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駛艙內部已經嚴重損壞,機師座椅上有一個血色的窟窿,甚至還能看到被碾成泥狀又被高溫蒸發的臟器。
幾名黑石軍人衝了進去,將那名已經死透的機師拖了出來。
那是一張年輕而英俊的面容,標準的黃種人,雙眼緊閉,面容平靜,沒有絲毫死於外傷的痛苦猙獰殘留其上,走的很安詳,怎樣也看不出他在駕駛機甲時的喪心病狂。
一名黑石軍人在確認了那名機師的脖頸脈搏和心跳後,搖了搖頭,在機師身上搜索了一遍無果後,便合力將其擡到了一張簡易的擔架上,脫下自己的軍大衣將其遺容蓋上。然後取出通訊器,向某人報告着。
應該是在向他們身在機甲內的上校報道着。
石辰站起身來,將目光從那名陣亡機師的身上挪開,看着伊莎在風雪中單薄的身軀,脫下自己同樣有些單薄的西裝外套披在伊莎的肩膀上。
伊莎沒有拒絕,緊了緊身上的外套,對着石辰露出一個有些勉強的笑容,然後皺着好看的眉頭,看向那臺靜默不動的黑色機甲,一言不發。
機甲內的機師似乎同樣感受到了她的目光。
隨着一聲輕響,駕駛艙打開,一名身着黑色軍大衣的女人出現在了機甲的肩頭,然後直接躍下,起身走到伊莎二人面前,敬了一個軍禮,“黑石軍區駐首都星圈十三團團長蘇耶蒼娜敬上,二公主殿下,別來無恙。”
石辰在看到這個久違的熟人時,瞳孔止不住的微縮。
這位曾經美貌與葉夢祈齊名的蘇耶蒼娜,此刻右眼卻是帶着一幅黑色眼罩,讓原本就氣場強大的她,又多出了一份神秘與凌意。
石辰這纔想起,劫法庭的那日在下水道下,他和徐秋生改造的那枚電磁炸彈。
但石辰有些疑惑,以聯邦如今的醫學技術,只是眼球的損傷,完全可以通過器官克隆技術移植一個新的,而傷疤更是分分鐘整容就能弄好的小事。
那麼對方爲什麼還要留着這樣一塊傷疤,帶着這樣一幅奪人眼球的眼罩呢?
難道僅僅是爲了藉着這塊疤,記住那日的他們給她帶來的羞辱和傷害?
這個可能讓石辰心中感到一陣深沉的寒意,不過隱隱又覺得以蘇耶蒼娜的爲人,應該還不至於這般氣量狹窄和膚淺。
不過石辰明顯感覺到身旁的伊莎在面對這個兇名在外的女人時,渾身有些因爲緊張的繃緊起來。
伊莎儘量讓自己保持平靜與自然,擠出一個公式化的笑容,問道:“別來無恙,蘇耶蒼娜卿,有什麼發現嗎?”
蘇耶蒼娜取下耳畔的通訊器,有些遺憾的搖了搖頭道:“恕屬下無能,除了能夠看出那名機師是黃種人外,我們一無所獲。機艙內沒有任何發現,而他身上也沒有攜帶任何能夠佐證其身份的證物。而先前技術部在聯邦公民檔案的搜索,同樣沒有查到徽徵相符之人。”
伊莎沉默了片刻後,問道:“也就是說...”
蘇耶蒼娜接着道:“也就是說這名機師,很有可能是帝國人,至於是帝國何人,曾屬何部隊,目前技術部還在調查當中。”
伊莎深深的看了一眼蘇耶蒼娜,卻從對方平靜的面容上捕捉不到任何有用的訊息,於是陷入了沉默。
看着陷入沉默的伊莎,蘇耶蒼娜道:“如果殿下沒有其他疑問或吩咐的話,我得回前往第一軍區述職了。”
“謝謝你。”伊莎突然擡起頭說道:“謝謝你救了我。”
正準備轉身的蘇耶蒼娜忽然莞爾一笑,指着一旁的石辰道:“如果你要謝的話,應該謝謝你身旁的這位,能駕駛着那麼一臺沒有任何裝備的破銅爛鐵從聯邦最新式的機甲下生存五分鐘,恐怕整個聯邦都沒有幾個人能夠做到。”
她話語頓了頓,終於將目光落在了石辰的身上,問:“能有幸知道你的名字嗎?年輕人。”
石辰身體微不可察的一顫,雖然不想承認,但是本能的對這個女人有那麼一絲恐懼,石辰極力讓自己保持自然和鎮定,笑着回答道:“回閣下的話,鄙名,石辰。”
“石辰。”蘇耶蒼娜的左眼微微眯起,咀嚼着字眼,似有深意道:“還真是一個令人懷念的名字呢,曾經有一位令我印象深刻的故人,也叫石辰。”
“那真是在下的無上榮幸。”石辰躬身頷首道。藉着這個動作以掩蓋眼中的震驚,對方果然已經開始懷疑,不,已經確認了自己的身份。
畢竟只要對於她這種王牌機師來說,只要通過交通部的視頻圖像,就可以對比出風格,機甲駕駛的風格。
有時候,對於他們這種人來說,不需要任何證據,只需要一個懷疑,那便夠了。
“那期待我們下次的會面。”蘇耶蒼娜笑了笑,對着伊莎躬身一禮。像是在和伊莎說,又像是在對石辰說。
語罷,蘇耶蒼娜轉身,對着一旁的軍士吩咐了句,“封鎖現場,將殿下和石辰閣下送去軍區附屬醫院,動作要快!”
“遵命!長官!”
那位女上校,已經拉住一臺直升機拋下的纜繩,不稍片刻,就消失在夜色中。
而伊莎的面容,則隨着那位女上校的離去,變得有些沉重了下來。
雖然今日針對她的刺殺計劃沒有成功,但這件事情的影響終究太大了。若是她沒有料錯的話,此刻覆蓋在月池校園上的電子封鎖已經撤銷,而先前中斷的火炬儀式也肯定在某些人的推波助瀾之下,傳到了網絡上。
這次事件即使不是黑石軍區製造的,他們也絕不會放過如此大好的機會。而能夠在首都星圈內神不知鬼不曉的上演如此一出血腥大戲,可想而知帝國人對聯邦的滲透有多深。
伊莎似乎已經能夠聞到空氣中開始瀰漫的血腥味,她相信今晚一定又是一個流血之夜,而月池的流血,只是一個開始。
聯邦一定會對內部進行清洗,而在接下來一段時間的醞釀後,隨着某個‘真相’浮現而出,便會對帝國正式進行宣戰,這也是聯邦軍部主戰鷹派等待已久的機會,他們同樣不會放過。
一想到這些,她便感覺新年的第一場雪,來的格外的寒冷。而這時,只有披在肩頭的大衣,才能給她帶來一絲溫暖。
這個時候,終端的鈴音忽然響起,兩首風格迥異的曲子糾纏在一起。
石辰和伊莎同時按下終端的接通鍵,互相看了一眼,然後側過身去,沉默的傾聽,然後各自露出久違的笑容迴應幾句。
良久,石辰先掛了電話。
這通電話居然是陳風笑打來的,學校的電子封鎖剛剛解除,他就打了過來,雖然只是一些簡單的慰問,還是讓石辰感到了一絲溫暖。
得知對方安然無恙,便互相開了幾句玩笑。原本陳風笑還打算打他去喝杯酒,說是慶生酒,確切說是慶祝餘生之酒。
用那騷貨的話來說,經過如此驚悚的恐怖襲擊還健存着,自當慶祝餘生,反省往事,否則豈不是白經歷了一回生死的考驗,被石辰笑罵着回絕了。
讓他有些慶幸的是,雖然有很多學生在那塊爆炸的麪餅下砸傷,但目前至少沒有出現死亡案例,得知這一點,石辰心中一直懸空的包袱,終於落下。
就在石辰轉身後不久,伊莎也掛了電話,她忽然輕輕抽泣起來,就在石辰打算出言安慰下她時,卻看見伊莎忽然轉過身來,重重的抱住他,露出一個帶着眼淚的燦爛笑顏,“太好了!諾蘭姐姐還活着!還活着!”
但她的笑容並沒有持續多久,就化作了慟哭,“可也只有她還活着,其他叔叔伯伯,都死了...”
石辰口中的話語,頓時化作了沉默,沉默的拍着小姑娘因爲傷心而不住起伏的背,除此之外,他不知道還能怎樣安慰這個心靈飽受創傷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