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無羈是這樣一種人:他的喜怒哀樂全都擺在臉上,喜歡一個人會掏心掏肺,若是惱了他還是會掏心掏肺——不過會換成了對方的。
他現在是真的惱了,磨金霸王錘勢大力沉朝着絕煞修巒轟落,那如狼似虎的架勢簡直能把膽小的人活活嚇死。
黑白雙煞正欲出手相助修巒,突感一蓬無堅不摧的劍氣迫面而來。兩鬼如臨大敵,手持寂滅雙盾並肩飄立,嘿嘿怪笑道:“怎麼,你也想砸碎我們的腦袋?”
楚天搖頭道:“我不砸腦袋,我喜歡跟人講道理。”
黑煞一愣道:“講道理,什麼道理?”
“橫行霸道的道,蠻不講理的理!”楚天瞥了眼峨無羈,見他揮舞磨金霸王錘和絕煞修巒正鬥得天昏地暗。三四個月不見,這傢伙的修爲又有長足進步,怕已突破了圓明之境,對上修巒應該是有勝無敗,當即放下心來蒼雲元辰劍如潛龍出淵,一式“縱橫四海”直刺而出。
說來奇怪,黑白雙煞均都覺得楚天這一劍刺向的是自己,齊齊舉盾招架。
哪知蒼雲元辰劍一發即收,楚天凝拳低喝“哐哐”有聲擊打在白煞的滅惡魔盾上。
白煞低咦一聲,只覺得對方拳勁上傳來一股不可抗拒的牽引之力,猶如順水推舟一般將自己的魔盾撥向一旁,立時露出身前空門。
“嗡——”蒼雲元辰劍捲土重來,如一道亮麗白虹直貫白煞小腹。
白煞大吃一驚,趕忙橫身閃躲,左掌運足玄相夜摩神功拍向蒼雲元辰劍。
黑煞怒聲吼叫舉盾來攻,楚天身形微轉還是一記左拳打出。“哐”,黑煞的寂善魔盾不由自主往側旁偏滑,甚至身體也被楚天的拳勁帶得一個踉蹌。
“這是什麼拳法忒地古怪?!”黑白雙煞詫異莫名,隱隱察覺到楚天的拳勁中蘊含一股玄妙無比的星移斗轉之力,正是玄相夜摩神功的剋星。
饒是兩鬼活了一千多年,也是不知楚天此刻使的正是日照神拳中的一式“撥雲見日”。俗話說四兩撥千斤,而以日照神拳雄渾剛猛的力量,所撥動的又豈止是千斤,怕是萬斤、十萬斤也有了。
這是楚天第一次在實戰中施展出“撥雲見日”,連自己也未曾料到居然會有此妙用。以往他私下裡總以爲這式拳法`論殺傷凌厲不如千瘡百孔,論出其不意不如迴光返照,論大氣磅礴比起末日光照更是瞠乎其後,因此多少有點不了然。
如今他跨入聖階之境,於天道奧義有了更深領悟,這才漸漸窺見“撥雲見日”的神奇精妙之處。
這就好比同樣的一個瓦甕,在百姓家中可能只是盛水裝米的家用器物,可落到行家眼中卻成了價值連城的曠世古董。修道者的境界層次不同,對天道的觀感領會亦是不同,導致拳法劍招的威力天差地遠。
楚天和黑白雙煞交手多時,對兩鬼的招法套路已摸到門道,曉得對手的這套盾法正反向沖天衣無縫,自己恃強猛攻絕非上策,還需另闢蹊徑。他靈機一動,便想起了這招“撥雲見日”,結果牛刀小試立見奇效。
他初戰告捷精神一振,左拳如猛虎出閘氣吞萬里,舍下拳招後半段的“見日訣”不用,只使出“撥雲訣”牽引推移,使得寂滅雙盾招式大亂無法發揮出合璧威力。
不過幾個照面,黑白雙煞便如醉漢一般身形東倒西歪立足不定。二鬼呼喝連聲,拼命揮動寂滅雙盾試圖發起反擊,衝破楚天的拳影包圍。但魔盾劈出就像陷入一團變幻莫測的漩渦中一樣,使不上一點兒勁道。
楚天心中對“撥雲見日”的領悟越來越清晰透徹,此刻只需三拳兩劍便能結果黑白雙煞。但有這難得的練拳機會,他豈肯放過?乾脆將黑白雙煞當作標靶,演練起拳中的種種氣勁、角度、火候變化。
黑白雙煞猶如一對牽線木偶,在楚天的拳勢擺佈之下身不由己地趔趄搖晃,兩面魔盾不住的“哐哐”激撞,不僅無法傷到對手,反而震得自己氣血浮動鬱悶難當。
轉眼又過二十餘個回合,楚天見火候已到,不需再和黑白雙煞繼續耗下去,猛地吐氣揚聲崩出左拳,就聽“嗚嗚”呼嘯寂滅雙盾脫手激飛。
黑白雙煞鬼臉變色,再也不敢逞強,向着勾漏幽淵方向飄離逃遁。
“唰!”蒼雲元辰劍金雲激盪,仿似飛龍在天疾掠而出,從兩鬼的腰間抹過。
黑白雙煞的身形登時分成四段,兀自在往幽淵裡狂奔。卻沒逃出二十米,身上“喀喇喀喇”亮起一道道耀眼白光,被蒼雲元辰劍氣切割得四分五裂,收入氣吞如虎印中貯藏煉化。
楚天揚手召回蒼雲元辰劍,轉頭朝峨無羈那邊望去,差點一筋斗摔落下來。
只見峨無羈雙臂如鐵箍般死死鎖住絕煞修巒的軀體,張嘴咬在對方的脖頸上,正大口吮吸精魄。絕煞苦修兩千餘年的精氣陰魄化爲一束銀芒,不斷從體內抽取出來,注入峨無羈的身體裡。
與此同時他身上的各處傷口迅速癒合,恢復之快令人瞠目結舌。
峨無羈雙目閃爍狂野兇悍的精光,全身肌肉有一種大理石的堅硬感,高高鼓脹流動着紅色光暈,宛若紋理絲絲波動。
轉瞬之間絕煞便化爲烏有,兩千餘年的精氣陰魄全部成爲峨無羈的滋補上品。
他心滿意足地咂咂嘴,拍拍滾圓的肚皮道:“他孃的好飽。”
楚天對此無語,這傢伙的野蠻兇橫如此,連鬼也自嘆不如,更教人不敢恭維。
峨無羈肌膚表面的紅光徐徐褪淡收入體內,興奮地奔過來道:“小楚,你到了鬼城怎地不來找我,太不夠兄弟。”
楚天微笑道:“我是北冥神府懸賞捉拿的要犯。”
“狗屁要犯!”峨無羈不以爲然道:“你的事我也聽說了,誰他媽吃飽了撐的造謠污衊?小楚,哪兒也別去,就留在這裡。我罩着你,看誰敢動你一根毫毛!”
忽聽有個老傢伙哼哼道:“吹吧吹吧,也不怕風大扇了舌頭。”
峨無羈勃然大怒,四處張望道:“哪裡來的老王八蛋?有種你別鬼鬼祟祟說風涼話。出來,讓老子看看你是誰!”
“峨無羈,大笨驢!”元辰寶珠中青影一閃,洞天機從虛境裡穿越出來。沒等峨無羈看清楚面前站的是誰,脖子已被人不由分說伸手叉住舉了起來。
“老東西,快放下你爺爺!”峨無羈剛要掄錘砸那人的腦袋,就感一股無可抗拒的氣勁透入經脈,全身一陣痠麻動彈不得。
洞天機倒也不是真生氣,他就是覺得峨無羈笨得有特點,有心鬧着玩玩。
他右臂高舉只用一根手指頭頂住峨無羈的腰眼,手腕一抖後者壯碩的身軀便似陀螺一樣轉動了起來。
他越轉越快,興高采烈道:“你是誰爺爺,要不要咱們先比比年紀,輸了的那個就學狗叫。”
峨無羈已經開始哇哇大叫,一陣陣的天旋地轉頭暈眼花,只覺得骨頭也要散架。
“老洞,再不停下你這輩子都別想知道自個兒的墳頭在哪兒。”
楚天曉得洞天機喜歡開玩笑,只是這種玩笑恐怕峨無羈不會喜歡。
這句話比天王老子的聖旨諭令還靈光,洞天機立即住手,將峨無羈往身邊一杵,怏怏道:“稀罕,有種你小子就把這秘密爛在肚子裡。”
楚天暗笑,伸出手扶住暈暈乎乎的峨無羈。
峨無羈的脾性雖然火爆,但也很有自知之明。遇到比自己更強更橫的,這傢伙絕不會傻乎乎地拿雞蛋碰石頭。
他瞪大眼睛打量洞天機,問道:“小楚,這老……老爺爺是何方高人?”
“他就是六百年前和劍魔寒料峭決戰風雲山巔的禹余天前掌門洞天機。”
“洞天機——”峨無羈倒吸一口冷氣,不相信地盯着洞天機道:“你不是早就死了麼?”
洞天機看到峨無羈驚駭的表情心中大爽,嘿嘿笑道:“誰說我老人家死了,不過是找地方打了個盹兒而已。”
楚天跟洞天機鬥嘴慣了,立馬補上一句道:“六百年,這個盹兒打得真舒坦。”
峨無羈不知端底,滿臉崇仰道:“好厲害,一個盹兒六百年,不愧是前輩高人!”
眼前青光一閃,洞天機懶得迴應他,元神一晃又鑽進元辰寶珠裡去了。
峨無羈詫異道:“老爺爺怎麼話也不說就走了?”
楚天忍住笑道:“他要回去睡覺。”
峨無羈深以爲然道:“嗯,我媽也經常這樣,最喜歡打瞌睡。”
洞天機元神上的三道封印解開,已經能將話音傳出元辰虛境,聞言不由得好奇道:“你媽是誰?”
峨無羈回答道:“我媽是雲中仙啊。不過她現在是殭屍,就睡在亂離火泊底下的一口大棺材裡。”
楚天體會到洞天機此刻鬱悶難當的心情,大笑道:“咱們別耽誤老洞睡覺,先解決了幽淵鬼尊再說。”
峨無羈一省道:“不錯,老子就是來找它算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