上,不過換個不計較罷了,其餘的卻是不可能達到的了。
回家陪申氏一起過了個年,卞若萱又出門了,這次是真正地在外走了很長一段時間,大半年才重新回到海昏城。
申氏的店越來越紅火,即使她回去,也抽不出太多的時間和她相處,然而申氏也不樂意她去店中幫忙,相當於她回去以後依然是一個人待着。
第二年的夏天,她終於找齊了材料,替當年那個小姑娘解決了體質問題,再開年她便正式滿九歲了。
榮瑾的築基因爲底子被師伯打得不錯,因此提前了一年進行,去年冬至日正式閉的關,開春後便圓滿出關。
伴隨着他出關後,還有一個比較嚴重的問題,他父親當時和舅舅當時交涉的也就是築基的時間,重新的交涉陷入了僵局,所以築基以後榮瑾還是要回太一宗。
卞若萱從師伯那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只覺得荒謬,你說這叫什麼事,好不容把羊從狼窩給救出來,這會兒又得給他送回狼窩裡?
那下一次再去狼窩看,怕是隻能見到一把羊骨頭了。
師伯聽得頻頻點頭:“你說的甚是有理,思來想去,也是你該履行你作爲師姐應盡責任的時候了。”
卞若萱一時沒轉過彎來,懵了好一陣,後知後覺問道:“師伯,您能不能說清楚一點?”
師伯這時候就笑得格外和藹了:“意思就是,讓你跟着你師弟一起,去太一宗稍微看着他點。”
卞若萱剛點了頭,忽然就反應過來了,瘋狂搖頭:“師伯,不行,這事使不得,我年紀沒到,不能拜入宗門的,不能破壞人家宗門的規矩。”
“這種特權階級能幹的事一看就和我一點不搭啊,師伯你三思啊。”
師伯一眼看穿她的內心:“你其實想的是,進了宗門以後,沒有特許很難出宗吧。你離自己預計的築基時間還有好幾年,就這麼拘着你在宗門裡,你肯定受不住。”
卞若萱在考慮自己若是掐自己一把,有多大的可能哭出來,要是真的哭出來了,又有多大的可能讓師伯改主意。
但是,一旦擡眼看到師伯面無表情的模樣,卞若萱的心思立刻就歇了。
師伯能因爲她哭一哭就改主意?不存在的,師姑還沒出關,她說什麼都沒用,還掐什麼掐,白掐自己一把多疼啊。
她心裡也清楚,榮瑾這事不過是個藉口,本質還是師伯不太允許她在練氣的時候就這麼到處跑,就她去年在外面晃盪的大半年,不回憶還好,一說起來還真是有些放飛自我得過頭了。
師伯去年專注於從啓元城那人口中的消息中提取更多的有效部分,然後順藤摸瓜適當地打擊一下那個已經有些過於囂張的勢力。
所以,師伯基本上是沒有時間來親自揪她的,所以她行事就比較不注意了那麼一點。
比如爲了一樣的材料,在那個寒潭旁邊的土裡蹲了半個多月,趁當中的妖獸不注意,直接上去催生成熟後一把掐了就跑,結果被那隻妖獸追了一個月的事。
這事說白了也不怪她前期情報收集不到位,那妖獸收了那株靈植近百年,幾乎是從不和其他妖獸產生衝突,人修就更不會往那個地方去了。
所以,對於這妖獸的最新信息,還是百年前它在人修面前露面時的三階。
誰成想,這妖獸在那寒潭裡蹲了百來年,居然就那麼陰錯陽差地進階了呢。
卞若萱雖然在那寒潭邊上蹲了十幾天,但是那妖獸一向都是在寒潭底部的洞口裡的,十幾天了沒冒過頭。
這寒潭又頗有些古怪,干擾了她對裡面的妖獸的等階的判斷,反正等她一把掐了那靈植開始跑路的時候,感覺到了後面那隻的氣息不太對。
一回頭她自己也是懵的,這個體積不太對啊,怎麼比之前她收集的情報縮了那麼多?
妖獸體型縮小,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他們要準備化形了,化形對於普通血脈的妖獸而言,是五階纔有機會的事情。
所以,這隻妖獸百年來蹲在這寒潭裡,一動不動悶聲發大財,從三階巔峰直接就進階到了四階巔峰了。
說實話,很多人修修煉的速度都抵不上這妖獸,她並沒有這麼敢想。
這附近的妖獸原本水平都和這隻差不太多,不聲不響地這隻就自己偷偷摸摸地進階了,這會兒卞若萱想找個和它實力相當的去拖一拖都不行。
唯一能算得上好消息的是,卞若萱來時還是稍微做了一點準備,她當時的策略就是儘量跑路,標準是按着三階妖獸裡她已知的速度最快的那種來算的,她準備的鶴符都是特意試過的。
這隻妖獸雖然已經四階巔峰了,但是它並不是那種速度型的,所以卞若萱還是勉強的能和那個妖獸保持着一定的距離,這個距離也就是她當時趁那隻妖獸沒反應過來爭取出來的距離。
也還好她儲物袋裡的東西備得多,省着點吃也還行。
她原想的是,或許追久了追不上她,這妖獸自己就放棄了,卻沒想過,她手上掐的這靈植對它而言這麼重要。
總之,最後是她終於找到了另外一隻的四階妖獸,廢了不少功夫才成功挑起了這二者之間的矛盾,然後等這倆拼了個你死我活。
這時候她就不能這麼走了,趁這倆拼了個兩敗俱傷準備握手言和之際,解了封印立馬跳了出來,然後將她這短時間積攢的能量全都消耗了個乾淨,最後得到了兩隻四階妖獸的屍體,成功暴富。
然而她並不需要暴富,她只想以後別再這麼被追着跑了。
喝了其中一隻妖獸的大半血,卞若萱總算補了點自己剛纔解除封印是產生的虧空,至少不會在這野外手無縛雞之力地躺地上了。
收好兩隻妖獸,打掃好戰場,又變換了身形,卞若萱趕到了最近的一座大城,進城後直接去了一家客棧,直接租了一個十天爲期的小院。
然後,她便在那個小院裡睡了九日半,剩下半日她在這城裡吃了半日的東西,然後直接離開了。
出城以後,她就難得地接到了師伯方的聯繫,這好像還是師伯第一次主動聯繫她。
當時師伯和她說的什麼來着,好像是,‘你最近最好收斂點,得空了就來收拾你。’
果然,這會兒來收拾她了。
但是她覺得師伯這個算法有問題,以前都只是關她幾個月而已,這次直接翻十幾倍變成了關她六年,難道這個關禁閉時間用的算法不是累加,而是別的什麼算法嗎?
心知自己反抗應該是無望了,卞若萱苦哈哈地接受了這個現實。
“師伯,就算這樣,您準備讓我怎麼去太一宗?我年齡可還沒到。”
“這個你不用管,你老老實實地去便是了,一切自有榮瑾他爹幫你打點。”
這事既然都交給了榮瑾的父親,想來他應該會給她弄個合理的身份吧,畢竟她這個被師伯關禁閉的藉口,源頭還在榮瑾身上。
大佬們的效率總是很快的,第二日,卞若萱就被通知了,一切已經打點妥帖,讓她和榮瑾一起入太一宗。
榮瑾似乎也是知道點內情的,看她的眼神滿是抱歉。
卞若萱還能說些什麼呢,只能安慰了:“別想太多,師伯就是想關我禁閉而已,至少在太一宗比在沫城牆,當時可是隻給了我一間房,現在至少有一個宗的地方讓我到處走。”
榮瑾支吾了一下,然後糾結道:“不是,我師兄們有些看不慣你,你去太一宗後,或許會被他們刁難。”
哈?她怎麼就沒想到還有這一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