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餚上學那會兒,他上初一,章弛上初三,兩人的班級分別在兩個樓層,看似沒什麼交集,實際上,每天中午兩人都湊到一起吃午飯。那時候身上沒什麼錢,爲了弄錢買菸、喝酒,兩人什麼事情都幹過,例如,把家裡的酒瓶子拾掇拾掇賣給收廢品的,要不就是跑到遊戲廳,花上一兩塊錢玩老虎機,莊餚的運氣總是比章弛好,每次玩下來都能掙個十幾塊,反觀章弛,能保住老本就算不錯了。
拿到錢之後,兩人立刻跑到小賣鋪買了一盒好煙,轉而又去向安區中街附近的殺豬菜吃飯。章弛特喜歡吃酸菜血腸,每次吃都能吐嚕一大盆。
那時候,他們兩個是殺豬菜館的常客,老闆和他們熟之後,總會有意無意的開着他們玩笑。
有一次,章弛爲了弄錢花,正跟家裡頭拾掇酒瓶子呢,大口袋裡塞了不下三四十個,那時候一個酒瓶子是五毛錢,粗略算一下足夠晚上的飯錢了,他興高采烈的正準備出門,正巧碰上他姥姥從外面回來,兩人撞個正着,老太太急了,拿着掃帚滿院追着他打,邊打還邊罵:“你個雜種操的,我說以前的酒瓶子咋越來越少,感情都讓你給偷賣了?”
章弛被姥姥處以殘酷的極刑,酒瓶子沒賣成反倒被揍了一頓。
晚上菜館見面時,莊餚瞧着章弛被揍的模樣甚是好笑,沒頭沒腦的開着玩笑,誰料章弛突然把褲子脫了,屁股對着莊餚說:“艹,我爲了請你吃飯挨頓揍,你不同情我也就算了,你還笑話我?你看我這腚,都被抽成啥樣了。”
莊餚眯眼瞧着,心想着姥姥可真夠狠毒的。
那是莊餚最後一次和章弛在飯館吃飯,也是最後一次開着玩笑。
追憶過去,章弛露出淺淺的微笑。
莊餚停車之後走了過來,見章弛眯眼笑着,問道:“想啥呢?眼睛都笑沒了。”
“沒什麼,就是想到以前在這兒吃飯的場景了。”章弛很是感傷,隨後笑道:“進去吧。”章弛率先一步進了菜館,莊餚跟在他身後的時候,突然回頭問道:“我家花小狗呢?”
“這呢。”花旗從飯館拐角處的角落裡跑了出來。
“幹嘛去了?”莊餚問道。
花旗笑道:“尿尿去了。”
“事真多。”莊餚小跑似得往飯館裡進。
花旗緊隨其後,小聲說:“哥,你剛纔找我的時候說啥?”
莊餚下意識的順口一說,過後還真不記得了,納悶的瞧了花旗兩眼沒吭聲,徑直進了飯館。
進了飯館,裡面客人倒沒有多少,章弛坐在一個安靜的角落裡衝莊餚招了招手。
莊餚順勢走了過去:“好久沒來了,沒想到這兒從新裝修了啊。”莊餚拉開椅子坐下,就在花旗準備坐到另一邊時,莊餚非常自然地拉過另一張椅子放在自己身旁:“別坐過道啊,一會兒上菜的時候在燙到你。”
花旗抿嘴坐在他身旁,脫了羽絨服後搭在了椅子靠背上。
章弛平靜的看着對面的兩個人,隨後展露微笑說:“我聽花旗說,你認他做乾弟弟了?”
“啊……對”莊餚有點兒尷尬,眼角餘光偷偷掃過花旗笑着的臉頰,趕忙說:“點菜吧,老樣子?”
“行,反正都是你請客。”章弛笑道。
莊餚拿着菜單笑道:“你說你這人啊,明明是你約我出來的,不是應該你請客嗎?”
章弛笑着擡起雙手放在後腦勺上,慵懶道:“我和你比不了,現在沒錢,身價不過幾千塊,你捨得讓我花錢嗎?”
莊餚聽的一蹙眉:“章遠沒給你安排活嗎?”
章弛無奈的放下手:“安排了。”
章弛的隱忍的表情似是有難言的苦衷,莊餚瞧着他說:“章遠就是個傻逼,就他還想着掙大錢呢,我和你說,如果你在他那兒乾的不順心就來我這兒,哥們保證燒高香似得供着呢。”
章弛莞爾一笑,玩味道:“咋地,你要養我啊?”
莊餚以前和章弛不少開玩笑,從來不放在心上,順口接茬道:“行啊,哥們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養你一人不成問題。”
章弛勾起嘴角笑着,隨後眼神落在花旗身上:“那花旗呢?”
花旗一直保持沉默,聆聽莊餚和章弛談笑風生,沒想到章弛突然提及自己,下意識的說:“啊?我咋了?”
“沒事”章弛笑着聳了聳肩。
莊餚並非神經大條,雖然他和章弛中間隔了七八年未見,但他們之間仍有微弱的默契,他擡眼與章弛直視着,這時才感覺到,章弛剛纔是話裡套話呢。
這個話題沒人想繼續下去,就招呼服務員點菜了,依舊是酸菜血腸、家拌涼菜、鍋包肉、外加一大份的醬骨棒。
點過菜後,莊餚和章弛邊抽菸邊聊,聊的都是以前的事情,花旗聽的樂呵,偶爾也會插上一兩句嘴。
“你就說吧,上初中那會兒,你喜歡你同班的一女生,那追求的多麼熱烈,現在想想我都替你臊得慌。”章弛把莊餚以前追求同班女生的事兒提了出來。
莊餚笑道:“別提了,都過去了。”
“咋地,如果我沒記錯,那姑娘是你的初戀吧?”
“屁初戀。”莊餚自顧自的往杯裡倒着酒:“這事兒能不提了不?”
章弛笑道:“別不提啊,那可是你的光榮歷史。”說着,章弛對着低頭吃飯的花旗說:“花旗你想聽不?你哥以前做過的糗事老多了。”
花旗正叼着習慣在骨棒的縫裡吸着,聽到章弛和自己說話,趕忙說:“想聽,我哥都做啥了?”
“章弛你咋回事?能不把這事跟花小狗說嗎?”莊餚笑道。
“沒事沒事,就當回憶過去樂呵一下。”章弛放下筷子,回憶道:“你哥上學那會兒,特喜歡班裡一女生,那姑娘長的吧……還成,就是胸特別大,在我們學校那是出了名的。”
花旗眯眼笑着:“我哥看上她的胸了吧?真夠色的。”
“花小狗你找揍呢吧?”莊餚一旁呵斥道。
花旗下意識的一縮脖往旁邊躲着。
“你哥那時候還是雛兒呢,喜歡胸大的是自然的啊,不過你哥那時特單純,追那姑娘的時候,總是人前馬後的安排着,上學幫人家拿書包、中午給人家買飯、晚上送人回家,週六日了還得帶着那姑娘出去玩,只要他在,那姑娘啥都不用幹,就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了。”章弛津津有味的邊說邊笑。
“章弛,我以前可沒這樣,我哪有那麼慫。”莊餚反駁道。
章弛笑呵呵的用指尖在酒杯上敲着:“別裝逼,是不是你自己心裡最有數,我記得還有一次,學校開運動會,那姑娘特想要那個一等獎的獎品,你二話不說報了個那個項目,什麼項目來着……”章弛想了半天:“對了,一千五百米長跑,你小子撒丫子玩命的跑,愣是拿了個第一,獎品到手了,也送人了,自己反倒累的雙腿抽筋,在家養了半個月纔好,你說你爲的什麼啊?”
莊餚上學那會兒特喜歡那姑娘,卻是也爲她做了很多事情。
章弛笑着繼續說:“結果呢,等你休養好了再回學校,好嗎,人家跟另一個男生好了,你說你這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嗎?”
莊餚慚愧的撓撓頭:“那時候傻,覺着喜歡一個人對他好就行了……”莊餚突然意識到什麼地方不對勁兒,他偷偷用眼角的餘光看着身旁低着頭吃飯的花旗,心不在焉的細嚼慢嚥着,手上的筷子在骨棒上一點一點的。
章弛說:“那倒也是,喜歡是兩個人的事情,不是一個人可以辦到的。”
章弛話音一落,花旗拿着筷子的手突然停住了,莊餚心下一顫,趕忙說:“別說了,喝酒喝酒,今兒我豁出去不開車了,不灌醉你我都跟你姓。”
“怕你不成?”章弛舉起酒杯,與莊餚對碰後一飲而盡,辛辣的感覺讓他癟着嘴,緩了半天后,他的視線落在花旗身上:“我說花旗,你幹嘛低着頭?吃飽了?”
“啊……”花旗猛的擡起頭,眼神尷尬的四處亂飄,眼眶有些溼潤的他吸了吸鼻子,傻笑道:“吃飽了,他家的骨棒真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點,別給你哥省錢,他有的是錢。”章弛開着玩笑。
“嗯,我吃死他。”花旗同樣開着玩笑,又從盤子裡抓了一個骨棒,可是這次他沒有一開始那麼大快朵頤了,而是低着頭用吸管慢慢的吸着。
莊餚不是看不出來花旗在想些什麼,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花旗如此低沉,眼神中的失落讓他的心都揪在了一起,翻來覆去的擰着個,那種滋味忒不好受。
於是接下來,莊餚儘量迴避自己以前的感情問題,只要章弛提起來,他立刻就把章弛以前的糗事搬出來給壓了下去,一頓放就是在這樣一個充滿了回憶,既歡愉又失落的環境下結束了。
付賬走人,一頓飯緊緊花了一百多塊,出門時,莊餚和章遠走在前面,兩人喝的都有點兒高,勾肩搭背的亂晃悠,跟撒酒瘋似得。而花旗卻悄無聲息的跟在他們身後,慢慢的走着。
這頓飯對花旗來說,猶如嚼蠟,生澀中泛着淡淡的苦味。
三人出了飯館,在附近的街上溜達着,小城冬天的夜裡,街上的行人非常的少,走了一會兒之後,莊餚停下腳步說:“車就放這兒,咱們打車回我那兒。”
“去你那兒就算了,往後有的是時間呢。”章弛拍着莊餚的肩膀說:“這裡不好打車,得穿過前面那個衚衕纔有車。”
“是啊,這條街就是太偏了,所以房租特別低。”莊餚在這攀着章弛的肩膀往前走,就在兩人進了衚衕的時候,莊餚回過頭說:“花小狗你快點,別一會兒我在把你丟了。”
莊餚轉過頭時,章弛笑道:“你咋管他叫花小狗呢?”
莊餚由於酒精上頭,毫無顧忌道:“這是秘密,我們兩個人的秘密,不告訴你。”
“德行。”
花旗在莊餚叫他的時候加快了腳步,就在他跟進衚衕的時候,前面的兩個人都停住了腳步,花旗十分好奇怎麼都不走了,便開口問道:“哥,咋不走了?”
莊餚壓低了聲音,小聲說:“花小狗,你趕緊原路返回。”
“爲啥?”說着,花旗往前湊了湊,從兩人中間的縫隙看到,這條衚衕裡不止他們三個人,雖然衚衕裡很暗,但不難看出,前面的路被堵死了,黑壓壓的人影看的讓人心慌。
“花小狗你聾了,還不走?”莊餚再次低聲呵斥。
花旗嚥了咽口水,按照莊餚的話想原路返回,誰料一轉身,身後的入口也被人堵了個嚴實:“哥,來不及了。”
莊餚順勢扭頭往身後一瞧,咒罵道:“這幫孫子。”
“看來今天得死磕了。”章弛站在旁邊捲起了衣袖:“前面給我,後面給你。”
莊餚轉過身,大手一伸把花旗拽到了身後,小聲說:“看準時機,有機會就跑。”
花旗點了點頭。
說時遲那時快,衚衕口兩邊的人蜂擁而上,他們手裡都是帶着傢伙事兒來的,有木棍、有鐵棒,黑暗中,花旗被莊餚和章弛一前一後的夾在中間,他看不清亂斗的場面,直覺着眼花繚亂。
莊餚和章弛赤手空拳無法敵對,沒多會兒衚衕裡的空間就越縮越小,此時,花旗貼在牆邊,聽着嘶吼的聲音,突然間一個黑影衝了過來,還不等他看清楚狀況,腦袋上突然什麼敲了一下,讓他有點兒蒙、有點兒暈,一股股熱流從頭頂流下,劃過臉頰。
“花小狗……”莊餚在黑暗中扯脖子嘶吼,一拳打趴了身旁糾纏的人跑了過去,他毫不猶豫把花旗摟進了懷裡,順勢而來的不只有他寬闊的肩膀,還有身後那些人揮舞的棍棒。
莊餚抱着花旗躲在牆根下,那些人毫不留情的招呼着莊餚,莊餚直覺着被打過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低頭再看,花旗已經閉上了眼睛,臉上的血流過了半張臉。
作者有話要說:上一章是修改過後的,我得想想怎麼讓沒看到的看官看到那章,有什麼辦法嗎?別的作者都是怎麼處理的?
喲西,明兒見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