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頭》4

水靈下面又說了些什麼,史奈和儲君都沒有再聽進去。

他們一聽到巴枯去找過水靈,而且還認了水靈做乾女兒,-那之間,整個人就像是浸進了冰水之中一樣,除了驚懼,沒有任何別的感覺!

當然,這時他們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巴枯竟然會在絕不應該出現的事件中出現,那一定不是好事,史奈覺得自己的不祥之感快要應驗了!

他們兩人互望着,好久,史奈纔對着滿臉不解神色的水靈道:“把事情詳細說說!”

水靈的聲音聽來十分惶急:“究竟怎麼了?”

史奈重複着:“把你如何認巴枯做乾爹的情形,詳細說說!”

水靈順從地答應了一聲:“就是在遇到……遇到他的第二天──”她向儲君指了一下:“下午,我準備再去那山坡見他……”

王子“啊”地一聲:“原來你第二天,就準備來和我相會的!”

史奈粗暴地道:“還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禍事,先別高興!”

水靈有點害怕:“我才準備出村子,達裡爺爺就派人來叫我。我進了他的屋子,看到一個十分乾瘦的老頭子,他雙眼像是會放光一樣!”

史奈聽到這裡,發出了一下呻吟聲來。

水靈又道:“達裡爺爺告訴我,這位老人是一位了不起的降頭大師,是降頭師之王,他的名字是巴枯。巴枯大師的樣子雖然很怪,可是對我十分客氣,他叫我坐下來,然後目不轉睛地打量着我,又誇獎我說,任何懂事的男人見了我,都會在不知不覺之間中了‘心降’,這是任何降頭師難以做到的。降頭師至多能施術令一個人入迷,但總有清醒的時候,唯有真正美麗的女人,纔有着這種非凡的魔力!”

史奈悶哼了一聲,王子握住了水靈的手,水靈深情地望着王子:“他又告訴我,如果有人令我也感到傾心的話,就不要急着去和他相會。這樣才能試出那男人,是不是傾全部生命之力在思念我。”

水靈講到這裡,雙頰酡紅,嬌豔欲滴:“巴枯大師好象可以看穿我的心事一樣,因爲我在昨天,在山坡上就遇到了一個可愛的男人。這個男人,甚至看到了我的全身。當時我雖然急着再見他,但是聽巴枯大師那樣說,我就忍了下來!”

王子低聲道:“一連三天,你也太忍心了!”

水靈的聲音,甜膩如蜜:“你以爲我不想你嗎?可是在第二天,巴枯大師就認了我做乾女兒,我不能不聽他的話,只好強忍了三天。”

史奈的眉心打着結,用詢問的目光望定了王子。王子吸了一口氣:“或許巴枯知道我一定會娶水靈爲後,所以預先爲自己建立一個重要的地位──真可惡,我在這裡的行動,竟然像是玻璃缸中的金魚一樣!”

史奈冷冷地道:“這是最好的想法,可是,你看,她的太陽穴下已經起了紅絲,這是……這是……”

他說到這裡,聲音變得十分恐怖,水靈和王子齊聲問:“那是什麼?”

史奈深深吸了一口氣:“那表示她……她曾經成爲一個降頭術的媒介體。也就是說,通過她,有一個人已中了可怕的降頭!”

王子陡然一震:“我?”

水靈連忙抱住了他:“不,不!怎麼會?我怎麼會令他中降頭?”

史奈沉聲道:“你作爲媒介體,是全然不自覺的,不過……不過好象又沒有道理。作爲巴枯這樣地位的降頭師,絕不會對無冤無仇的人施術,而他和儲君殿下是一點冤仇也沒有的!”

泰寧儲君的神色不定:“會不會是……有人命令他來害我?”

史奈道:“除非你的計畫不再是秘密了!”

儲君想了一想:“我可以肯定,親王絕對不知道我的秘密計畫!”

史奈沉吟不語,決定不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王子倒相當樂觀:“不會有事的,或許,那只是……那只是巴枯想水靈爲他做點事……”

王子才說到這裡,就聽到臥室門外有人大聲道:“史奈老師,你的電話,是巴枯大師打來的!”

史奈“啊”地一聲,-那之間,臉色又變得難看到了極點。

王子也害怕起來,史奈立時道:“別怕,如果他害你,我來責問他,他說不出害你的理由,就必須替你施術解救。他不能不顧名譽和身分,即使是親王的命令,以他的身分,也不應該暗中行事,而先要和我鬥法。我是你的降頭師,要贏了我,才能向你施術!”

聽得史奈這樣說,王子比較放心了一些,水靈和他緊握着手。史奈過去打開門,侍衛推着一架手推車走進來,車上是一副設備齊全的無線電話。

史奈先吸了一口氣,才按下了一個掣鈕:“巴枯老師?”

電話擴音器中,傳出了一個聽來相當蒼老的聲音:“史奈,你好!我們的王子殿下真有眼光,水靈真是一個又善良又美麗的好女子,她是我的乾女兒,你已經知道了?”

史奈乾笑了兩下:“老師,我發現她的太陽穴下現出了紅絲……”

史奈的聲音十分低沉,反倒是巴枯的聲音十分吃驚:“什麼?真的?那怎麼會?”

史奈悶哼一聲,語氣已不再那麼客氣,而轉趨嚴厲:“你玩了什麼花樣?誰是受害人?”

巴枯道:“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史奈厲聲道:“她成爲一種降頭的媒體,你通過她,向誰施了術?”

巴枯的聲音聽來也像是十分惱怒:“你在說什麼?我要向任何人施術,何必用她來當媒體?她是我的乾女兒,我當然要盡我的責任保護她……”

巴枯纔講到這裡,史奈的身子已劇烈發起抖來。他甚至站立不穩,連連後退,退到了一張椅子之前,坐了下來。

巴枯的聲音,繼續自電話擴音器中傳出來:“我要保護她,所以在她身上下了‘隱降’,誰要是害她,對她不利,就會得到嚴厲的報復。怎麼,有人對她不利了?是什麼人?當然不會是王子,王子殿下那麼愛她,怎麼會害她?”

這時,不但史奈站立不穩,連王子也站立不穩了,他發出了一下十分可怕的呻吟聲,身子搖晃着。在他身邊的水靈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想去扶他,可是結果是兩個人一起,跌倒在一大堆軟墊之上。

史奈要竭力掙扎着,才問出一句話來:“你下的‘隱降’是什麼?”

巴枯卻笑了起來,笑聲聽來十分狡猾:“你也是降頭師,而且,幾乎把我的本領全部學了去,有誰遇了害,你應該可以查得出是中了什麼降頭。我只能告訴你,那是一種十分厲害的毒降,就算弄明白了,也別隨便施術去救,那不是你能力範圍的事!”

巴枯講到這裡,又“哈哈”一下,然後,就是他掛斷電話的聲音。

史奈和儲君都面色灰敗,出不了聲。水靈惶急地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不單當時水靈這樣問,這時,正在用心聽着敘述的原振俠也這樣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什麼叫‘隱降’?不是說巴枯不能無冤無仇加害王子的嗎?”

史奈和王子都保持着沉默,過了好一會,史奈才道:“‘隱降’,是一種極其複雜高深的降頭術……舉實例來說,巴枯對水靈下了隱降,水靈是不會有任何感覺的,也不會有任何害處,那種降頭是隱形,所以才叫‘隱降’。”

原振俠仍然不明白:“那有什麼作用呢?”

史奈乾咳了兩聲,清了清喉嚨:“隱降是起保護作用的一種降頭,作爲降頭師,都會對他所要保護的人下隱降。例如,我就對王子下了隱降。”

史奈講到這裡,王子發出了一下呻吟聲,又大口吞着酒,神情極其苦澀。

原振俠知道,自己這時已經接觸到了降頭術中,最複雜最神秘的一部分了。除了聽他們慢慢解釋之外,不可能有什麼快捷的方法,可以一下子就弄明白。

史奈嘆了一聲:“隱降是可以轉移的,王子的身上有隱降保護,如果誰向他施降術,隱降就會轉移到害他的人身上。”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這種轉移的過程……”

史奈立時接口:“過程如何,也沒有人知道,降頭師也只知道方法而已。隱降在沒有轉移之前是隱性的,一轉移之後,性質就改變了,會依據降頭本來的性質而發作。”

儲君在這時候,陡然尖聲叫了起來:“何必花那麼多的詞句來解釋,就拿我來作例子好了。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他雖然在叫着“我不在乎”,可是身子抖得很厲害,聲音也尖厲得可怕。

而史奈的神情語氣,看來更陰森了些:“我在王子身上下的隱降是‘鬼臉降’,在王子身上,一點害處也沒有。但如果誰要是向王子施降術的話,鬼臉降就會轉移到那個人的身上發作,發作的結果是,那個人的臉會變得比鬼怪更恐怖。”

原振俠聽到這裡,已經隱隱約約可以猜到一些事情的經過了。他不禁也打了一個哆嗦,因爲他想到的一些事實,極其可怕!

他的聲音聽來也有點不自然:“巴枯在水靈身上所下的隱降,是天堂花的毒降?”

史奈點頭:“是,當然這是事後,花了很多工夫才查明白的。”

原振俠吞了一口口水,抓過王子手中的酒瓶來,大口喝了一口酒:“你和王子都無法找巴枯去算帳,因爲是王子先向水靈用了‘淫降’的!”

史奈道:“是!如果王子不先用‘淫降’,那就什麼事也沒有。我是勸過王子,可以不用就不要用的,可是他……他……”

王子雙手捧住了頭,聲音聽來如同狼嗥:“我怎麼知道……她身上有隱降?巴枯……的陰謀……那是巴枯的陰謀……他究竟想對付誰?是你還是我?”

王子顯然有着埋怨史奈的意思,所以史奈的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

由於巴枯和史奈之間,有着那麼深的恩怨糾纏,巴枯通過謀害王子,而使得史奈聲名掃地,也是大有可能之事。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王子就變成兩大降頭師鬥法的犧牲品了。史奈是王子的降頭師,而王子居然死於降頭,史奈自然再無面目自稱降頭師,別人也不會再承認他降頭師的地位了。

原振俠一面想着,一面只好苦笑。

事情的經過已經十分明白了:巴枯在知道王子迷戀上了水靈之後,就立即找到了水靈,開始了他深謀遠慮的陰謀。

陰謀的第一步,是要水靈在三天之後纔去見王子。巴枯對王子的性格,一定有着十分深切的瞭解,他知道王子在經過了三天焦切的等待之後,唯恐得不到水靈,一定會一見到她,就迫不及待地使用淫降,以求佔有她。

就王子的想法來說,雖然手段有點卑下,但也不算什麼,因爲他真是極其迷戀着水靈。可是他的行動,卻使得巴枯的陰謀得以實現。

就在他在那山坡之上,綠草紅花之間,享受着他一生之中最高的歡愉之際,天堂花毒降已經轉移到了他的身上。在至高歡樂的同時,也埋下了最深痛苦的種籽!

由於王子身上也有着隱降,所以,在他中了天堂花毒降的同時,“鬼臉降”也由他的身上,轉到了水靈的身上。這當然就是爲什麼史奈要用上衣遮住水靈的頭部,和她要戴上竹織頭罩的原因了!

本來是一個絕色美女,現在不知道變成了什麼樣可怕的鬼怪!

原振俠想到這裡,又打了一個寒戰,問:“水靈……自然是最無辜的受害人了……史奈大師爲什麼不施術替她消解?”

史奈苦笑:“太遲了,等我們知道一切時,已經過去了十天,沒有任何方法能使‘鬼臉降’消解了。”

當時水靈的問題,王子和史奈都答不上來。王子在那時,還不知道自己中了什麼降頭,但是水靈已經中了鬼臉降,他是可以肯定的。當下,他用發顫的手指,輕撫着水靈嬌豔如花的臉頰,一面向史奈望去,眼中充滿了乞求的神情。

當然,他是向史奈詢問,是不是有消解的可能,史奈緩緩地搖着頭。水靈卻仍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偎依着王子,仰着頭,又問:“發生了什麼事?”

叫王子怎麼說呢?事實是如此殘酷,叫他怎麼忍心向水靈說呢?他喉間發出不能控制的“咯咯”聲響,他的手掌一直沒有離開過水靈的俏臉。過了好一會,他問:“多久?”

史奈苦笑了一下:“可以施術延遲到半年之後,可是你自己必須先弄明白,你自己是中了什麼降頭,才能設法解救!”

水靈一聽,吃驚地睜大了眼睛:“你……中了降頭?怎麼會?”

王子緊緊地擁了水靈一下:“小寶貝,你慢慢會明白的!”

他心緒亂到了極點,莫名的恐懼使他不住地發抖。降頭術有千萬種,巴枯所下的降頭,一定會使他蒙受極度的痛苦!

而且,還有水靈,他那樣愛戀着的水靈!在過去十天來,他對水靈的愛意愈來愈深,和水靈在一起的歡樂也愈來愈甚。可是,水靈卻中了“鬼臉降”,半年……半年之後發作起來……

他不敢再想下去,他見過中了“鬼臉降”發作之後的人是甚麼樣子的。他實在不敢想象,那麼動人美麗的水靈,會變得比任何鬼怪還可怕!

(各位親愛的讀友,請原諒不將“鬼臉降”發作之後的情形詳細寫出來。由於水靈遭到了這樣不幸的事故,一個這樣的美人,多少應該讓人保留一些對她美麗的聯想,而不要去破壞它。)

王子在極度的恐懼和激動之中,陡然叫了起來:“可有什麼清靜的地方?只有我和她兩個人,沒有任何人可以加入的。不是還有半年嗎?我要和水靈在一起度過那半年,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一起,那是……我們兩人最後的生命!”

史奈還沒有回答,水靈也已經有點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她十分深情地望着王子:“有半年……也就夠了,能和你在一起,沒有別人……夠了!”

她的聲音是平靜的,不像王子那樣激動,這證明她所說的,是她真正的心意。

史奈嘆了一聲:“有!我原來的居所,那是一個湖中心的小島。那島上有大量的虎頭蜂,絕不會有人到,可以使你們……”

史奈講到這裡,心裡一陣難過,沒有再講下去。

他們當天就離開了親王的別墅,一點也不耽擱,只由史奈向王子的父親──當今的國君,說明王子有極重要的原因,至少要隱居半年。國君自然追問了什麼,但史奈堅決不肯說。

由於降頭師的地位相當高,所以雖然是一國之君,也不便相強。

王子和水靈到了湖中的那個小島上,住了下來。史奈是唯一和他們有接觸的人,他們在島上,真的每一秒鐘都在一起。

史奈用了很多工夫,才弄清楚了王子所中的毒降,是天堂花毒降。那簡直是沒得救的,史奈想盡了方法,在最初的幾個月中,他甚至得不到一株天堂花。

半年之後,水靈所中的“鬼臉降”發作,一夜之間,一個嬌美如花的美人,變成了可怕之極的鬼怪──由於他們早知道有這樣的結果,所以王子和史奈早已警告了水靈,叫她千萬別用鏡子照自己。反正她自己看不到自己,而王子也答應,絕不去看她變了形之後的臉,要把她嬌美的臉容,永遠留在記憶之中。

王子倒真是做到了這一點──不看水靈的臉,而水靈不是用面幕將自己的臉罩住,就是戴上頭罩。當她和王子歡好的時候,不是在極其黑暗的環境中進行,就只是用背對着王子。由於她的胴體是那麼美麗,王子仍然可以有高度的歡愉。

島上根本沒有鏡子,可是還是出了事,他們忘記了有清澈無比的湖水!

那天,在湖邊,王子用水靈的雙腿做枕,躺在草地上,望着藍天白雲。水靈裸露的玉腿,仍然是那樣美妙動人,撫摸上去的感覺,也仍然是那樣使人心醉。可是王子的心境卻十分沉重──已經證實了中的是天堂花毒降,史奈大師正在想盡一切解救的方法,時間剩下不到半年了,水靈的臉又變了形……

他正在思緒十分紊亂間,並沒有留意水靈正悄悄地探向湖水,伸手揭開了她臉上的面幕。

水靈也知道自己的臉變了形,也知道一定十分可怕,不應該去看,可是好奇心卻一天比一天增加。人總是想知道自己是什麼樣子的,一個人,如果連自己的臉是什麼樣子的都不知道,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

所以,當她在湖邊坐了好久,知道清澈的湖水,可以把自己的臉容清晰地反映出來時,她終於忍不住,想看看自己究竟變得怎麼樣了。

心事重重的王子,並沒有留意水靈的動作,他只是在陡然之間,聽到水靈發出了一下撕心裂肺、驚怖之極的尖叫聲。在王子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間,水靈已經跳了起來,雙手掩住臉,向前奔去,一直奔到了一株大樹之前,才停了下來。

她在向前奔出去之際,不住地發出一下又一下驚怖的尖叫聲。

王子自然明白了,她是忍不住向着湖水去照自己的臉,看到了她自己現在的臉容!

那實在是無法用言語安慰的事!

王子只是默默地來到了她的身邊,嘆了一口氣。水靈的整個身子在抽搐着,同時尖叫着:“離我遠一點,我不是人……我不是人!”

王子又長嘆了一聲:“你當然是人,你永遠是我心目中的美人。”

水靈急速地喘着氣:“你……總有一天會看到我現在這樣子的,總會有一天……”

她身子抽搐得更厲害,王子輕輕按住了她的肩:“不會的……我不知還能活多久……”

水靈哭得極悲切:“你死了,我絕不獨活!”

王子轉過身,和水靈背貼背站着,長嘆一聲,欲哭無淚。

又過了沒有多久,王子離開了那個島,企圖從現代醫學的途徑,來解決他中了降頭的問題。這就是他爲什麼會來到原振俠工作的那家醫院的原因。

敘述到這裡,告一段落。又是好幾分鐘的沉默,原振俠才道:“似乎不能排除巴枯的陰謀,是親王授意的可能。如果王子的行動已爲親王所知,那麼親王就有足夠的理由,把王子除去。”

王子苦澀地道:“自然也有可能。看起來我們是一家人,但是爲了權力,勾心鬥角,誰知道誰的心中在想些什麼?”

原振俠深深地吸着氣:“水靈的臉……”

他纔講了半句,王子就陡地震動了一下,立時道:“請別討論這件事。”

原振俠卻堅持着:“不,你在黑暗之中,感不到她的臉有甚麼不對,由此可知她的臉不是畸形變形,不然你一定可以撫摸得出來。在這種情形下,現代醫學或者可以有幫助!”

看王子的神情,他是盡了最大的忍耐力,才讓原振俠把話講完的。他立時嘆了一聲:“醫生,你對降頭術所知實在太少了,請別對你幾乎完全不瞭解的事發表意見。”

原振俠碰了一個釘子,自然不是很高興,他悶哼了一聲。王子很有點歉意:“她現在的面容……是難以言狀的可怖……不過我根本不去看她。而且,我和水靈之間,由於生理上的極度愉悅,已經和心理上的深刻愛戀,結合到了緊密無間的程度……”

原振俠“嗯”地一聲:“所謂靈慾一致了?”

王子道:“當然,如果我看到了她現在的樣子……”王子頓了一頓,又道:“如果我看到了她現在的樣子,心理上一定極受影響。雖然說愛情是心靈交往的事,但是外貌也有很重要的關係!”

原振俠嘆了一聲:“沒有人能否認這一點。”

王子嘆了一聲:“你剛纔也曾見過,水靈是多麼完美的一個女人!”

原振俠由衷地點着頭,王子又道:“她說,她在第一眼見到我的時候,就覺得我是她生命中的男人……其實在第二次見面的時候,我根本不必用什麼手段,她都會把一切獻給我,可是……唉,後悔也沒有用。現在,她用盡一切方法取悅我,她的嬌軀還是那麼迷人,她經常用各種誘人的姿態,把她的胴體呈現在我面前,讓我恣意欣賞,也只有這時,我纔會稍解悲慼!”

王子說得十分真摯,原振俠聽了,不禁長嘆了好幾聲:“好!那麼請問,你把這樣重大的秘密說給我聽,又把我請到這裡來,我能爲你做點什麼?”

王子並沒有立時回答,他現出了十分爲難的神情來,卻反而向史奈望去。

原振俠揮了揮手:“只管說,如果是我做不到的事,我也不會胡亂答應,做得到的,我一定盡力而爲。”

王子連聲道:“謝謝你,謝謝你……”

他在連謝了好幾聲之後,又靜了下來。原振俠正有點不耐煩之際,史奈道:“原醫生,我們想請你去對付巴枯。”

原振俠陡地怔了一怔,一時之間,以爲自己聽錯了──巴枯是降頭大師,他只是個普通的醫生,對神秘莫測的降頭世界一無所知,有什麼力量去對付巴枯?

一時之間,他眨着眼,不知如何反應纔好。而王子和史奈,又顯然神情十分焦急地在等待他的回答,他只好苦笑道:“我看……這是異想天開了,我有什麼能力,去對付一個降頭師?”

史奈沉聲道:“整件事,我和儲君進行過詳細的研究,覺得實在非要你的幫助不可!”

原振俠攤着手:“先不說我如何去對付巴枯,先聽聽爲何非要我去進行不可的理由。”

王子沉聲道:“第一,我們沒有可以信任的人了,另一方面來說,沒有人可以令巴枯不起疑的。再說,我已經準備結束和卡爾斯將軍共同進行的計畫,你和黃絹相識,要你在其中疏通一下,不然,我也無法向卡爾斯將軍交代。”

原振俠笑道:“這倒比較簡單,黃絹也未必想當你的皇后!”

王子忽然長嘆一聲:“在有了水靈,和經過了將近一年的生死邊緣的煎熬之後,我的人生觀有了很大的改變。唉,一切都是過眼雲煙,趁肉體還有感覺的時候,儘量尋求歡愉纔是最重要的事!”

他忽然之間發起這樣的牢騷來,原振俠不置可否,只是道:“剛纔我的問題,還沒有得到確切的答覆!”

王子道:“就是要利用你和黃絹的關係。雖然我國的情報工作不如大國那樣進步,但是你和這位女將軍的關係,也絕不是秘密。”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難以爲自己辯護幾句。

王子又道:“我們計畫的第一步,是你先把我們秘密計畫的部分文件,帶去見親王。當然,這些文件曾經過細心的選擇,只叫親王一看,就知道有一個巨大的陰謀在進行,而絕不牽涉到我的身上。而這些文件,你是無意中在黃將軍那裡得到的。”

原振俠苦笑,他對於顛覆陰謀、特務活動、軍事政變,一點興趣也沒有,實在不想淌這個渾水。所以他表現得不是很熱切:“很不錯的開始,可是我爲什麼要出賣黃絹,去討好貴國的一個軍事強人呢?”

王子並不回答這個問題,只是道:“親王在看了這些文件之後,一定會着手調查你和黃將軍的關係,他也很快就可以知道,你給他看的文件是真的。然後,你可以告訴他,你還能獲得更多的文件!”

原振俠道:“也不錯,可是還是那個老問題:我爲什麼要這樣做?”

史奈回答了這個問題:“你是醫生,而且有過不少不可思議的經歷。爲了探究神秘莫測的降頭術,你聽說巴枯是降頭師之王,所以要向他學習降頭術,希望親王能促成這件事,作爲代價!”

王子顯得十分興奮:“那麼,你就有機會見到巴枯了。而且,巴枯絕對不會對你有絲毫防範!”

原振俠搖了搖頭:“就算事情進行到了這一地步,我又怎能對付巴枯?”

史奈道:“不用你來對付。”

原振俠愕然:“我不明白。”

史奈和王子互望着,神情相當爲難。過了一會,王子才道:“總要說出來的,原醫生如果不肯答應,也沒有辦法!”

在他們的談話之中,原振俠知道,辦法一定是匪夷所思,而且要自己冒極度危險的,所以他們纔會這樣吞吞吐吐。

他吸了一口氣,等他們說出來。

史奈也吸了一口氣:“辦法其實十分簡單。我有天堂花,一共兩株,我也會製造天堂花的毒降……”

原振俠道:“可是我不懂得如何下天堂花毒降!”

史奈再深深吸了一口氣:“由我來下──”

原振俠想打斷他的話頭,可是史奈一揮手,阻止了他,一字一頓地:“由我來下,下在你的身上!”

原振俠在-那之間,如同遭到雷擊一樣地震動了一下,他明白了!

隱降!

史奈要在他身上,下天堂花毒降的隱降!然後等巴枯用別的降頭術對付他的時候,天堂花毒降,就轉移到了巴枯的身上!

巴枯如果也中了天堂花毒降,史奈自然可以和他展開談判,把他的性命和王子的生命作交換,而且肯定可以達到目的。

辦法聽來很簡單,可是隻要隨便想一想,就可以明白問題實在太多了!

第一、天堂花毒降如此厲害,就算是“隱降”,又焉知不會由於不知什麼因素上的一點差錯,而產生巨大的危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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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隱降要轉到巴枯的身上,一定要巴枯先向他下降頭,那是肯定大大有害之事,誰知道巴枯會下什麼降頭?

第三、最重要的一點,如果巴枯的身上也有隱降的話,那情形就像水靈和王子之間的情形一樣,巴枯身上的隱降也會轉移到他的身上!

原振俠感到,他們的計畫已超越了要他去冒險的地步,甚至也超越了把他推到死亡邊緣的地步,而簡直是推進死亡的深淵之中。而且還不是普通的死亡,而是在神秘詭異、深不可測的降頭世界中死亡!

他當然無法答應這樣的要求,那種要求,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都太過分了!

原振俠在拒絕的時候,一點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他立即十分堅決地道:“我不能答應!你們也應該知道,我爲什麼不答應的,因爲這種要求,超出了要求他人幫助的範圍!”

王子喃喃地說了幾句話,原振俠沒有聽清楚。史奈沉默了一會,才道:“請讓我知道直接的原因。”

原振俠爽快地道:“好!”

他把剛纔自己迅速想到的三點,講了出來。

史奈的神態十分平靜:“第一點,是絕沒有問題的。既然是隱降,絕不會在你身上發作,只會轉移。退一步說,就算髮作了,我有天堂花,立時可以解除。”

原振俠抿着嘴不出聲。

史奈又道:“關於第三點,你或許不知道,降頭師身上是絕不會有隱降的。那並不是降頭師自負,而是降頭師自小和各種降頭接觸,不能有隱降存在。如果有,也不會有降頭師之間鬥法的情形出現了。”

原振俠笑了一下:“第二點呢?你爲什麼跳過了第二點不談?在我身上的隱降要起到轉移的作用,必須巴枯先對我施降,他會向我下什麼降頭?你保證能消解得了他下的降頭嗎?”

史奈道:“這一點,我也有過十分周詳的計畫。這就是我爲什麼向你提及血鬼降,和給你看那個血鬼的主要原因。”

原振俠一聽得他忽然提起血鬼降來,不由得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戰。因爲他已對血鬼降有一定程度的理解,知道那是可怕之極的一件事!

一時之間,他覺得喉頭發乾,而就在這時,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傳了過來。水靈又端着盤子走了進來,頭上仍然戴着那個用竹絲編成的頭罩。

原振俠這時,已經知道了有關她的全部故事,自然免不了向她多看了幾眼。他不得不承認,水靈婀娜的體態,真可以說是世上絕無僅有的。她在走進來之際,纖細的腰肢自然而然地擺動着,就叫人聯想起春風吹拂下的粼粼水波,她捧着盤子的手那樣柔白,看起來簡直不像是人的雙手。

原振俠自然更憶想起她全身赤裸,蜷伏在那個架子上的情形來。

水靈進來之後,將盤子中那幾杯用蜂蜜調製的飲料放下。然後退到王子的身邊,沒有再出去,王子立時和她互相緊握着手。

原振俠剛好口渴了,取起一杯蜂蜜來,一飲而盡,感到了一陣沁涼。然後他才問:“那……和血鬼降又有什麼關係?”

史奈道:“事情還是要從頭說起。你先由王子殿下介紹去見親王,你假裝說是先拿了文件來找王子殿下的,不過王子對這種事一點興趣也沒有,所以就介紹你去見親王。”

原振俠“嗯”地一聲:“好,這樣一來,就算有人告訴親王,陰謀和王子有關,親王也不會相信,世上哪有自己出賣自己的道理。”

史奈又道:“接下來一切進行順利的話,巴枯自然知道你認識王子,就自然而然會問起王子和我來,因爲王子中了天堂花毒降的事,是他一手造成的。然後,你就告訴他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我們兩人非常忙碌,而且憂心萬端,不知在幹什麼。巴枯就一定會向你提出一個反要求,才肯教你降頭術。”

原振俠聳了聳肩:“他會要我做什麼?”

史奈沉聲:“依我的估計,他會要求通過你,把他當年失去的血鬼弄回去給他!”

原振俠嚇得直跳了起來:“我有什麼能力……把血鬼降……把那麼可怕……而又神通廣大的……一個經過巫術詛咒的鬼魂,弄回去給他?”

史奈道:“你別急!辦法,他自然會告訴你的,而且由於他心急想得回血鬼,一定會將辦法對你說得十分詳細,這是你知道血鬼降秘密的好機會。”

原振俠發出了兩下乾笑聲:“好,請說明如何把血鬼送來送去!”

史奈的神情十分坦白:“你根本不必把血鬼送來送去,你甚麼也不必做!”

原振俠用力一揮手,他已下定決心,不參與這件事。因爲不但事情太危險,而且超出了他的知識和能力範圍。他對降頭術雖然有着極度的好奇,但是在有了這樣的經歷之後,他絕不以爲自己可以成爲降頭術天地中的一份子!

可是史奈卻還在繼續着:“巴枯爲了要使你順利偷回血鬼,一定會對你施一種降頭,他是知道我住的地方有着大量的虎頭蜂的,他會用避蜂降。他一這樣做,你身上的隱降就立時轉移到了他的身上。而你只是使蜜蜂以後不能接近你,什麼害處也沒有。你當然在離開他之後,可以根本不必再依他的吩咐去做,因爲我們的目的已達成了!”

原振俠“哼”地一聲:“然後,讓一個降頭師天涯海角追蹤來報仇!”

史奈搖頭道:“他不會,因爲他吃過一次虧之後,不知道你身上還有什麼隱降,所以不敢向你下手,只好自認吃虧!”

史奈的安排,聽來是天衣無縫的,原振俠看來也不必冒什麼大險。可是原振俠還是搖着頭:“我無法答應,因爲我對降頭術太一無所知了!”

王子陡然啞着聲道:“你要多少金錢報酬,你只管說好了!”

原振俠對王子的這種態度,大爲生氣,他立時冷冷地道:“好,一百億美金,你拿得出來嗎?你給了我,我可以捐一半給你去訓練新軍!”

王子的臉色,在-那之間變得難看到了極點。可能他一生之中,未曾受過任何人這樣的搶白。

而就在這時,原振俠聽到了一個悅耳動聽的聲音,自那竹織的頭罩之後傳了出來。那自然是水靈的聲音,說不出的柔和動人:“請不要這樣說他……他實在是……心裡太焦急了!”

一聽到了水靈這樣說,原振俠自然而然,連半秒鐘都沒有考慮,就道:“是,對不起,我是不應該這樣說的!”

他在話出了口之後,才驚異於自己何以想都不想,就這樣說了。

但是他隨即知道,就算自己想了,也會這樣說的。並不是水靈的聲音,或她的話有着什麼不可抗拒的力量,而是像原振俠這樣性格的人,無法拒絕一個這樣動聽的聲音的要求。

水靈接着道:“謝謝你,我也不敢要求你什麼,真的沒有辦法了,我會和他一起去死。而且,我不會讓他忍受毒降發作之後的痛苦,我會先把他刺死……”

當她說到這裡的時候,她白玉一般美麗的手,在王子的心臟部位輕輕地撫摸着。然後,她又把手撫摸到了自己的心臟部位,續道:“等他死了之後,我立刻也死……不會多等一秒鐘。”

她的語聲,聽來仍然是那麼平和,可是正因爲如此,也可以使人感到平和後面,隱藏着的那股深切無比的悲哀。俠義心腸的原振俠,不禁聽得全身發熱,他立時向史奈直視過去。

史奈像是可以看透他的心思一樣,一和他的目光接觸,就做了一個相當古怪的手勢──右手伸出中指向天,左手放在胸口,拇指抵住了心口,小指和無名指都翹了起來。然後以莊嚴無比的聲音道:“剛纔我所說的有一字虛言,叫我被血鬼吸乾全身鮮血而亡!”

原振俠在以前,沒有見過這樣古怪的手勢。此際自然可以猜想得到,那是一種十分隆重的起誓形式,說不定也有着降頭術的作用在內。

在史奈的話說完之後,屋子中是一片靜寂。原振俠把史奈剛纔的話,從頭到尾想了一遍,覺得如果他所言是實的話,自己所冒的險,並不如一開始想象之甚。自然,他心中仍然十分恐懼,但那多半是由於他對降頭術太無知的緣故。

他首先打破了沉默:“我可以答應,但是我也有兩個條件!”

王子不敢多出聲,神情十分緊張,緊擁着水靈。水靈柔順地偎着他,雖然看不見她的面孔,但是也可以聽得到,她由於緊張而發出來的細細的喘息聲。

史奈的神情倒相當鎮定:“請說。”

原振俠道:“以後,我對降頭術如果有任何疑問,史奈大師要負責解答。”

史奈一口答應:“理所當然,第二呢?”

原振俠向水靈望去,這時,水靈的身子因爲過度緊張,而微微發起抖來。

原振俠道:“純粹是由於好奇,水靈姑娘要答應我一件事,一件極小的小事。”

水靈也立時道:“爲了他,我什麼事都可以答應。”

原振俠點頭:“好,等事情成功了再說!”

水靈長長吁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什麼,她輕輕一拉王子,兩人相擁相依着走了出去。他們出去之後,史奈才道:“如果你想看一看水靈的臉,以滿足好奇的話,我勸你不必了。”

原振俠想到的正是這一點,雖然史奈這樣講,他還是道:“如果水靈自己不反對的話……”

史奈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十分苦澀地笑了一下。原振俠心中在想:在撫摸的感覺之下,一點也不感到臉上有什麼變形,那怎麼會給人以視覺上的極度恐怖之感呢?他做了好幾個設想,都沒有結果。

史奈在沉默了一會之後,道:“現在開始,要安排你離去。來的時候,自天而降,比較簡單,走的時候,你要經過三天山路的跋涉,我會送你到邊境。現在,請你別太緊張,我要……”

他講到這裡,頓了一頓,望定了原振俠。雖然他沒有講完,可是原振俠已經緊張得全身的肌肉都有點僵硬了!他自然知道史奈要做什麼,史奈要施術,在他身上落天堂花的毒降了!

這無論如何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雖然史奈已經詳細說明,他落的是隱降,他只不過是一個媒介體,可是原振俠依然有毛骨悚然之感。他勉力掙扎着,才說了一句:“你不能……在我不知不覺中施術嗎?”

史奈正色道:“自然可以,但是一切對你全然無害,光明正大,反而更可以消除你心中的疑慮,暗中進行,你精神會受威脅!”

原振俠苦笑:“說得也有道理!”

他屏住了氣息,望定了史奈,只見史奈一翻手,手勢輕巧靈妙得像是個職業魔術師一樣。在他一翻手之際,他右手中指的指尖上,出現了一隻十分小,但通體碧綠的蜘蛛。他一彈手指,那隻小蜘蛛輕飄飄地向着原振俠“飛”了過來。

那時,原振俠正笑着,小蜘蛛“飛”了過來,落在他的膝頭之上。由於蜘蛛是如此之小,若不是他一直凝視着,根本就不可能覺察。他穿著長褲,蜘蛛落下來,一點感覺也沒有。

史奈接下來的動作相當快,像是不經意地伸手在那蜘蛛身上按了一下。等他再提起手來時,蜘蛛已經不見了。原振俠大是駭然:“那……蜘蛛……隱進了……我的體內?它……它……”

史奈吸了一口氣,有點答非所問:“隱降的手續完成了。這是我煉製過的天堂花毒降,如果不先施隱降,毒降一入體,你就會死亡了!”

他說着,攤開手掌,掌心有一小撮黑色的粉末,黑得驚人。雖然只有一小撮,可是自有一種令人心神皆震的恐懼感。

史奈沉聲道:“和我握手!”

原振俠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先在衣服上抹了抹手汗,才和史奈握手。當他和史奈握手之際,一點異樣的感覺也沒有,當兩人的雙手分開之後,那一小撮黑色的粉末已經消失了。

原振俠感嘆:“太神奇了!”

史奈道:“是,神奇到了在假設的道理上,也解釋不通的地步!我們這就走吧!”

史奈和原振俠,在走過了三天的偏僻山路之後,進入了鄰國的國境。然後,到了鄰國的首都。

在有了那樣詭異的經歷之後,再回到文明世界,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這一帶的國度都屬於降頭盛行的地區。根據安排,原振俠要在鄰國的首都等上三天,在這三天之中,原振俠聯絡了一些熟人,和他們討論有關降頭的一切。可是他發現,在和真正的降頭師打過交道之後,他在降頭術上所知之多,已經超過了那些憑空研究降頭的人不知多少倍了。

第四天,原振俠到了泰寧儲君國家的首都。然後,在一家豪華酒店的頂樓套房之中,會見儲君──那是儲君由於要過花天酒地的生活,而常住之處。在那裡,他把史奈早已交給他的一疊文件交給儲君,說着早已安排好了的對話。

這些對話,自然會立即通過裝置在房間中的竊聽設備,傳到親王手下的監視人員耳中。如果有重要的消息,親王也會立刻知道。

儲君十分會演戲,他把文件-回給原振俠,十分不耐煩地道:“我對這種事,一點興趣也沒有!聽說那位黃將軍是十分出色的美女,哈,那倒是有趣的事!”

原振俠分析着:“可是,文件顯示,有一個重大的有關貴國的陰謀正在進行……”

王子打斷了原振俠的話:“有關國家大事,都旺親王會處理,我看你還是去見親王,我可以安排!”

原振俠悻然道:“好,你連看一看這些文件的興趣也沒有,那我就把它們帶走了。我還可以獲得更多的文件,當然,親王是會有興趣的!”

原振俠和王子的“戲”演得相當成功,在原振俠離去之後的十分鐘,他們兩人的談話錄音,已在都旺親王面前播放出來。

都旺親王是軍事強人,所以十分喜歡穿著軍服,他有着高大壯碩的身形,一副十分威武的外表。他統治的國家,雖然不是軍事強國,但是在亞洲也有舉足輕重的地位。親王也深知軍事治國之道,一定要有十分完善的情報工作網,所以由他直接領導的軍隊情報局,規模也相當可觀。

原振俠和王子對話之中,提及的一些事、人名、國名和重大的陰謀,親王也曾隱約聽到過一些,可是卻一點也抓不到證據。這一段對話,對他來說,自然具有極大的吸引力。

而就在這時,儲君的電話也來了,親王在知道正是儲君打來的電話之後,示意接聽。電話接了進來,儲君的聲音一點也不正經:“有一個人,自稱有一批顛覆政權的文件,你有沒有興趣見見這個人?”

都旺親王是一個老謀深算的人,但由於史奈的安排實在無懈可擊,所以他一上來,就已經跌進了安排妥當的陷阱之中。

不過他還是十分小心:“那個人是什麼身分?”

王子哈哈笑着:“一個醫生,一個月前,我去檢查身體的時候認識的……”

親王打斷了他的話頭:“對了,你爲什麼要出國去檢查身體?是不是有什麼不妥?”

王子和親王通電話之際,史奈當然也在旁邊,兩人互望了一眼,心中都在想:親王如果真的不知道王子爲什麼去檢查身體,那麼,巴枯的行動,就完全是個人的行動,不是親王授意的。

他們都希望是這樣,因爲只是巴枯個人的行動,他們的計畫就更容易順利實現。巴枯最大的對付目標始終是史奈,那還是降頭師之間的鬥法,王子不過是做了鬥法的工具而已!

那麼,巴枯自然極欲得回他蓄養的,而被史奈禁錮着的血鬼,這正是他們計畫的最重要部分──要誘對方入彀,必須知道對方想要什麼!

王子和史奈都有着相當興奮的神情──這種神情,親王自然是看不見的,親王只是聽到王子的聲音:“說起來真是……常常有點力不從心,你知道,這是最煞風景的事……”

王子的聲音之中,甚至還有着幾分忸怩的成分在內。親王哈哈大笑了起來:“年紀那麼輕,就已經有這個毛病了,真應該快點去醫治才行!”

親王又問了一些問題,然後十分愉快地放下電話,向站在他面前,一直維持着立正姿態的情報官員說:“給我一份原振俠醫生的資料,尤其着重於他和卡爾斯將軍的關係!”

情報人員的工作十分出色,半小時之後,詳細的有關原振俠的資料,已經放在親王巨大的辦公桌上。而這時,原振俠也已經在辦公室外的一間房間之中,等候親王的接見了。

當原振俠由兩個軍官帶着,走進親王的辦公室之際,原振俠的心中,也不免有點緊張。這是他從來也未曾做過的事──在一樁陰謀之中,擔當一個如此重要的角色。

親王見到原振俠,立刻用十分客氣的語調說:“原醫生,你不是一個普通的醫生,你有許多奇異的經歷!”

原振俠微笑:“只不過是一個生性好奇者的普通經歷。”他立時把一疊文件放在辦公桌上:“這些文件上,雖然沒有人名、地名,但是我認爲,文件上要對付的國家,正是貴國。我還有更多有關這個陰謀的絕密文件,可以提供給親王。”

親王先不看那些文件,只是伸出他粗大的手掌,按在那些文件之上,直視着原振俠:“你想得回些什麼?”

這也是意料中的問題,原振俠立時笑了一下:“我想通過親王的介紹,跟隨巴枯大師認識降頭術。這個神奇的玄學領域,是人類知識的處女地,我想進入這個領域。”

親王對原振俠的這個條件,顯然感到意外。他用十分威嚴的神情望定了原振俠:“降頭術是我們生活中極其隱秘的一部分,你是怎麼知道巴枯大師的?又怎麼知道我和他有聯繫?”

原振俠心中暗暗吃驚,親王竟會有這樣的追問,那不在他的預料之中。但是他表面上看來,十分鎮定,淡然笑着:“既然我有過不少奇異的經歷,那麼所知的,自然也比一般人多一些。”

親王沒有再問下去,只是看來有點老奸巨猾地笑着:“聽說,那位女將軍是你的好朋友,你這樣做,不怕她對付你嗎?”

原振俠揚了揚眉:“除非你向外宣佈,資料是由我這裡來的。還有,我相信不論什麼計畫或行動,若是和狂人卡爾斯有關的,對人類來說,都是壞事而不是好事。只要有破壞它的可能,我都會不遺餘力!”

最後的幾句話,倒是出自原振俠的肺腑之言。親王不住點頭:“好,你回到你的酒店去,等候通知。有什麼需要,可以和我手下聯絡。”

原振俠行禮而退,退出了那幢外表看來並不起眼的建築物,他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他知道,剛纔的應對,稍有差錯,那麼他可能永遠在地球上消失!當然,他也知道自己還不是安全的,親王還會對他展開周密的調查。而更大的難關,是他還要面對巴枯──一個有着鬼神莫測之能的降頭大師!

在酒店中,原振俠足足等了三天。那是十分難耐的三天,原振俠幾乎要認爲所有的計畫完全失敗了,他也不敢和王子聯絡。

一直到了第三天,接近午夜時分,他才接到了電話,叫他立刻到酒店的大廳去。他到了大廳,兩個穿便服的男子走近他,只講了一句話:“請跟我們來,巴枯大師要接見你。”

原振俠抑制着心跳,裝出十分高興的樣子來,連連道:“啊,真好!真好!”然後,他又壓低了聲音:“兩位是巴枯大師的什麼人?兩位也是降頭師?”

那兩個人面目陰森,並沒有回答原振俠的問題,只是一左一右地把原振俠夾在中間,向外走去。出了酒店,登上一輛豪華的大轎車,原振俠仍然夾在兩人之間。車廂的後排和前面之間,有着一道間隔,坐在後排,是無法看到車外的情形的。

當車子開動之後,原振俠試圖欠身去撥開車窗上的簾子,看看外面的情形。可是他身子才一動,在他身邊的一個人便按住了他的肩頭,冷冷地道:“請不要亂動。”

原振俠掩飾着心中的不快,反而故作輕鬆地道:“如果你是降頭師的話,是不是剛纔在我肩頭上按一下,就已經可以乘機落了降頭?”

那人悶哼一聲,神情極其難看。另一個道:“原醫生,爲了你自己着想,在我們的國度裡,最好別拿降頭術作爲幽默談話的題材。”

原振俠嚇了一跳(真正地嚇了一跳),忙道:“是!是!我明白!”

那兩個人不再說什麼,原振俠也不敢說什麼,心中七上八下。

這時,他倒並不後悔自己答應了來淌這個混水,而是感到了應付親王容易,要應付巴枯大師,難度遠在自己想象之上!別說巴枯了,眼前這兩個面目陰森的人,自己坐在他們中間,就有遍體生寒的感覺,說不出的不自在!

車子的速度相當高,行車大約四十分鐘左右,估計早已離開了市區才停了下來。車門打開,原振俠看到車子停在一個大花園內,一幢極其巍峨的大洋房之前。那麼大的一幢房子,竟然沒有燈光,一點燈光也沒有,所以看起來怪異莫名。

那兩個人這時變成一前一後,夾住了原振俠,推開門向內走去。屋中更是漆黑一片,原振俠跟着前面那人走着,只能憑感覺,是走在厚厚的地毯上。走出了幾十步,聽到了開門的聲音,前面那人的聲音,在濃黑中聽來更令人不適:“小心,樓梯!”

雖然那人提醒在前,可是原振俠一腳跨出,還是幾乎跌了一跤。因爲他沒想到,那是向下的樓梯,而不是向上的樓梯。至少下了三十級樓梯,原振俠估計自己,在一個相當深的地窖之中了。

原振俠曾設想過和巴枯會面的情形,但是無論他如何設想,都想不到會在漆黑一片的一個地窖之中!

樓梯走完,兩個人中的一個道:“在你面前有一張椅子,請坐!”

原振俠用雙手摸索着,摸到了椅背,他坐了下來,忍不住問了一句:“巴枯大師習慣在黑暗中見客人?”

那兩個人並沒有回答,原振俠聽到的是一陣腳步聲。顯然是那兩個人,又循着樓梯走了上去,接着,便是門被關上的聲音。

原振俠對於處身於一片濃黑之中,倒不是沒有經驗的。在《鬼界》中,他曾在一片濃黑的山腹之中,和受困於地球磁力的一羣可憐的外星人在一起。在《精怪》中,他在黑暗的大屋中,四周圍不知道有多少人和青蛙結合的怪物。這些經歷都夠可怖的了,然而,現在,當他處在一片濃黑之中時,卻格外心悸。因爲他是一個陰謀的重要組成部分,他身上有隱降,隱降要對付的人,恰恰又是降頭大師巴枯!

他的氣息在不由自主之間,變得有點急促。也就在這時,黑暗之中,突然響起了一個又老又幹澀的聲音:“在黑暗中看人,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

原振俠震動了一下,這時,他自然不會去爭論那句話有着邏輯上的語病。他的聲音聽來有點發顫:“是……巴枯大師?”

那蒼老的聲音道:“是,你是史奈派來的?”

在那一-那間,原振俠心頭所受的震動,實在是無可言喻。因爲他絕料不到,會在這樣的環境下和巴枯相會,更料不到巴枯一開口,就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還要假設,這時他雖然什麼也看不到,但同在濃黑之中的巴枯,是一定有辦法可以看到他的,所以他不能露出半絲驚駭的神色來!

他只停了極短的時間(這是對一個不明白的問題的正常反應),就反問:“史奈?史奈是誰?”

那蒼老的聲音,聽來如同一陣陣陰風:“你認識儲君,會不知道史奈是誰?”

原振俠在黑暗之中攤了攤手:“不知道。我不喜歡在黑暗中交談,我並不是來求什麼,而是給了親王極有價值的情報,來交換有關降頭術的知識的。請你弄點亮光出來,當然你也可以拒絕,但不必故弄玄虛,使我處在如此不愉快的境地之中!”

他一口氣說完,心中已經鎮定了很多。

在黑暗之中,傳來了巴枯的三下冷笑聲。緊接着,便是一團昏黃色的光芒,在他面前亮起。原振俠立時看清,那是一個其大無比的地窖,整個地窖中,幾乎空無一物。

除了他所坐的那張椅子之外,只有在他前面,約十多公尺處,另有一張椅子在。椅子上坐着一個穿著灰白長袍的老人,那老人瘦得可怕,臉色也是灰白色的,一雙深陷的眼睛,射出一種幽森森的懾人光芒。

那一團昏黃色的亮光,發自一支蠟燭,就放在老人的身邊。老人這時,正微微揚起右手,手指又瘦又長,手背上滿是皺紋,看起來詭異之極。

原振俠連忙站了起來,他知道在剛纔那一-那間,巴枯如果要向他下手的話,至少已可以向他下十七、八種降頭了!在如今的情形下,只好相信降頭師,尤其是有地位的降頭師,絕不會無緣無故地向人施降頭術這種說法了。他站了起來,十分恭敬地行禮:“巴枯大師!”

巴枯那雙陰森森的眼睛凝視着原振俠,原振俠只好心中暗暗祈禱:史奈的降頭術要高明一點,別讓巴枯那一雙鬼眼,看穿了自己身上有隱降存在!

在被巴枯注視着的時候,原振俠的感覺,就像是有千百條奇形怪狀的毒蟲,在他身上到處亂爬一樣,難受之極。

過了好一會,巴枯才用他那乾澀的聲音道:“王子在你的醫院中,做過身體檢查?”

原振俠吁了一口氣:“是,他患的是一種極度的神經衰弱症,懷疑自己會活不長久!”

巴枯聲音更難聽:“他沒有說什麼原因?”

原振俠攤開手:“根本沒有原因!”

巴枯發出了幾下冷笑:“他沒有向你提及,他可能中了降頭?”

原振俠回答得十分小心:“沒有,向我提也沒有用,因爲我根本不懂什麼是降頭。也正由於這一點,所以我想向大師學習一點有關降頭的常識!”

巴枯悶哼了一聲:“親王答允你可以見我,並不等於我會傳授你有關降頭的知識,你必須明白這一點!”

原振俠忙道:“是!是!”

他這時的回答,真是由衷的,自從和巴枯見面後,那種不舒服感,真是難以形容。那使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能夠再在這種情形下,維持精神不致崩潰。這時,如果巴枯將他趕走,他雖然無法完成任務,但也會有如釋重負的輕鬆之感!

而且,原振俠也感到,自己要完成任務,絕不是容易的事。直到如今爲止,巴枯對於那個被禁錮了的血鬼,一點表示也沒有,史奈的預計,不一定準確。更使得原振俠心中不安的,是在見到了巴枯之後,他感到關於巴枯,史奈並不曾向他作詳細的介紹,可能史奈爲了利用他,還隱瞞了什麼!

而在降頭術的世界之中,他是完全不設防的,一點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這不能不使他在加倍小心之餘,仍然有不寒而慄之感!

巴枯緩緩地站了起來:“老實說,降頭術的一切,實在太複雜了。而且,有許多──幾乎是全部,根本沒有道理可講,是所謂現代科學的範圍以外的。我不認爲你能學到什麼!”

原振俠十分誠懇地道:“是,大師,我事先把事情看得太簡單了。我是想,大師是不是能教我幾種最簡單的降頭術?”

巴枯翻了翻他那雙陰森的眼睛,然後向一堵牆走去。地窖除了四面牆,全是由一塊一塊的石板鋪成之外,便看來空無一物。但巴枯來到牆前之後,伸手一推,將一塊石板揭了開來。

在石板後面,原來是一個隱藏着的、有着許多小格的櫃子,每一個格子中,都放着些式樣不同的瓶子或盒子。那些瓶子和盒子不會比拳頭大,單是那塊石板之後,就有三、四十個之多。

巴枯順手拿起了其中一隻用竹根製成的小瓶子來,那竹根瓶看來歷史悠久,已經成了赭紅色。他取了在手,轉過身來,向原振俠招了招手。

原振俠的頭皮有點發麻,因爲他感到巴枯的一雙眼睛,簡直可以看穿一切──他心中的秘密,所說的謊話,根本巴枯是全都洞察的!

他大着膽子向前走來,來到了巴枯的面前。巴枯滿是皺紋的臉上,忽然現出了一絲十分詭異的笑容來。這種笑容,更使得原振俠遍體生寒,身子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

可是原振俠這時的害怕,比起巴枯隨即講了的幾句話,他聽了之後的反應來,簡直不算什麼。巴枯接下來所講的那幾句話,使得他整個人,都像是跌進了冰窖之中一樣!

巴枯的聲音十分低沉:“唉,那麼多年了,史奈的功夫並沒有什麼大進展。他在你身上下了隱降,別人看不出,我還是一眼就可以看出來了!”

原振俠雖然早已隱隱感到,自己心中的秘密,對方可能早已知道了。但感覺是一回事,陡然之間,被人當面揭穿又是一回事!

原振俠一生之中,有過不少驚險絕倫的經歷,可是從來也未曾像現在這樣狼狽和尷尬過,而且,在極度的狼狽之中,他也有極度的驚懼。一時之間,他只像泥塑木雕一樣地站着,張大了口,冷汗自他全身的每一個毛孔中沁出來,很快地在他的背脊上流着,也自他的額上淌了下來。

巴枯在講完了那幾句話之後,仍然只是冷冷地望着他,一句話也不說。

原振俠足足僵硬了好幾分鐘,勉力地鎮定了心神,感到這種尷尬場面,非得由自己來打破不可。所以儘管他的喉頭髮熱,他還是勉力道:“大師真是好眼力,不錯!我見過史奈大師──剛纔我欺騙了你。史奈大師說爲了保護我,纔在我身上下了隱降的!”

巴枯連聲冷笑:“當然不是爲了保護你,是想藉你來害我。可是他也太沒出息了,怎麼會以爲我,會無緣無故向你施術下降頭呢?”

原振俠苦笑:“或者,他……另有企圖?”

巴枯來回走了幾步。在他來回走動之際,他身上那灰白色的長袍,帶動了燭火,燭光明滅,以致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如同幽靈一樣。

原振俠並不是一個膽小的人,但這時,他也不禁在心中叫着:“快讓我離開!離開這詭異莫測的降頭術世界,讓我回到正常的世界中去!”

巴枯倏然站定,轉過身來。原振俠吞了一口口水:“我身上有隱降!你是不會對我不利的,是不是?”

巴枯冷笑了幾聲:“你不懂,沒有話說,史奈明明是懂的,卻還要拿這種話來騙你。雖然你身上有隱降,但不論多麼厲害,我只要隨便找一個人替代,隱降就轉移不到我的身上了,我何必一定要自己直接向你下手呢?”

原振俠這時,就像是一個失去了所有依附的昆蟲一樣,他感到自己一直在跌進一個深淵之中!

這道理其實十分簡單,可是在史奈對他講的時候,由於史奈的計畫十分周詳,講得又頭頭是道,原振俠對於降頭術又不是懂得太多,再加上他的俠義性格,容易衝動,所以終於答應了下來。

現在再一回想,真是愚不可及。而且,史奈的話中,又不是沒有漏洞,偏偏他自己聽不出,直到這時,纔想了起來!

史奈曾說及過,作爲一個隱降的媒介體,在隱降轉移了之後,額上和太陽穴的部位會現出一條紅絲來。就算一切照史奈的計畫進行,巴枯也立即可以知道,自己身上的隱降,已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原振俠不由自主地喘着氣,饒是他有應付各種惡劣處境的本事,可是此際,除了喘氣之外,他一點辦法也沒有。而巴枯在這時,伸出鳥爪一般的手,在原振俠的肩頭上,輕拍了兩下。

那兩下,拍得十分輕,可是卻使得原振俠像是傻瓜一樣,直跳了起來。

巴枯道:“你上當了!不過史奈派你來還是對的,因爲我和他之間,有一些事始終要解決的!”

原振俠聲音苦澀:“我會……成爲你們兩大降頭師鬥法的……工具?”

巴枯停了一停:“不,你可以成爲兩大降頭師停止鬥法的媒介。”

原振俠怔了一怔,一時之間,不知道他這樣說是什麼意思。不過巴枯的口氣並不太兇惡,這倒又叫他鎮定不少。巴枯又道:“對於史奈和王子之間的事,你知道了多少?請告訴我!”

在這樣的情形下,原振俠別說撒謊的勇氣,連說謊的技巧都完全消失了。他據實地答:“很多,幾乎全知道了!”

巴枯直視着他,原振俠苦笑了一下,把他所知的,擇要地說了出來。巴枯聽了,一點也沒有驚異之感,道:“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史奈是知道我一見到你,就知道你身上有隱降。他下的隱降,的確是天堂花的毒降,可是他更知道我不會中計!”

原振俠又驚又怒:“他……爲什麼要這樣害我?”

巴枯卻搖頭:“他不是害你,那正是他計畫中的一部分,只不過沒有告訴你而已。我想,他是怕先告訴了你,你就不會答應來見我。”

原振俠感到自己在兩大降頭師間,簡直就像是嬰兒一樣。

巴枯又道:“史奈很清楚我的目的是什麼,我也很清楚他的目的是什麼──我要得回血鬼,他要解救王子。他要你來,多半是除了你之外,再也找不到更合適的人。他並沒有害你之心,只是在某些細節上騙了你。”

原振俠聽巴枯的語調愈來愈溫和,他抹了抹汗,又鎮定了許多。

巴枯又來回走了幾步:“我對你說的話,你回去轉告史奈,要聽清楚,一個字也不能記錯。”

原振俠小心道:“我會記住。”

巴枯站定了身子:“這個月的月圓之夜,恰好是在子時過後,他放血鬼,我會在這裡施術收回來。”

他講得十分緩慢,原振俠在他講完了之後,立時重複了一遍。

然後,巴枯才把手中那隻竹根瓶交給了原振俠:“消解王子所中毒降的解藥在這裡。如果他不先放血鬼,就給王子服食解藥,那解藥非但沒有效,而且還會令王子立時毒發身亡。”

原振俠又重複講了一遍,然後口脣掀動着,想問什麼而沒有問出來。

巴枯道:“你是想知道,爲什麼時間和動作,會對解藥的作用產生影響?”

原振俠點了點頭,巴枯道:“史奈是一定知道的,在解藥之中,我混進了兩種毒藥。一種毒藥會在月圓之夜,子時過後喪失毒性;另一種,則在血鬼解脫禁錮之後失效。如果史奈不照我的安排去做,王子不能有生存的希望。”

原振俠知道事關重大,所以又重複了一遍。巴枯道:“好了!我們的會面到此爲止了!”

原振俠聽得巴枯這樣說,有大大鬆了一口氣的感覺。他忍不住問:“史奈是早知道我見了你之後,事態會這樣發展的?”

巴枯道:“我想是!”

原振俠苦笑:“其實他對我照實說,也沒有關係,爲什麼他不照實說?”

巴枯翻着眼:“他照實說了,你會相信事情那麼容易解決?我會那麼好對付?”

原振俠深深吸了一口氣,巴枯的分析也很有道理,但是他真正迷惑了,根本無法判斷一切事態。史奈講的話是真的呢?還是巴枯講的話是真的呢?他們全是頂尖兒的降頭師,原振俠不但肯定他們不是普通人,甚至有他們是不是人的懷疑。

巴枯在原振俠來到地窖的門口時,熄了燭火。原振俠推開門,才走出了一步,那兩人就又陪着他,離開了那幢洋房,上了車子。

一回到了酒店,原振俠立時和儲君聯絡,並且十分嚴厲地要求和史奈見面。儲君猶豫了一下,答應了下來。三十分鐘後,原振俠已走進了儲君所住的酒店頂樓豪華的套房中。

一進房間,原振俠就看到頭上裹着面幕的水靈,像一隻小貓一樣伏在王子的膝上,王子的手在她烏光閃閃的柔發上,輕輕地撫摸着。而史奈大師,則坐在另一張沙發上。

原振俠是充滿了怒意走進來的。當他看到了王子和水靈親密的神態時,他略怔了一怔,心想自己不論如何受利用都好,至少爲這對戀人做了一件好事。這樣一想,氣也消了不少,但是他在向史奈望去之際,眼光依然是充滿責備的。

史奈忙站了起來:“原醫生,的確只有通過你交出文件,才能使親王相信,使你見到巴枯!”

原振俠“哼”地一聲:“第一,你所謂計畫,是一片胡言。第二,你爲什麼不直接和巴枯聯絡,而要利用我?”

史奈從容不迫:“第一,我的計畫只不過向你隱瞞了一小部分,事實上,我肯定你絕不會遇害的。第二,我和巴枯之間的恩仇太深,無法直接聯絡。原醫生,巴枯可是願意和解?”

原振俠取出那隻竹根瓶來。本來,他是想把竹根瓶向史奈直-過去的,可是想了一想,用聽來十分疲倦的聲音,將巴枯的話複述了一遍,然後放下了竹根瓶:“請你把下在我身上的隱降收回去!”

史奈收起了竹根瓶,十分訝異:“爲什麼?隱降在你身上,不會有半分害處,可是卻能使你得到極大的保護!”

原振俠態度十分堅決:“不,請你收回去,我不想再和降頭術世界有任何聯繫。我承認自己無知,降頭術世界不是屬於人間的,那是巫術和鬼靈的世界!”

史奈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示意原振俠雙手攤開。他走了過來,雙掌用力拍在原振俠的掌心上,輕輕按了一下,又提起來。原振俠看到,在史奈的雙掌掌心之中,各有漆黑色、指甲大小的一點,但似乎在一閃之間,就消失不見了。

原振俠吁了一口氣。王子輕輕推開水靈,站了起來,十分誠懇地道:“謝謝你,真的,非常謝謝你。雖然,日後我空有國君的地位,而實際上無權無勢,可是我會記得你,一直感謝你。而且,只要有水靈在我的身邊,雖然我是一個廢人,也永無遺憾。”

原振俠一怔:“掌握不到軍事實權,也不一定就是廢人,你可以當一個很快樂的國君。”

王子口脣掀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史奈嘆了一聲:“爲了水靈……王子唯恐他總有一次,會不小心看到水靈的臉,所以他已經下定決心,在解除了毒降之後,由我施術,使他變成瞎子,那樣……”

王子用十分平靜的聲音接了下去:“那樣,水靈在我的心中,就永遠是那麼美麗、那麼動人!”

當他在這樣講的時候,水靈伏在他的背上,發出激動莫名的聲音來。

原振俠也不禁呆了半晌,王子這樣的決定,真是太動人了。這也令原振俠的好奇心再度被挑起,他用激動的聲音道:“或者先讓我看看水靈現在的面貌,或許可以有別的方法……”

王子的喉間發出了一陣難聽的聲音,他立時走進了裡間,把門用力關上。而水靈則盈盈來到原振俠的面前,用她春蔥一般的手指,揭起了面幕。

原振俠一直在想,如果撫摸上去,一點不覺得變形的話,那麼,“鬼臉”一定也可怕不到哪裡去。所以當水靈揭起面幕之際,他心情並不如何緊張。

可是,當水靈揭開面幕,原振俠一看清了水靈的臉容之後,他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下尖叫聲,身子連連後退,撞翻了一張茶几,又倒撞在牆上,雙手掩住了眼,足足抖了三分鐘之久!

(各位親愛的讀友,水靈的臉容究竟可怕到什麼程度,由於她曾是那麼美麗可人,所以還是決定不加描述。各位讀友可以憑自己的想象力去設想,但保證想象不到會如此可怖。不過可以告慰的是,如果王子變成了瞎子,根本再也看不見的話,在他心目中的水靈,一定始終仍然是那麼美好的。)

在原振俠幾乎昏過去的震盪之中,他聽得史奈在道:“我早已說過,這個好奇心……還是不要滿足的好!”

在原振俠回家之後的一星期,他接到了黃絹充滿了怒意的一通電話:“泰寧儲君是怎麼一回事?他忽然成了瞎子,成了廢人!他有什麼病?”

原振俠嘆了一聲:“腦部有時有一種小到不可測的血瘤,根本檢查不出,但是會忽然發作。如果恰好影響到視覺神經,那就會盲了。”

黃絹“哼”地一聲:“不是中了降頭?”

原振俠的聲音十分低沉:“降頭?我不知道降頭是什麼。世人對降頭術所知太少了,那是自成一個世界中的事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