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八名黑衣護衛站立在鐵衣幫總舵的大門外,如臨大敵。
他們的手按在刀柄上,往常如狼似虎的氣勢蕩然無存,畏懼地看着臺階下的楚天。
楚天慢慢走近,蒼雲元辰劍斜背在身後,看他的神情,並沒有出手揍人的意思。
但八名鐵衣幫護衛仍然不敢怠慢。楚天一步步地走上臺階,他們就一步步地按刀後退,好像站在那裡就會沒命。
終於楚天停下腳步,對八名護衛說道:“告訴秦幫主,我來了。”
“吱呀呀——”忽然中門大開,門內的大院裡近百名鐵衣幫的幫衆刀出鞘箭上弦,殺氣騰騰佇立兩側。
鐵衣幫議事大廳的滴水檐下,歡長歌負手而立,秦觀天侍立在他的身後。
兩人的面前豎起了一根鐵樁,花容慘淡的殷紅鵝被五花大綁在樁上。
沒有看到全世鼐和元世亨被俘,楚天的心頭微微一寬,卻也有些奇怪。
難道昨晚他們離開松林,並不是來救殷紅鵝,還是發生了其他什麼意外?
楚天旁若無人地邁步走進大院,殷紅鵝的眼睛裡閃着光,既有擔心也有驚喜。
那天她潛入鐵衣幫總舵放火,本來已經成功,卻想多點幾處火頭,好掩護全世鼐等人撤走。不料歡長歌從天而降,一個回合就將她生擒活捉。
“楚天,雖然你殺死了我兒子,但秦某不得不佩服你的膽氣——你居然真的來了!”秦觀天的眼神裡飽含銘心刻骨的仇恨,“一命換一命,只要你立刻自盡,我可以放了這丫頭!”
楚天恍若未聞,望向歡長歌道:“你也是這樣想的麼?”
歡長歌怔了怔,說道:“人才難得,我倒很想收服你爲神府效力。”
說完他又搖搖頭道:“可惜,你未必喜歡我的這個建議。”
楚天道:“那是因爲我有一個更好的建議。你敢不敢再跟我打一次?贏了,我隨你處置;輸了,你放人!”
秦觀天暗吃一驚,唯恐歡長歌會答應下來,那麼無論輸贏自己都無法殺死楚天替子報仇。
他搶在歡長歌開口之前喝道:“做夢!既然進了這道門,生死由不得你!”說着話朝兩名貼身心腹使了個眼色。
那兩個心腹心領神會,猛然拔刀架在殷紅鵝的脖子上。
秦觀天獰笑道:“我數到三,要麼你死,要麼她死!”
殷紅鵝俏臉蒼白,叫道:“小兄弟,你快走。這些傢伙根本不講信義,就算你死了,他們也不會放過我!”
楚天眸中寒光如電,凝視歡長歌道:“看來你的手下另有主張。”
歡長歌冷哼了聲,看向秦觀天道:“秦幫主,莫非你以爲我不是這小子的對手?”
秦觀天被歡長歌冰冷的目光看得心頭一顫,但想到兒子死在自己眼前的慘狀,胸中怒火勃發,豁出去道:“歡聖使,殺子之仇不共戴天。這是秦某的私人恩怨!”
他不等歡長歌再說話,高聲數道:“一!”
楚天早在走進大院時就測算過距離,從自己站立的地方到捆綁殷紅鵝的鐵樁大約三十米遠。在這個距離上,他有足夠的把握施展出料峭六劍裡的一式“天外飛仙”,用蒼雲元辰劍凌空斬斷鐵樁救下殷紅鵝。
“二!”秦觀天盯着楚天,滿臉怨毒道:“這丫頭是爲救你才被我抓住。如今她的生死,全在你一念之間!”
楚天知道此刻歡長歌多半在窺覷自己的心念,他毫不在乎,冷冷道:“你請便!”
“好,我先殺了她然後再殺你!”秦觀天怒喝道:“三!”
楚天手按蒼雲元辰劍正要出手,就看見左側鐵衣幫人羣裡突然有個其貌不揚的中年漢子甩手激射出兩道精光。
“噗噗!”鐵樁前的兩名秦觀天心腹被暗器擊中胸口應聲倒地。
幾乎是同一時間又有一名鐵衣幫幫衆打扮的青年從人羣裡躍出,拔劍砍向鐵樁。
“有奸細!”秦觀天大吃一驚,縱身揮掌拍向那個要解救殷紅鵝的青年。
事起突然楚天也是一怔,在蒼雲元辰劍即將出手的霎那,將目標換成了秦觀天。
“嗚——”一道雪浪橫空出世,在空中拖曳出一片銀芒,殺氣之盛即使是站在百米之外的鐵衣幫衆依舊感同身受。
雖萬千人,吾往矣!
“呀?”秦觀天霍然色變,顧不得出掌傷人,急忙亮出判官筆全力招架。
他以前慣用的那對“子午判官筆”被楚天打得扭曲變形,只好換過一雙將就使用,卻如何禁得起蒼雲元辰石破天驚的飛劍一擊?
“當!”蒼雲元辰劍猶如天外飛仙破空殺到,將判官筆硬生生截成四段。
劍光如虹毫無凝滯地掠過,秦觀天一動不動站在原地,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一圈殷紅的鮮血緩緩從他的脖頸裡滲出,竟是整顆頭顱被蒼雲元辰劍切了下來!
楚天探手接住飛轉回來的蒼雲元辰劍,驚訝地發現歡長歌居然並未出手。
四周的鐵衣幫高手目瞪口呆,怎麼也不敢相信他們的幫主被楚天一劍斬首!
那邊殷紅鵝望着解救自己的青年,驚詫問道:“你是……”
那青年砍斷鎖鏈,笑道:“小師妹,你不認得我了?”
“元師兄!”殷紅鵝欣喜叫道:“你怎麼變成這副醜模樣……哦,我明白了,一定又是全師兄的主意。”
剛纔發射暗器的那名中年男子哈哈笑道:“小師妹,剛纔沒嚇着你吧?”
原來這兩人正是全世鼐和元世亨所扮。
昨晚他們潛入鐵衣幫總舵,發現到處戒備森嚴,又不知殷紅鵝被關在了哪裡。
全世鼐靈機一動,索性和元世亨改裝易容,扮成鐵衣幫幫衆潛伏下來。
方纔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楚天身上,誰也沒料到全世鼐和元世亨早已經混了進來,結果兩人突然發難,成功救下了殷紅鵝。
然而自始至終歡長歌都沒不帶任何反應,他就像一個局外人,冷眼旁觀這裡發生的一切。
“蠢材!”直到塵埃落定,他才用不屑的目光瞥了眼秦觀天的屍首說。
“殺了他們,爲幫主報仇!”人羣裡不知是喊了一嗓子,鐵衣幫近百名高手衝向全世鼐、元世亨和殷紅鵝,卻如有默契地遺漏了楚天。
楚天對身外的喊殺聲置若罔聞,凝望歡長歌道:“似乎你並不介意我殺了他。”
“他不過是北冥神府養的一條狗而已,而且是條不聽話的瘋狗。”
歡長歌說道:“你替我殺了他,很好。接下來該解決你我之間的事了。”
楚天抱元守一,梵度魔氣汩汩流轉護持全身,緩緩道:“不是所有人都喜歡做北冥神府的狗,比如我,就覺得做人比做狗自在!”
歡長歌笑了笑,說道:“借用秦觀天的一句話,進了這扇門,做人做狗由不得你!”
楚天回以冷笑道:“你不是我,所以我的事,由不得你來定!”
“唿——”楚天的丹田內梵度魔氣咆哮激盪,全身隱隱散發出金紅色的光霧,如霜如冰殺機凜冽。蒼雲元辰劍如雷呼嘯,升起一團白茫茫的寒霧好似亂雲飛舞,劍鋒映雪遙指歡長歌的眉心。
他的腦海一片空明,卻充滿了強大的必勝信念。
滿遭損,謙受益。
他用了幾乎一整夜和三百四十五株倒下的古鬆,體悟到了其中的真諦。
猛不代表強,暴不代表剛。
當蒼雲元辰劍以氣吞萬里的雄渾氣勢劈斬而出,卻在最後瞬間凝定在第三百四十六株青松上的時候,楚天知道自己成功了。
紅日東昇,青松依舊。
他的劍沒有在松樹表面留下哪怕一絲傷痕,所有的力量都在最後一刻被鎖定。
收發自如,存乎一心。
從此不再是用純粹的力量來驅動料峭六劍,而是用心駕馭。
力有窮盡,惟心無限;人有生死,惟道無邊——真正的料峭六劍本該如此。
“咦?”歡長歌驚訝地察覺到楚天劍勢的變化,再次施展搜神之術探查他的內心。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楚天的靈臺無喜無怒近乎無思,只有月色下寒料峭孤寂的身影與蒼雲元辰共舞。
六百年的滄桑,無敵的寂寞,在歷史長河中滔滔而來,滾滾而去。
“鏗!”蒼雲元辰彷彿回到了昔日的崢嶸時代,光瀾排山劍氣蹈海在蒼穹上劈出一道雪亮的天痕。
時間好像靜止,空間無限壓縮。
前一刻兩人之間還有將近百米的距離;但下一個霎那,蒼雲元辰已迫在眉睫!
歡長歌第一次感受到了來自楚天的威脅,就像冥神的召喚呼吸可聞。
殺意如芒在背,劍氣如鯁在喉。
他凝神窺覷楚天的心念,盡歡劍搶在蒼雲元辰斬落之前刺向楚天胸膛。
然而歷史不會照本宣科的重演,命運也不總是眷顧同一個人。
就在盡歡劍刺出的剎那,蒼雲元辰突然變招。
楚天側身橫空完全避開盡歡劍劍勢籠罩的範圍,劍鋒順着身勢驟然變向,直切歡長歌的喉嚨。
電光石火之間,從“裂海斷流”轉化到“睥睨六合”,就像風行水上般自然圓潤,沒有一點斧鑿刀削的生硬。
“怎麼會?!”歡長歌的搜神之術剛剛窺取到楚天變招的信息,蒼雲元辰就已經掃蕩了過來,快到他來不及做出預先反應。
但他畢竟不是秦觀天之流可比,瞬間施展出無瑕法身仰面後倒,縱劍斜挑楚天。
“糟糕!”在出劍的同時,歡長歌的靈臺感應到楚天心念的變化,意識到對方又要變招。
果然楚天的“睥睨六合”運轉到半途,蒼雲元辰劍毫無徵兆地迴帶身前。
“叮!”雙劍交擊,一股冰冷徹骨的寒流涌入盡歡劍,直迫歡長歌右臂經脈。
楚天居高臨下振聲出拳,拳勢渾圓剛勁,轟向歡長歌的小腹。
歡長歌急忙彈腿飛踢楚天鐵拳。
“砰”地聲兩人身軀齊齊巨震,各自向後飄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