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夜晚, 讓人的記憶變得清晰。江麗媛想了下，問道：“是那個黑色水墨牌的耳機嗎？”
周慎之應道，“是的。”
江麗媛聽罷, 想起剛纔周慎之說話的語氣。
她的孫子她瞭解。
他一定多少感覺到愧疚, 人這一生啊, 最怕遺憾。
江麗媛卻從另一個角度去思考，她說，“我記得這個耳機你很喜歡。”
周慎之嗯了一聲。
江麗媛笑道：“你看，你當初收到這個耳機, 就經常用，把你之前的那幾個都收起來了，後來就專注用這一個。”
“有一次我打掃, 不小心撞掉了這個耳機，你還挺着急的。”
周慎之回想了下。
似乎確實是這樣, 所以這個耳機保存得挺好的。
他說：“用着順手，而且音質也很好。”
江麗媛咳了兩聲，說道：“阿慎，這叫命中註定啊，你冥冥之中就是會喜歡關於恬恬的一切。”
周慎之聽笑了。
“奶奶！”
“是真的啊，你那年生日，收到了七八個耳機吧，爲什麼你獨獨選擇了它。”江麗媛嗔道，“老人家的話有時比老爺都靈。”
江麗媛的老家。
老爺是神, 很厲害的。
周慎之眉眼溫柔下來。
他把玩着耳機。
他道：“聽奶奶的。”
冥冥之中。
他就是會喜歡沈恬送的, 喜歡她的一切。
這時。
他手機響了下。
他挪開看了眼。
沈恬：你去哪了？
周慎之心口一跳, 他對江麗媛道：“奶奶, 我得回去了。”
江麗媛在那頭喝水, 咕嚕咕嚕，她說道：“好的，我也睡了。”
“有什麼事，記得打我電話。”周慎之提醒道，江麗媛放下水杯，道：“打什麼打，你爸媽都在呢，你好好對恬恬，奶奶說早點生孩子也是騙你們的，別有壓力。”
周慎之笑道：“好的。”
掛了電話後，他把耳機裝進盒子裡，握着轉身出門，邊走邊給她回消息。
他按的語音。
“怎麼醒了？屋裡太冷嗎？”
沈恬回他。
聲音帶着糯糯的睡意。
“上個洗手間啊，沒看到你，不過我看到紙條了，你去老房子做什麼？你家老房子在哪啊？”
周慎之進了電梯。
看着樓層數，回道：“在萬科天域。”
“啊？這個小區啊，我聽說過。”沈恬那邊來了興致，她問道：“你讀書時期是不是就住在那裡啊？”
周慎之嗯了一聲。
“對。”
沈恬眨了眨眼。
“哇偶，那有空我想去看看。”
“好，找個時間帶你來。”他抵達一樓，走出去，上了車，把耳機盒放在副駕駛，握上方向盤，戴上藍牙耳機，跟她說，“你先睡，我準備回去了。”
沈恬回他。
“哦。”
然後她就沒再發信息給他。
周慎之笑而按了下藍牙耳機，啓動車子。冷空氣到來，窗戶都有一層薄薄的霧，很快，車子抵達藍月。
他拿着耳機盒下車，上樓。
開了門進去。
一眼看到靠在沙發上，披着空調被的沈恬。
他眉梢微挑。
“不是讓你睡覺？”
沈恬從手機屏幕擡起頭，眉眼一彎，“你說要回來了，我就等等嘛，外面冷不冷。”
周慎之換了鞋。
朝她走去，他把耳機盒子隨意放在茶几上。
沈恬順着他的動作，看到了。
一下子記憶飛速倒流，回到那一年的10月29日，她跟曹露在復古音像店買下這個耳機，當時它掛在牆上，她是一眼看中，取下它後價格其實挺貴的，但她沒猶豫，她覺得這個耳機很配他。
她讓老闆刻字。
只想他一切都好。
她擡眼：“你回老房子是去拿這個嗎？”
周慎之嗯了一聲，他擡手攏了攏她身上的被子，“我抱你回房。”
沈恬的心熱了。
她推開他的手，俯身去抓那個盒子。
把它叼了過來，“我看看你有沒有用過！”
周慎之眉梢微揚，他說：“不止用過，也用心保存了。”
沈恬取出耳機。
它的黑色是那種啞光型的，時間久了漆面就有些泛白，但整個耳機保存得挺好的，就是耳機包裹的軟軟的那個耳窩處掉了些色，可見主人是有用過它的，且還用了不止一次，沈恬也摸到刻字的地方。
字跡還很清晰。
原來。
他真的用過啊！
沈恬眼眶又要紅了，她本以爲這個耳機會被他塞在什麼地方，直到丟棄。
她仰頭看着他，睫毛沾了點兒水珠。
“它好不好用？”
周慎之指腹抹了下她眼角，“好用，我大學還在用。”
“真的嗎？”
周慎之點頭。
“你老公從不說謊。”
沈恬耳根微紅。
心想。
好的。
那我相信老公。
周慎之把耳機取走，又放回了盒子裡，然後放回茶几上，扯掉她身上的空調被，攔腰把她抱起來。
“但你得睡覺了，明天要上班！”
沈恬勾着他的脖頸，頭髮披散在肩膀上，整個人軟軟的，她說：“你那麼晚還跑去翻它做什麼啊。”
周慎之垂眸看她一眼。
用肩膀頂/開房門，說道：“記起來，就去把它拿回來，繼續保存着。”
沈恬脣微微勾起。
她說，“哦。”
“不過我日記本你放哪了？”
周慎之這會兒就沒回她，把她放在牀上，他揉揉她的頭髮，“我換身衣服，你先躺着。”
沈恬哦了一聲。
周慎之起身拿了睡衣轉身出去。
沈恬摸出手機。
給曹露發信息。
沈恬：我告訴你，我高中暗戀他的事情被他發現了。
曹露：震驚！
曹露：震驚！
曹露：我都說了，紙包不住火的，你還一直撒謊！
沈恬：你居然還沒睡。
曹露：追劇啊！
曹露：那他知道後，他有沒有說什麼？
沈恬猶豫着想說啥，周慎之就進來了，他順便洗了臉，臉上還有水珠，那些水珠劃過他棱角分明的下頜。
沈恬沒忍住嚥了下口水。
周慎之看她一眼。
沈恬反射性地把手機藏起來，然後把臉埋在枕頭上，營造一種我已經睡了的樣子。
周慎之假裝沒看見她這一動作，他走到衣櫃旁，打開衣櫃，隨後把上/衣/脫/下。
沈恬悄悄地擡眼。
就看到這一幕，她瞪大眼睛。
看着他的腰線跟線條分明的後背。
他從衣櫃裡拿出另一間灰色系的睡衣穿上，衣襬放下，遮住了紋理清晰分明的腰腹。沈恬趁着他回身，她刷地閉上眼，把臉埋起來。
周慎之走過去，把燈調暗了，然後走到牀邊，掀開被子，從枕頭上捏住她的下巴，擡起來。
“手機呢？”
沈恬嘆一口氣，她把手機從身/下取出來，遞給他。
周慎之接過。
隨手擱在牀頭櫃上，隨後躺下來，把她抱過來。
沈恬噘嘴。
周慎之見狀，笑了。
“房裡太暗，你看手機很傷眼睛。”
沈恬：“知道啦！”
“睡吧。”他低頭親親她眉心，“晚安。”
“晚安！”
_
隔天。
一拉開門，沈恬就感受到冷空氣的威力了。
她趕緊圍緊圍巾。
周慎之關門，牽着她的手，覺得有些冷，搓了搓。
“家裡有手套嗎？”
沈恬跟他十指緊握，“不用手套，社裡很暖，黎城的冬天戴手套都沒用。”
他笑了聲。
行吧。
兩個人下樓，他開車送她去單位。
沈恬跟他揮手，然後轉身進了大廈，她進電梯低頭看手機。
曹露昨晚沒等到她回覆。
發了一連串信息轟炸。
曹露：人呢人呢人呢。
曹露：你話說一半，我今晚睡不着了啊！
曹露：大佬有沒有特別感動啊！
沈恬：有吧？
曹露：你總算出現了，他如何感動。
沈恬：...他紋身了。
曹露：什麼？
曹露：啊啊啊啊，真假啊！
沈恬笑眯眯地回覆。
沈恬：假的。
曹露：.....
沈恬臉都紅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好像在跟曹露炫耀一樣，她打算低調點。
沈恬：我上班啦，下回聊。
曹露：.....臭恬恬。
曹露：所以他紋身到底是真還是假的啊？
沈恬不敢再回她這信息了。
救命！
沈恬你個炫耀精。
一出電梯就看到她們在聊天，小助理拉過沈恬，說道：“社裡要舉辦元旦晚會，你有什麼好建議沒？”
沈恬下巴還藏在圍巾裡，她擡起來吸一口空氣，“沒有啊，準備弄個多大規模的？”
幾個女生全笑了。
其中一個文字編輯笑道：“我們社裡能弄多大規模，就那樣，搞個小小舞臺，隨性發揮。”
沈恬也笑了。
也對。
去年就這樣。
最好玩的還是蕭夢那一組的助理演的白鴿，表演到最後，白鴿的毛都掉光了。
這些沾有少許文學氣息的編輯人，多少都有些行爲藝術。
沈恬攤手：“那我就沒建議了，反正我不參加。”
小助理哎一聲，“好可惜，你今年不表演一下嘛？”
沈恬搖頭。
她拍拍小助理的肩膀，“走吧。”
“哦。”
小助理跟上沈恬，最近唐詩三百首的插畫正在定稿，最後的校對纔是重點，有的忙。這讓沈恬想起沒進入理科之前，她隨意畫的那些油畫，沈昌明曾提議讓她去系統地學習，鄭秀雲狠狠地拍了下桌子，不給她去。
不去就不去。
那會兒學習緊張，她就愛隨便畫，確實也不喜歡被束縛。
鄭秀雲是瞭解她的。
如果她真要去上課反而會覺得痛苦，負擔。
好在沒去。
不然她就沒辦法對周慎之一見鍾情了。
哈哈。
不過也說不定。
喜歡一個人，應該會在任何時期都會喜歡上。
喝了口咖啡。
看了眼稿子，沈恬拿起手機，給周慎之發信息。
沈恬：你們研發部有打算舉辦元旦晚會嗎？
Zsz_：有，不過這歸江氏管。
沈恬：哦，還想問問你會去表演麼。
Zsz_：不去。
幾秒後，他發了語音過來，他那邊看了眼日曆，說道：“元旦那晚，我們一起倒數。”
沈恬聽到他清澈的聲音。
耳根一紅，她也按着語音道：“可是我們都要參加晚會。”
“參加前部分就行”他說道。
沈恬捂着臉，點頭，“好。”
他接着道：“惠民廣場。”
沈恬一愣。
惠民廣場！
啊！！
那不是高三他們倒數的那個廣場嗎。
前兩年這個快要倒閉的廣場，因一次懷舊採訪，重新熱鬧了起來，那兒多了很多網紅攤位，每到節假日都會很熱鬧。
不過沈恬跟曹露再沒去過那裡。
那裡對沈恬來說，是個很特別的存在。
她曾四捨五入地想着，她也算是跟周慎之一起倒數過的。
雖然一個在這頭，一個在那頭。
但炸開的煙花，讓她看到了他。
雖然不確定他當時是不是真的看到她了。
如今。
卻是真切地要跟他一起倒數。
誰能預料到。
今年。
她的世界天翻地覆呢。
她回他道：“好。”
_
沒過幾天，便是元旦。社裡的元旦從早安排到晚，沈恬一早便趕到社裡幫忙，她們社其實在黎城算挺大的，也屬於某國企旗下，但真的有時像個小作坊一樣，比如元旦這個晚會，一切設備除了借就是租。
很多道具還要她們自己製作。
問就是大國企的晚會人太多，華麗而不接地氣，還不如她們自己搞。
不過申請下來的費用倒是挺可觀的。
每個人都會有機會中獎，這太可以了。
沈恬去年抽中一個空氣炸鍋，希望今年有個好運氣。
她忙着吹氣球。
小助理綁花帶。
江懷今年要上去唱歌，但他現在也在幫忙扭氣球。
小助理跟他關係好像不錯。
兩個人租房子租到一個地方去了，應該是鄰居的緣故。沈恬看着他們，笑眯眯的，心想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成爲一對。
江懷接過她吹的氣球過來扭，擡眼看她一眼，眼裡情緒很深，他低下頭專心扭着。
下午忙完。
大家就休息。
然後六點多就等着晚會的開始。
白天忙碌的時候還好，到了晚上一閒下來，就冷了，沈恬坐的位置對着窗戶，吹了幾陣冷風后，她受不了，起身要去關窗戶。
江懷走進來，看她這樣，伸手先關了，沈恬一頓，笑道：“謝謝。”
江懷嗯了一聲。
他偏瘦，今天穿着襯衫跟西褲，看起來挺清新的。
他轉身再出去。
沈恬一邊吃着桌上的東西，一邊跟人聊天，又拿起手機跟周慎之發信息。
沈恬：你們那裡開始了嗎？
Zsz：開始了。
沈恬：哇偶，記得錄視頻。
Zsz_：你也是。
沈恬：我們這小環境，算啦，不給你錄。
Zsz_：錄點，讓我也雲參與。
沈恬笑起來。
她好喜歡他這樣哦。
沈恬：【勉爲其難】，好吧，錄點。
Zsz_：今晚孟瑩有來，要幫你拿簽名嗎？
沈恬：！！！！！
沈恬：真的啊？
沈恬：要要要！！
_
□□。
周慎之看着她發來的信息，眉梢微挑。
她這也太興奮了。
他有些許的後悔，他輕嗤一聲，收起手機，擡眼望去。
幾秒後。
便鋪捉到不遠處的紅裙以及站在她身邊那頎長的身影，對方戴着一副金絲眼鏡，姿態挺冷漠。
周慎之站起身。
他今日穿了黑色襯衫跟黑色長褲，搭了件西裝外套，鈕釦難得鬆了兩顆，他朝他們那邊走去。
江鬱一眼看到他。
笑着招手。
眉宇盡顯鋒利。
“周慎之！”
周慎之脣角勾了下，神色溫和，他喊道：“江總。”
隨後轉向許殿。
他笑喊。
“許總。”
許殿看他一眼，衝江鬱挑眉，“你們基地那位很牛的周慎之？”
江鬱點頭。
他手插褲袋裡道：“特牛，你還不知道他還有另外一層身份。”
許殿笑問。
“什麼身份？”
江鬱擺手，“不告訴你。”
許殿嘖了一聲。
稀罕。
周慎之目標卻不在許殿，他改而看向孟瑩，他嗓音清澈，“孟小姐，我老婆很喜歡你，能麻煩你給我籤個名嗎。”
孟瑩輕輕一笑。
“好啊。”
她一笑非常好看，傾城之姿。許殿頓時有些警惕地看着周慎之，他眯了眯眼，周慎之不當一回事，拿過紙張跟筆遞給孟瑩。
他說：“我老婆叫沈恬，希望你能給她一個TO。”
孟瑩很大方，笑意盈盈。
“行。”
許殿出聲刺道：“籤個名還有要求的？”
孟瑩睨他一眼。
許殿：“.....”
不一會兒，簽名拿到手，周慎之仔細收好，他領口鎖骨隱隱若現出紋身痕跡，這一身黑色襯衫讓他穿得很斯文禁慾，但那紋身又暴露些許的痞帥以及性感，一看就是骨子裡並非斯文柔和之人。
江鬱就很欣賞他。
周慎之收好後，擡眼衝孟瑩點頭。
隨後又看許殿一眼，他語調漫不經心道：“許總，謝了。”
許殿：“慢走。”
_
出版社這頭。
沈恬舉着手機錄視頻。
江懷今晚唱的歌叫《浪費》
還蠻好聽的。
“.....多久了，我都沒變，愛你這回事，整整六年，你最好，做好準備....沒關係你不用給我機會，反正我還有一生可以浪費。”
不過有周慎之的珠玉在前，江懷的也只能算還不錯，社裡今晚很多搞笑節目，去年是和平白鴿，今年吉祥如意孔雀。
沈恬都一一錄下來，晚上回去跟周慎之分享。
她現在不能發過去，會干擾他的專注力，而且她總覺得江氏的元旦晚會肯定跟她們這種小作坊的不一樣。
肯定很高級。
畢竟。
孟瑩都來了耶。
社裡晚會時間到十點半，然後大家一起去宵夜。
沈恬陪她們吃到十一點左右，就開車去惠民廣場。
路上一直塞。
周慎之也出發了。
他叫她慢慢開，因爲他也被堵在路上。
十一點半左右。
沈恬抵達惠民廣場的停車場，她停好車，給他打電話。
周慎之嗓音從那頭傳來，“人多，你找個樹下站着，我去接你。”
沈恬嘴裡應着，人卻往高三時期的那個位置擠去，不知爲何，她還是想去看看，想去看看高三那個位置，是不是還能看到他那輛車，雖然有點傻，哈哈。
這時煙花斷斷續續地開始上空，雖然黎城禁菸花。
但惠民這邊每年都開放。
所以人更多。
沈恬擠到了位置。
嘭一朵巨大的煙花上了天空，短暫地照亮了惠民廣場。
她哇了一聲，擡眼看去。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就從身後遮住了她的眼睛，她聞到了空氣中桂花香的味道，她眉眼一彎，抓住他的手腕，仰頭說道。
“周慎之，新年快樂。”
周慎之低頭，他領口微敞，一手摟着她的腰，說道：“十八歲的沈恬，新年快樂。”
沈恬一愣。
幾秒後。
她笑着墊腳。
“十八歲的周慎之，新年快樂！”
“二十四歲的沈恬，也新年快樂！”
沈恬笑彎了眼。
他低頭，薄脣貼上她的脣瓣。
冬日裡。
溫柔，溫熱，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