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棟這段時間有點鬱悶,自從蕙如上班以後,他的感覺就是幾乎要見不到她了,最直接的感受就是回到家沒人按時做飯了,進家門時也享受不到那種期待的氛圍了,家裡變得有點冷清,這和他期望中的那種闔家歡樂的場景差別也太大了。
這些年,他一直忙於事業,因爲他認爲物質是家庭賴以生存和發展的基礎和保障,沒有一定的經濟基礎,愛情和家庭就難以保持和鞏固,即使勉強維持,也只能是無耐、寒酸和潦倒,無幸福快樂可言,因爲家庭不是空中樓閣。
即使再遠,有家就有港灣;即使再晚,有家就有掛牽;即使再冷,有家就有溫暖;即使再苦,有家就有祈盼。每當他帶着渾身疲乏回到家時,總會迎來蕙如期盼的迎候,飯桌上擺滿了他喜歡吃的菜,他喜歡在吃飯的時候,就有筷子聲在動來動去,這不是貪嘴,而是他把菜夾給蕙如,讓她多吃點,這便是家帶來的溫馨。
家是放鬆的地方,可以把工作放放,吃完飯往沙發上一坐,看看報紙,喝杯清茶,整日的勞累便會一掃而空,盡情享受家的溫暖。有時蕙如會埋怨他總是好吃懶做,生氣時撅起的小嘴能掛住一把小油壺,從這張嘴巴說出的話,能讓人氣得火冒三丈,但他不介意,他只會帶着一點小狡猾的看着她,他喜歡真實表露情感的她,家是講愛的地方,要少講道理。
快樂時能夠和她一起分享,受傷時就想投入她溫暖的懷抱,生氣時就會想到她的包容有多麼偉大;理解,是家庭和睦的因素;信任,是家庭順安的關鍵;尊重,是家庭幸福的條件。每天早晨醒來時看到她沉睡的臉龐,就感覺到無比的幸福。有一天他們都會老,只剩下彼此能依賴,他會陪着她攜手走到最後。
可現在這一切都快成爲過去式了,回到家中沒有了親切的問候,沒有了熟悉的身影,只剩下自己,晚飯還不知道該怎麼解決呢,還是衝包方便麪吧,自己也就會這個了。最近蕙如常常晚歸,家中多了一箱箱的方便麪,蕙如看到後總是教育他,說什麼沒營養不健康,誰不知道難吃呢,但也要有人做飯呀,指望着自己豐衣足食估計就要餓死了。
有幾次想跑去飯店吃完飯再回家,不過萬一蕙如今天早回家了呢,豈不是會讓她失望?抱着這個簡單的小希望每天還是準時的回到家,每天還是獨自吃泡麪,然後坐在沙發上乖乖的等到她回家。能夠兩個人在一起吃頓飯怎麼就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了?想不通。
他心裡堵着氣呢,也就好幾天都沒和蕙如說話了,更不用說打個電話溝通一下了。
蕙如也不能理解,這個死腦筋,你就不能提前打個電話嗎?問一問幾點回家,要不要一起吃飯,到飯店一起吃頓也行啊,就知道整天吃泡麪,誰會陪你天天吃泡麪啊?可天棟就是那麼一副軸性子,就只會一個人在家裡默默地等着她。蕙如也是賭氣,你不打電話我也不打,你喜歡吃方便麪那是你的事,不要怪到我頭上。於是兩個人就這麼攪憋着,誰也不肯先打那通電話,就好像兩個小孩子在鬥氣,誰先打電話誰就輸了。這是不是就是如今年輕男女通殺的心態呢?搞不懂。
吃完飯後天棟站在那兒定住了,做點什麼呢?總不能什麼事也沒有就坐在沙發上吧。看看報紙?真的是沒心情。電視呢?浪費時間。聽聽音樂?沒有那個嗜好。打開電腦再工作一會兒?算了吧,累了一天了就饒了自己吧。那還能做點什麼呢?要不到街上溜達溜達,等着蕙如回來時裝作個偶遇?這個點子可行。反正在家閒着也是閒着,出門走走也算是健身了,要讓蕙如看到自己在樓下等她回家,一定會很感動吧,這場冷戰也就算結束了。
天棟心裡想着嘴角笑了,他爲着自己的靈活腦瓜感到特別滿意,不愧是編程天才,遇到再難的技術問題也能迎刃而解。
他抓起衣服跑下樓去了,萬一剛下樓就碰到蕙如回來了呢?這可是個表現的好時刻,不容錯過。
海霧瀰漫,雪花悄然地飄落着,這是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那飛舞的雪花像是漫天的蒲公英,玲瓏剔透,粉雕玉琢,在蒼茫的夜空中顫動、沉浮、盪漾,神情是那樣怡然,變幻是那樣神奇;來時纖塵不染,落時點塵不驚,將天地渲染成白茫茫的一片。
好冷啊,天棟不禁打了個哆嗦。剛纔回家時還沒下雪呢,怎麼說下就下了,地上會不會很滑,早知道下雪剛纔就去接她了,正好給自己一個天賜的下臺階的理由。
天棟抿起了嘴,擡起頭看着雪花紛紛,你一個天公也不作美,就不會早點下嘛,就不知道給我製造一個機會嗎?
回到小區的車輛一輛接一輛的從天棟身邊駛過,停在遠處的停車位上,車上人急匆匆的往家裡趕去,經過天棟身邊時還不時地多看他幾眼,心裡恐怕都在嘀咕,這個男人大雪天的站在那裡幹嘛,難道是在玩行爲藝術?
天棟面對着這種異樣的目光也是很無奈。這個小區環境還不錯,停車位原本都在地下,房產商規劃的時候每戶一個停車位,一般情況下也就夠用了。但架不住有錢人多,住在這裡的業主家中至少都有兩部車子,買房早的每戶就搶先買下幾個車位,還有個傢伙估計是個暴發戶吧,一口氣買了一排車位,擺放着十幾輛車,天天根據不同的心情挑選着不同的車招搖過市,氣煞旁人。
那怎不能讓其他業主的車都停在大馬路上挨罰吧,物業又在小區地面的空地上劃出了幾百個車位,供業主使用。買這套房子時地下車位已經沒有了,天棟也是好不容易花高價纔得到了兩個地面上的停車位,算是讓愛車有了棲息之地。當時還挺高興,可誰能想到要在這樣的雪天等蕙如回來呢?這個時候他開始懷念地下車庫的好處了,最起碼不用淋雪啊。
大片大片的雪花就這麼下着,下着,落在了銀裝素裹的車頂,落在了天棟不見喧囂的心境,雪中的他全然無聲,被雪花緊緊地包裹住,仿若天與地之間無比的空靈、寂靜。
聽雪也成了他的樂趣了,聽它的孤寂與自賞,聽它的妙曼與空靈,也聽它的一意孤行。
起風了,小風颼颼的颳着,瀝在天棟的臉上,像小刀切割一樣;透過衣服,真真實實的扎進血肉裡。海風如同一把叛逆的利劍,透支着少的可憐的溫暖,使放蕩不羈的寒冷洶涌而來。雪花已在他的身上鋪滿了一層羽裝,頭髮上一片雪白,臉蛋都快有冰渣了,真冷啊!他不禁的將雙臂環抱胸前,跺了幾下腳,腳都凍僵了。雪,一直飄,看着,讓人不寒而慄,就連天上的星星都躲了起來,讓這夜晚顯得更蒼茫寂寞了。
不是說好下雪天是不冷的嘛。根據實驗,1克0℃的冰融化成0℃的水,要吸收334.4焦耳的熱量,所以大片積雪融化的時候,被吸收掉的熱量是相當可觀的,因此人們纔會覺得化雪時天氣會更冷。難道是因爲海邊空氣的潮溼?這可就是一個物理學中關於物質比熱的問題了,解釋起來太複雜,不去想了。天棟有點後悔買海邊的房子了。
風再大,也吹不散思念之心;天再冷,也凍不住牽掛之意。
怎麼還沒回來呢?不會出什麼事情了吧?難道路滑撞車了?想到這裡,天棟的心揪了起來,隱隱有些不安,還是放下所謂的自尊心吧,蕙如的安全更重要。摸摸口袋,電話竟然忘在家裡了,趕快回去拿吧,想邁步,腳麻了……
一陣陣針刺般的刺激,像是通了微微的電流,又好像是很多毛毛蟲在他腳上蠢蠢跳動,麻到心裡很急躁的感覺。難受啊,還不如光着腳踩在仙人掌上,那滋味也會比現在好很多吧。他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小冷風又凍得他瑟瑟發抖,在這個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沒有一陣風不該受千刀萬剮的。
此刻,應該怎麼形容他呢?好好想想,嗯……有了。玉骨那愁瘴霧,冰姿自有仙風。這比喻不錯啊,很貼切。
等他好不容易緩個勁來,一瘸一拐的往家走去,這種痠麻溜溜的感覺真的讓人受不了,放在古代也該算是十大酷刑之一了吧。
好不容易摸進家門,衣服都沒脫掉,到處找起手機來。尋了半天,卻是手機放在廚房的熱水壺旁邊了,肯定是泡麪時隨手放下的吧,果然泡麪不是好東西,不但難吃沒營養不健康還誤事。一邊輸入蕙如的號碼一邊準備下樓開車去接她回家,現在他的心裡什麼怨氣都沒有了,只要蕙如平安無事就好。
還沒衝到門口,就聽見門開的聲音,蕙如閃身而入,看到滿頭滿身雪花的天棟,差點沒認出來,還以爲家裡進賊了,被他嚇了一跳。
天棟此刻的樣子明顯就是剛到家嘛,這麼大的雪天都不知道關心一下自己,還不知道跑哪兒逍遙快活去了,蕙如的心都覺得十分委屈:“你去哪兒了?怎麼這麼晚纔回來?”
我去哪兒了?我還能去哪兒?每天不就是老老實實在家等你嗎?這麼晚回來?我早就到家了好不好?還不是想來個偶遇纔在樓下等你半天嗎?你沒看到我都快凍死了嗎?
慢着,她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天棟看了看自己衣服上的雪花,這不就是剛從外面回來嘛,衣服還沒脫下來呢;瞧一下手機,號碼還沒撥出去呢,自己惦記她的話都還沒出口呢;再望向蕙如,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我還沒讓你感受到我的焦慮和憂心呢?你瞪着我的眼神含着哀怨和憂傷是什麼意思?我可是在樓下又冷又凍又麻的等了你幾個小時啊,我可是擔心你出事情又急又怕又上火的呀……不過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她應該是不會信吧!天吶,我該怎麼解釋?難道自己今晚遭了那麼多罪竟然是白受了?天棟直接傻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