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季秋,原本應是天高氣爽的季節。然前幾日的陰雨,讓天低下了高貴的頭顱,整個天際變得沉悶而壓抑。
馬匹飛馳着,四隻蹄子交替着陷在下雨後鬆軟的路面上,踩出的泥星子飛濺老高,一點一點像開花似的蘸到了夏初七的裙襬上。
可她似是未覺。
她看着道路兩側飛馳而過的景物,眼底有濃重的陰霾情緒。
好一派蕭瑟之景!
路邊上,枯萎的樹葉兒耷拉着腦袋,有氣無力的被北風吹得一蕩一蕩,訴說着荒涼。兵荒馬亂的日子久了,農田上的耕地荒蕪一片,只有野草在頑強的生長,原本該勞作在田地裡的農夫們早已舉家搬遷,偶爾有幾隻小麻雀不知人間疾苦,在莊稼地裡,在蘆草房上啄啄停停,停停啄啄。
“戰爭,毀的是多少人的家園。”
她若有所思的感慨着,純屬無奈。
“看不下去了?你不也沒有阻止趙樽南下。”
身後的男人,低低冒了一句,輕哼聲裡帶了一絲淺淺的嘲弄。只可惜,對於一個聾子來說,不論他怎樣諷刺,都是徒勞。
夏初七聽不見東方青玄的聲音,她的目光仍是看着荒廢的田地,看被馬兒驚得撲騰着翅膀沖天而起的麻雀,心裡像堵了棉花,一緊,一窒,呼吸困難。
“東方青玄,你佔據居庸關,僅僅只是想要佔據這一片南晏的領土,還是想要帶兵南下,與趙樽一較高下,奪下南晏江山,甚至天下?”
說完這句話,她轉回了頭。
東方青玄看着她的眼睛,半晌沒有回答,只是策馬的速度更快,面色也更爲清冷。
過了一會兒,直到馬兒狂奔出數十丈,他才輕笑一聲。
“弱肉強食,只爲生存。”
“生存?”夏初七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脣型,目光一哂,“這般說,屬實也有道理。人都是自私的,漠北苦寒,不適合人居,你想要帶着族人入關,也是人之常情。可就是你做事的手法,爲何總這般讓人不屑?”
東方青玄低頭,目光涼涼看她,不答。
她仰着頭,道,“你曉得我最喜歡趙十九什麼嗎?他一生戎馬倥傯,手上沾的鮮血也不少。但他要殺要剮,都坦坦蕩蕩,從不屑做那些陰損之事。比起你來,他嚴肅了一點,冷漠了一點,迂腐了一點,也頑固了一點,但他這樣的處世方式,卻偏生可以讓人覺得更爲踏實一點。嗯,大抵與‘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一個道理。而你——”
拖曳着輕緩的嗓子,她似嘆似悟。
“你們如何各自爲政,我並無怪你之意。只是在想,恐是當年在錦衣衛的作派習慣了,你做事實在偏激,比如那一日的居庸關……若是趙十九先入城,死的人,會少很多很少……”
東方青玄脣角一勾。
“你可知爲什麼嗎?只有一個原因。”
“嗯?”夏初七飛揚的眉,像兩條旖旎的柳枝,瞧得東方青玄怦然心動,緩緩笑開,“因爲趙樽是南晏人,而我不是。”
“這有何區別?”
東方青玄眉梢一揚,“阿楚,你不公平。你怎麼不提趙樽當年在烏那殺了多少人?你也說他戎馬倥傯一生,屍橫遍野的時候,難道少了嗎?”
“……”也許是吧?
但趙十九確實是尊重對手的。
下意識的,夏初七想起了趙樽在盧龍塞死亡的將士碑上提得那首輓聯——赴湯蹈火馳千里而衛家國,粉身碎骨遁萬騎以砥社稷。
那是不一樣的,趙十九從不輕賤人命。
“東方青玄……”
她想爭辯,話未出口,東方青玄顯然已知她要說什麼,只冷嘲着哼一聲,雙腿夾向馬肚子。
“駕——”
如今是大白天,兩個人都身着晉軍的軍服,走在人跡罕至的荒山野嶺,極是引人注目。好在東方青玄對地方似是很熟悉,挑的路線也很隱蔽,走了許久,一個人煙都沒有遇到。
山風嫋嫋中,許久,二人再無交流。
約摸又行了十來里路,夏初七被馬兒顛覆得有些受不住了,捂着胸口在堅持了一會兒,眼看四野還是荒山,似乎還沒有到地方的樣子,心中的疑惑更甚,語氣也焦灼起來。
“東方青玄,你到底帶我去哪?”
“到了便知。”他還是那句話。
“你的目的。”她恨聲,問得簡潔。
“要你。”東方青玄一笑,回答得也乾脆利落。
“你撒謊!”夏初七怎會相們這樣的鬼話?
東方青玄笑哼一聲,不辯解,不回答。
正在這時,“嗖——”的一聲響過,他目光一厲,轉頭看向邊上的山野叢林,瞳孔猛地一縮。
“什麼人,出來!”
說出來便出來,不過眨眼工夫,窸窸窣窣的樹葉兒磨擦聲裡,利索得奔出了數十名身穿北狄軍服的人,他們口中吆喝着“抓住這兩個南狗”,便斜刺裡衝出來攔截馬匹。
這個地方離北狄駐營地不遠。
很顯然這些人把他們當成南晏人了。
東方青玄不想多生事端,眉頭一蹙,用蒙語高聲道,“諸位同胞,我們並非南晏人,亂世求生,在南晏過不下去了,這才偷了這身衣服,求個活路回漠北……”
他標準的蒙族話,讓那些人微微一怔。
也就是在這一瞬,東方青玄右手突地探入懷裡,再次揚起來時,一顆黑不溜啾的東西脫手而去,落地時發出“砰”的一聲炸響,緊跟着便升騰起一股股濃霧似的白色粉末……
“咳咳咳——”
那些人始料未及,揮手扇煙。
“好好享受着,再會。”
東方青玄帶着楚七,不想與這些人糾纏,打馬厲喝一聲,人與馬便疾風般奔馳出去。馬兒受驚,狂亂地“嘶”聲吼着,撒丫子跑得極快。
“他孃的南狗,抓住他們!”
後頭,傳來陣陣的喊殺聲。
東方青玄低頭看一眼夏初七,緊了緊她的腰。
“他們追上來了!抓緊我,小心些。”
整個過程中,夏初七一直未動聲色。
先前緊張時她都沒有怕,何況是這會兒?他們騎在馬上,而那些北狄人……如果她沒有看錯的話,應該是步行的。
回頭看一眼東方青玄的目光,她突地一笑,“老實說,我真有些佩服你的學習能力了。你剛纔甩的火霹靂,原本是我的專利,卻被你盜用去了,一兩銀子的技術支持費都沒給我。還有兀良汗的火炮與火銃,先進程度竟然與晉軍的相差無幾。”
目光冷一下,她視線冷颼颼定在他英俊的臉上,“我倒是很想知道,大都督當年藉由職務之便,到底在晉軍裡,或者說在我的兵工作坊裡,安插了多少細作,方纔能偷得那些圖紙……?”
從那日看到兀良汗的火炮時,她便對此耿耿於懷。
自己創造出來的東西,莫名被盜用,她卻找不到源頭。要知道,事涉機密,那些火器的製造圖紙,除了兵工作坊裡極少數的匠人和趙樽身邊幾個親隨,旁人根本就沒有法子接觸得到。
東方青玄到底怎樣得到的?
默一下,她腦子一轉,突地恍然大悟。
“是如風,對不對?”
兀良汗如今的火器配置與北伐時她與元祐在開平府研發的程度相當。她記得,當時的如風,還是趙樽的人,是“十天干”的乙一,是乙字衛之首,而且與趙樽身邊的親隨都有結義之情,很容易獲得這些旁人接觸不到的高階軍事機密。
除了他,她實在想不出旁人來了。
想到此,看他不答,她自顧自苦笑一聲。
“他對你倒是情深義重。背主、泄密、叛國,普天下男兒都不敢做的事,他都做齊活了,完全致自身性命與聲名於不顧……呵,我倒是沒有想明白,東方青玄,你何德何能讓他如此?”
東方青玄抿緊脣,低頭掃她一眼,沒有回答。
微微眯眼,夏初七戲謔的勾起脣。
“莫不是他對你有斷袖之情?”
東方青玄眉心蹙一下,正想說話,頭頂上突地傳來“砰”聲響,仿若火藥的爆炸之聲。他來不及擡頭確認,本能地抱住夏初七的腰身從馬上躍下,飛快地滾入了附近的荒草之中。
“嘭——叭——”
一前一後兩道沉悶的爆響聲裡,他的坐騎淒厲地慘叫着,倒在了地上,痛苦的四肢抽搐。
就在那電光火石的剎那,埋好的炸藥把泥土和滾石炸飛,鋪天蓋地的落下來,狠狠地砸在了馬身上。那匹馬兒成了可憐的犧牲品,前蹄在泥濘上刨了兩下,口中吐着白色的泡沫,慢慢沒了聲音。
夏初七後背上冒出涔涔冷汗,溼了衣裳。
“我的娘……”
就差那麼一點,被砸死的人就是她們了。
可這附近根本就沒有見到人啊?怎會有炸藥?
她狐疑地看着東方青玄,他卻沒有看她,鳳眸淺眯着觀察地型,像是在審視什麼似的,一動也未動。良久,才莞爾一笑。
“通天橋到了。”
通天橋?夏初七順着他的目光,往草叢外面看,這才發現他們趴着的地方,是一個斜坡面,再往下便是兩座山峰間的溝壑。而離他們落腳地約摸十餘丈的地方,有一座一米左右的木橋。橋身連接着南北兩座山巒,橋的兩側有幾條粗鐵鏈,鐵鏈上套着木板,鐵繩的繩頭深深地嵌在橋邊的一塊巨石上。從周圍的環境觀察,似乎這是一條連通南北的必經之路。
幾乎下意識的,她反應了過來。
這裡便是兀良汗到居庸關的補給線,也是趙樽安排“甕中捉鱉”的戰略要地。
紅刺!一定是紅刺特戰隊在這附近。
來不及想那麼許多,她心裡一喜,張開嘴便要喊,可還未出聲,腰上一緊,身子被他勒住,嘴也被他捂緊了。
東方青玄低頭,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阿楚可真是粗心,難道你忘記那個傻貨了?不顧他的生命安全?”
夏初七雙目一瞪,閉上了嘴。
東方青玄嘴裡那個傻貨指的是小二。從醫務營出來,她便沒有瞧見他,東方青玄也不與她細說,只告訴她小二暫時無性命之憂。也正是因爲此,她不得不乖乖做了他的俘虜……
嬌目一冷,她咬牙。
“東方青玄,你別逼我太甚。我雖不想伯仁而我而死,但說到底,也只是一個小兵的安危罷了。逼得狠了,你即便殺了他,又與我何干?大不了往後我與他多燒幾炷香……”
“不,你不會。”東方青玄臉上笑意,溫和,淺淡,像是在與知己談天,極是輕鬆,“你若是不在意,又怎會隨我走這麼遠?”
看她冷着臉不吭聲,他低頭,靠她更近,帶了一絲笑意,“在入晉軍營地時,我也有些擔憂,怕你會不管不顧……可實際上,不管過去多少年,阿楚,你還是當初那個阿楚,我所料不差。”
“卑鄙!”夏初七怒目而視,恨不得咬死他。
“呵”一聲,東方青玄只笑,並不辯解。
“我是卑鄙,可你等會就會看到,你的趙十九,並不比我高尚多少……”
他話音剛剛落下,他們來時的路上,便傳來一陣陣馬蹄聲,震天動地的響,像是大部隊在遷徙拔營,激得山谷裡迴音凜冽……
很快,排列整齊的兀良汗人便出現在眼前。
東方青玄右手緊緊一握,目光露出一抹複雜的情緒。只等那些將士走近時,他方纔冷笑一聲,勒住夏初七的身子從草叢裡爬起,睨着橋的方向,目光帶着刀鋒一般的銳利。
“你們聽好了,放兀良汗的人安全過去。”
一句簡單的話,隨風迴盪在山谷間。
“大汗?”
“大汗——!”
從居庸關撤退的兀良汗先頭部隊看見東方青玄的身影,面上紛紛露出不敢置信的喜色,有的人,甚至嗚咽起來。
誰都知道,他們這般灰溜溜的撤離居庸關有點灰頭土臉。被趙樽逼到那個份上,他們心裡都憋着氣,但是上頭下了命令,他們卻不得不退。如今在這個地方見到首領,壓抑的火氣上來了,自是開始叫陣。
“大汗沒事,太好了……”
“大汗,我們打回去吧,那幫狗孃養的東西,太欺負人了!”
“對!對,帶着弟兄們打回去。”
一聲又一聲吶喊,響徹雲霄。
東方青玄看着他們,卻沒有動彈。靜靜立了一瞬,他那隻沒有了左手的臂膀輕輕擡起,在胸口處捂了捂,像是在壓抑着什麼感覺一般,面色暗了暗,喉結往下一滑,然後輕輕擺手。
“速度過橋!”
“大汗!”兀良汗人顯然還不服氣。
“過橋!”東方青玄加重了語氣。
那言詞之間,冷厲十足。大抵是太過心急,又彷彿是憤怒之下導致氣血不穩,扯到了內腑,他聲音一落,一絲鮮血便從脣角溢出。
“大汗——?”有人驚慌的喊叫起來。
夏初七被東方青玄置於身前,背對着他,既看不到他脣角的鮮血,也聽不見兀良汗人撕心裂肺的喊聲。
她目光靜靜地巡視着面前濃郁的山谷叢林,猜測着紅刺特戰隊的人馬,到底埋伏在什麼地方。老孟他們看到她被東方青玄脅持,會做什麼反應?
東方青玄擡起袖子擦乾脣角的血絲,半闔着帶着青痕的眸子,看着眼前的兵馬,雙眼有些迷離,聲音也顯得中氣不足,但命令聲仍是殺氣凜人。
“傳我之令,迅速過橋。”
過了這座橋,便是兀良汗的地盤了。
兀良汗人總算意識到了什麼,緩緩看着殺機四伏的山谷,拉古拉走到隊列之前,看着東方青玄虛弱的面孔,眼圈一紅,率先拱手執禮。
“屬下遵命!”
回頭,他招手。
“大汗有令,迅速過橋!”
率先趕到的是兀良汗的先遣隊伍,並非居庸關撤退時的全部主力,他們一行行排列整齊地往那木橋行去。橋身在負重之下,搖搖晃晃,像是一個遲暮之年的老者,發出哮喘般的“咯吱”聲。
夏初七脊背上涼了一下,突地明白東方青玄爲什麼要把她弄到這裡來了——若是趙樽在此處伏擊兀良汗,完全有辦法讓他們全軍覆沒。
也就是說,若沒有她在這裡,這些人可能都會死。
但是……
想到那可能性,她突地一笑,回頭看他。
“都說世人最喜以己度人,果不其然。”
東方青玄掃她一眼,“何意?”
夏初七目光一眯,視線緩緩從他臉上挪開,望向了從橋上過去的兀良汗人,聲音很冷,“你的心思陰毒,換了是你一定會在這裡打伏擊,致對方於死地。於是,你便料定趙十九也會這麼做。但是你猜錯他了。”
東方青玄目光涼涼,輕嘲一笑。
“你道先前的炮擊,由何而來?我的馬,又怎樣死的?”
“肯定不是他。”夏初七迎着風,微微眯目,“東方青玄,虧你與他多年朋友,竟是這般不瞭解他的爲人。我相信爲了早日攻陷居庸關,他會在此埋汰,斷你後路補給,但那只是爲了逼你撤兵,你若是誠心退離,他斷斷不會趕盡殺絕。”
東方青玄嬌嬈的面孔,微微一變。
“你就這般瞭解他?憑什麼?”
夏初七回視着他,一眨不眨。
“就憑他是我男人。”
東方青玄一怔,目光似有苦澀。
頓了片刻,他正待說話,只見大軍行過的木橋邊上,突地冒出一股濃煙,接着便是“轟轟”的火藥炸響,正在撤離的兀良汗人始料未及,有好些人未及反應過來,腦袋和四肢便分了家,一些零碎的器官被炸得飛向天空。
山地間,哀嚎四起。
夏初七心臟一縮,“怎麼回事?”
東方青玄妖豔的脣角,陰冷冷一哂,“看見了嗎?你不是說他不會?”他猛地扼緊她的腰,把她的身子往前推了一把,大聲對着山谷喊話。
“晉軍聽好,你們王妃在此,不要輕舉妄動!”
他的聲音,迴響在山谷裡。
可四周除了兀良汗兵士的慘叫,沒有人回答。
靜寂了片刻,東方青玄一愣,半摟着夏初七,笑了。
“難道你們連你們王妃的命都不顧了?”
“……王妃!”像是剛剛看清楚真的是夏初七本人,在通天橋側的至高處樹叢中,突地冒出一個腦袋來。
夏初七聽不見他的聲音,卻從那人鋼盔上套着的一簇樹藤僞裝瞧出來,是紅刺的人。
“讓他們過去吧!”她大聲喊。
不管是爲了什麼,她都不忍心這麼多的人,死在這通天橋上。戰爭已經夠殘酷了,少枉死一條性命,也算是爲她和趙十九積德。
那個從掩體裡冒出來的腦袋,正是老孟。
“王妃,你沒事吧?狗孃養的,好像中套了,有點不對啊。那炸藥並非我下的命令……”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通天橋頭,再次傳來“砰”的一道爆炸聲。
老孟一驚,大吼。
“誰他孃的乾的?”
不是兀良汗的人,也不是晉軍的人,那是誰?
“哈哈哈——”
就在這緊張的時刻,突地傳來另一道笑聲,陰辣異常。
“這麼熱鬧的場面,怎能沒有本王在?”
他“嗡嗡”的迴音響在空谷,激是天際的孤鷹恐懼地悽聲叫着,飛快地掠了過去。夏初七雖然聽不見那人的聲音,卻順着東方青玄的視線,看見了從背後滾滾而來的北狄兵士,還有人羣之中一個身穿北狄甲冑的男子。
她不認識他。
距離太遠,她也看不見他的話。
北狄兵,爲什麼會在此處佈局?
而且他們的動機,似乎是想把兀良汗與他們一網打盡?若是哈薩爾的命令,不至於連她的性命都不顧及的……他不怕李邈與他拼命嗎?
一時間,她想不明白。
東方青玄睨着那人和他身後的兵馬,目光裡有惱意,也有笑意,“我道是誰,原來是六皇子殿下……等久了吧?只不知,殿下到底意欲何爲?”
六皇子正是哈薩爾的死對頭,北狄六王爺巴根。
巴根笑道,“我八弟仁厚,屯兵在居庸關外,坐壁上觀,卻不想在好戲來時,被人擄去了,至今未歸,導致北狄失去戰機,讓你兀良汗白白撿了這個大便宜。弟無力,兄助之,既然我八弟無法回營備戰,本王自然要爲北狄盡一份心的。”
目光緩緩掃過來,他看了夏初七一眼,又看向東方青玄。
“大汗這兩年來,在漠北沒少與北狄爲難,新仇舊怨,今日就一併解決了吧。恐怕你們不知,此處不僅有晉軍的火器炸藥,也有北狄早早埋好的……哈哈哈,晉軍的王妃在此,他們投鼠忌器,無法作爲,只能看本王發威了。”
說罷,他高高揚手。
“殺!把他們通通殺光——”
這簡直就是現實版的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原本兀良汗與晉軍拼得你死我活,但一出“甕中捉鱉”的逼迫,倒底沒有變成血淋淋的廝殺,如今北狄摻與進來,戰爭直接升級。撤退的兀良汗人被北狄人攔腰一陣衝擊,頓時亂了陣腳。
世上最好打的兵是什麼兵?便是撤退時的兵。
北狄早有準備,殺聲起,士氣足,衝上去便是猛打猛追。而兀良汗的人馬一部分已經過了橋,另一部分正擠在橋上,還有一部分在橋的這頭,偏生橋身狹窄,道路不通,前面的人沒法回援後頭的人,捅擠不堪中被人衝下來,加上火藥的爆炸,不須多想,直接便見劣勢。
眼看一羣北狄人衝過來,東方青玄左臂勒住夏初七的腰,右手揚刀一劈,便把湊得最近的一個北狄兵的腦袋劈開了一半。
“橋上的人,後退——”
他的命令聲,與那北狄兵的慘叫聲混合在一起,肅殺而淒厲,喊聲裡,那人的腦漿和鮮血,紅紅白白的一同濺出,飛過夏初七的面前,顯得極是猙獰恐怖。既然她早已見慣了慘烈的畫面,胃裡也忍不住翻騰着,“嘔”了一聲。
“殺啊!”
“保護大汗!”
“護駕——護駕——”
“兄弟們,王妃在那狗日的手上,大家小心些……”
“摸過去,救王妃!”
三方人馬一起殺仗,就像滾水裡煮雞蛋似的,“咕嚕咕嚕”嘈雜成一團。紅刺的人馬原本只是爲了打伏擊,沒有想到北狄人會插上一腳,縱是有先進火器與強大的單兵作戰能力,但正如巴根所說,夏初七在人羣之中,他們投鼠忌器,實在施展不開。
喊殺聲連綿不絕。
狹窄的通天橋頭,混雜一片。
紅刺特戰隊在人羣裡遊走,就想靠近夏初七,兀良汗人已經過橋的人,眼睜睜看着自家兄弟被北狄人圍堵廝殺,卻擠不過來橋幫忙,怒吼聲和撕叫混成一片,北狄人目標明確,徑直殺向東方青玄。
東方青玄早已殺紅了眼睛。
但對方人多勢衆,他身邊的兵士越來越少。
膽戰心驚的看着這一切,夏初七咬了咬嘴脣,雙目炯炯的觀察着,就想尋一個機會開溜。可目光所及之處,到底是密密麻麻的人羣和黑壓壓的人頭。人擠着人,刀槍碰撞,根本就沒有離開的機會。
“六皇子,太子殿下在往這邊趕。”
巴根的馬側,一個人走近,低聲請示。
“現在怎麼辦?”
巴根冷笑,“他來了又如何?一樣迴天乏力。”
說罷他默了一瞬,睨向夏初七的位置,淺眯着眼,“看見那個女人沒有?”
“那個女人怎麼了?”
“殺掉!”巴根陰惻惻的笑道,“殺掉她,不論是趙樽還是阿木古郎……都會把帳算在北狄的頭上,算在哈薩爾的頭上……加上這次的事情,他這個太子之位,恐怕坐不牢了……”
“得令!”
一隻孤鷹嗷叫着飛過天際。
那人手上的弓箭也瞄準了夏初七。
------題外話------
呃,這本來是一個大章,還有一段,沒有寫完,明兒再更了……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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