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秀時間估得差不多,傍晚時候於文融風塵僕僕的從長安趕了回來,因着天熱與路途勞頓的緣故神情極爲疲憊,卻還是撐着要把打探到的事情及時稟告。
只是他回來的時候不巧,偏生雲州正在和元秀說着閒話,當着雲州公主的面,採藍也不敢直接稟告他從長安回來了,只是趁着雲州轉頭的機會給元秀使了個眼色,元秀會意,藉着遞一盞凍飲的機會,一個失手翻在了雲州身上,雖然是暑時,但別院之中本就比山下清涼,房裡還另外放了冰盆,雲州身是行只穿着單薄的夏衫,頓時被激得一個激靈,元秀一臉懊惱:“是我大意了。”
“夏日裡不要緊的。”雲州雖然愛使氣,但這會倒沒想到元秀是要尋機會把自己支走,冷過之後便回過神來,看了可按身上姜底獅子滾繡球訶子被凍飲染成了秋香色,以及下面銀泥黃綬藕絲裙上的污痕,不在意的笑道,“這可是九姐你的新衣——這凍飲裡面摻的是什麼?烏梅汁液並桑葚麼?這兩個染的顏色可難洗得很,九姐這套衣裙算是白做了,可不要怪在我身上就是。”
元秀顧不得手裡的帕子忙不迭的替她把凍飲裡的果肉酪沫都擦了擦,尷尬道:“采綠還不快去再拿套新衣裙來?”身旁采綠連忙答應着進了內室,雲州卻站了起來道:“還是索性去沐浴了再換吧。”
雲州生性.愛潔,但凡更衣,基本上就要沐浴,她這個習慣元秀自是清楚,當下便叫錦梳陪着她下去,又叫采綠尋出合適的新衣來即立刻送過去。
待雲州離開,元秀方鬆了口氣,拿起錦水新倒的一盞凍飲喝了一口,這時候於文融趁機進來回稟,採藍揚了揚下頷,四周伺候的宮女頓時都退了下去,只留她獨自伺候,於文融見狀倒是笑了笑道:“藍娘不必如此謹慎,倒也不是什麼大事。”
“雲州公主今兒情緒如此激動到底是爲了什麼緣故?可與那鄭家鄭緯有關?”元秀放下瓷盞劈頭便問道。
“回阿家的話,確實與那鄭緯有關,不過此事……”於文融的神情看起來有點兒哭笑不得,元秀奇怪的看着他道:“你直說無妨。”
於文融定了定神才繼續道:“早上雲州公主哭着衝進別院,藍娘請了薛大娘出面也不能安撫下來,便讓奴去長安打探,奴下了山到了長安後,便藉着替阿家辦事的名義先回了宮,在宮裡尋了幾個相熟的人問過,都道雲州公主昨日回宮時臉色便很不好看,奴打聽到了昨兒爲雲州公主駕車的人,旁敲側擊才問出雲州公主昨日是去了西市玩耍,出宮的時候是心情極好的,還特特裝扮過……奴後來去西市……”
他說到這裡元秀已經沒了心情,不耐煩的道:“你直接說她昨兒究竟遇見了什麼事吧!”
“據說雲州公主昨日與鄭緯在西市約見之後親自進了市中一家脂粉鋪子裡……”於文融才說到這裡,元秀又打斷了他,皺眉道:“脂粉鋪子?宮中的宮粉是最好的,雲州最挑剔這些不過,怎麼還會去看外面的脂粉?”
“奴也不知。”於文融頓了一頓才道,“在那家脂粉鋪子裡買了些水粉之物後,公主與鄭緯出了門便上了馬車,結果馬車本來就要出西市了,撞見了一個胡人,那鄭家郎君不知道爲了什麼緣故,忽然跳下車去與那胡人爭執起來,聽說當時附近沒什麼人,也無人留意他們起先爭執了些什麼,反正最後那胡人被鄭家郎君打了!”
“真是胡鬧!”元秀輕叱道,“他堂堂滎陽鄭家的郎君!不念着自己家的面子,本宮的妹妹還要面子呢!光天化日之下,陪着公主出行,居然當街與一介蠻夷撕打,當真是丟盡了臉!”
採藍知道元秀對那鄭緯從嘉善大長公主府時就沒什麼好感,此刻便笑着說道:“這鄭家郎君也有趣——先不說雲州公主出行身邊的隨從了,就是他自己,鄭家難道連幾個奴僕護衛都不派給他麼?聽你說的,彷彿是他親自上陣?”
“若不是親自上陣也不會引得雲州公主被中宮斥責了。”於文融笑着道,“這鄭家郎君也是不走運,他將那胡人打了個鼻青臉腫之時,恰好被人撞見了,這個人阿家也是聽過的——國子監的司業張明珠,恰好爲韓王殿下授課結束,原本是要直接回安義坊張府的,偏生昨日張明珠臨時改變主意要去訪友,恰好從西市附近路過,發現人頭攢動,便使了家奴去看了看,張明珠自從做了韓王殿下的老師後,他身邊的奴僕對宮中之人也有所知,雖然雲州公主出行未曾乘坐翟車,但還是被認出了身邊的侍衛……張明珠那脾氣……”
於文融苦笑着搖了搖頭道:“這也是因爲是公主,若是皇子,怕是他早就要上前勸諫了,饒是如此,他還是立刻着人去友家說明情況,拜訪變成了改日,自己忙不迭的返回了大明宮,直接求見大家,將鄭家郎君與雲州公主一起彈劾了!”
元秀抿了抿嘴:“然後呢?”
“大家被張明珠逼迫不過,只得派了千牛衛去西市探問,那時候人雖然散了,但附近許多人都已瞧見,只得傳諭中宮,着皇后殿下對雲州公主進行訓示,又下了一道旨意斥責鄭緯之父教子不嚴,斥責鄭緯行爲鹵莽。”於文融說到這裡,又露出了一絲無奈,道,“這原本不過是件小事……可奴今兒去打探,此事卻有攪起朝中爭執之象!”
元秀詫異道:“這是爲何?”鄭緯與雲州公主這兩個人身份雖然不低,但遇見了張明珠這樣的直臣彈劾,豐淳也是不能不罰,就是元秀自己,也因爲重五之日被張明珠等大臣彈劾過,何況這件事情錯處本就在鄭緯,雲州公主好巧不巧的恰與他同遊,又不曾出面阻止,少不得也要擔上責任。何況豐淳的處置並不算嚴厲——難道還有人幫着他們說話不成?
“原因在於鄭家郎君打的那一個乃是一個胡人!”於文融苦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