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平方公里面積的濟濟島上,一羣身穿迷彩服的漢子正在進行緊張的碼頭施工,炎熱的熱帶海洋性氣候和灼燙的烈日似乎將小島變成了一個烤爐,碼頭上的兩百多名漢子卻在這連呼吸都感到困難的熱浪中揮汗如雨,默默辛苦工作。
肩掛上校軍銜的中年漢子開着一輛北京212吉普車,來到了幾名電焊工身邊停下,從車廂裡提出一桶滿滿的清水,輕輕地放置在乾涸的泥地上,再從車裡取出兩個綠色軍用搪瓷口盅,大聲說道:“小毛,還有你們幾個,快停下來歇一歇,先喝口水喘喘氣。”
兩名年輕的漢子放下手中的工具,大步走到水桶邊,伸出滿是鐵屑和塵土的污手,接過口盅飛快地舀水。兩人舔了舔乾裂的嘴脣,卻沒有誰喝上一口清冽的山泉,而是小心地端起口盅,走到兩個還繼續在焊接鋼筋骨架的同伴身邊蹲下,將口盅送到同伴嘴邊。
看到這一情景,國字臉的上校裂開大嘴笑了起來,他爲自己手下有這樣團結互助、親如兄弟的官兵而感到驕傲。
這是一個創造了多項海軍建設項目紀錄、擁有衆多功勳的優秀工程兵團隊,從祖國的海南島行程萬里,來到了印度洋上的濟濟島已經有一個月時間。全團九百餘名官兵幾乎每一天都在緊張的建設港口和島上營房設施中度過,繁重的勞作和炎熱的氣候,已經讓數十名官兵倒在了病牀上,但是這個英雄的團隊裡沒有任何的畏懼和怨言,從團長到普通一兵全都忘我地工作,許多人臉上和背上被曬脫了幾層皮,手上滿是豁口與血泡,但所有人都爲自己能在極具戰略意義的馬六甲海峽西入口處建設自己的海軍基地而自豪。爲了趕在建軍節前將這個全軍重點建設項目優質高效地完成,近千名官兵日以繼夜。爭分奪秒,全力以赴。
“政委,我看這天氣和風力,恐怕待會兒要下大雨。”一個全身衣褲佈滿一塊塊地圖般結晶汗漬的壯實青年擦掉嘴上的水珠,揉着痠疼地腰部走到了上校面前。
上校半閉着雙眼。遙望着波濤延綿的西方海面,再觀察岸邊不停搖擺的樹木片刻,點了點頭,隨口說道:“看這陣勢,說不定還會有六到七級的西南風。根據溼度感覺判斷,很可能會有大暴雨……小毛。等會兒你通知連裡的弟兄們注意一下,要是風力加大,就馬上給我收工,安全要緊!”
小毛指指鐵架上飄揚地紅旗笑道:“沒問題,估計還能再幹個半小時。現在每一分鐘我們都要抓緊。否則就被東岸施工的三連給趕超了。這杆紅旗我不能讓別人奪走。”
“你的腰傷怎麼樣?不行別硬撐着,還有一百多天苦幹等着你呢,要是你也倒下了,連隊由誰來帶?”上校關愛地責備問道。
小毛哈哈一笑,隨即沉下臉。想了想低聲問道:“政委,我們指導員的傷好點兒了嗎?”
上校搖了搖頭:“衛生隊的抗毒血清好像不頂用,唉……沒想到這個小島上的蛇這麼毒、這麼怪,你們指導員老費全身浮腫,一直無法消退,二營長也已經昏迷兩天了。魯醫生說要不是當時及時吸出大部分毒液。恐怕二營長就是第六個倒下地人,如今還有四個被毒蛇咬傷的弟兄生命垂危。我擔心等國內把特效藥帶到,一切都晚了啊!”
小毛聽了難過地低下頭,突然聽到岸邊戰士的高呼聲便擡頭望去,只見一艘三百噸左右的無舷號漁船正在向岸邊駛來,己方的兩條小型武裝快艇一左一右,行駛在深灰色地漁船左右,快艇上地警衛連連長林海正站在船頭,與漁船上的一個高個子漁民對話,快艇上荷槍實彈的弟兄們握緊鋼槍,警惕地監視漁船上的一舉一動。
上校清楚地看到漁船固定在右舷上的一艘小型快艇非常先進,與海南走私分子常用地那種時速六十節的強悍“大飛”一模一樣,而駕駛艙上僞裝得很好的軍用電臺天線,自然瞞不過上校的眼睛,對這艘形跡可疑的漁船,他心中不由得警惕起來。
漁船在距離海岸三十餘米的海面上落錨停下。林海指揮自己乘坐地巡邏快艇靠岸,跳上臨時碼頭跑到上校身前立正敬禮:“報告政委,巡邏中發現這條不明國籍地漁船靠近我們海島,攔截後對方聲稱即將有八級大風和暴雨到來,要求靠岸停泊,躲避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
“不明國籍?這個地方除了緬甸、印尼和南面島嶼地印度人之外,還有哪個國家的漁船會到來?上船檢查了嗎?”政委嚴肅地問道。
林海有些爲難地回答:“他們說只靠岸停泊,不離開船隻,躲過颱風就走,因此我們不好強行上船檢查,不過……和我對話的那個高個子竟然會說我們中國話,似乎和政委你的口音差不多,讓人很是納悶,這個地方怎麼會有人說普通話?他們會不會是從國內僱來的船員?”
上校聽完後大感興趣,叫上林海一起登上巡邏艇,向漁船靠去。
斜靠在船舷上的陳濤(小六)看到快艇緩緩駛來,對身邊的孫伏波低聲笑道:“波哥,來了位上校,估計是問話來了。這可是和你原先同屬一個戰壕的戰友啊,千萬別引起誤會了,哈哈!”
“看樣子他們是海軍工程兵部隊的,我原來是陸軍,兵種不同。”孫伏波笑着說道:“不過說是同一個戰壕的也可以,畢竟大家都是在八一軍旗下服役的嘛,哈哈……這幫傢伙不用說,肯定是來建設濟濟島海軍基地的。我聽說他們租到這小島,康總在其中幫了不少忙呢。別擔心,這些軍隊的規矩我都清楚,不會造成誤會的,頂多問上兩句,只要不上岸,他們就不會爲難咱們。”
由於不到百噸的巡邏艇比漁船矮小很多。上校只能敬了個禮,昂起頭大聲問道:“這裡是我們的軍事基地,請問貴方是哪國的漁民?有什麼要我們幫忙嗎?”
孫伏波一聽對方普通話裡濃郁的重慶口音,心裡頓感十分親切,心念一動。隨即捅了捅小六。小六隻好用廣東湛江一帶的普通話回答:“根據風向風力和天氣變化情況判斷,一小時內很可能有八級以上地暴風雨襲來,我們的船隻太小了,因此只能借貴方寶地停留片刻,風暴一過我們馬上就走,哈哈……至於幫忙嘛。暫時就不需要了。”
上校所在的部隊總部就設在湛江港,一聽小六的口音,暗自驚訝,不由得仔細打量起笑容可掬的小六、孫伏波和船舷上地幾個年輕船員,突然看到漁船尾部兩個年輕人正在興奮地注視着水面。其中一個黑壯的傢伙揚起手中四十公分左右長度的袖珍漁叉。低哼一聲,大手一揮,小漁叉“嗤”的一聲沒入海面,黑壯漢子提起連接漁叉尾部的細繩哈哈一笑,一條胳膊粗兩米多長的斕海蛇被鋒利地三股魚叉刺穿七寸。很快被黑壯漢子提離了水面。
沒等懸空掙扎的碩大海蛇拉上船舷,黑壯漢子拔出腰間的鋒利匕首飛快一揮,將猙獰的蛇頭砍落水中,興奮之下對身邊的夥伴大聲說道:“願賭服輸,快把兩包煙給我送來!哈哈……通知汪頭,油炸後蘸着椒鹽吃。錘子地!嘴巴都淡出鳥來了…….”
上校見狀大吃一驚。黑漢子一口四川江城話與自己同出一源,更驚訝地是。黑壯漢手中的毒蛇正是遍佈島上咬傷衆多戰友的罪魁禍首,此刻看到黑壯漢若無其事飛快剝下蛇皮的瀟灑樣,上校和林海等人對他驚人的飛叉技藝和膽量都佩服不已。黑壯漢對上校等人咧嘴一笑,提着血糊糊地粗長蛇身回到船艙。
上校這才轉向小六高聲讚道:“你的夥計真是厲害!這種海蛇可是很陰毒的,身上的斑紋與岸上的落葉差不多,我們不少人都被這種毒蛇咬傷了,沒想到你們對它一點兒也不怕,佩服啊……兄弟是華人吧?這地方距離主航道不遠,很少見到漁船在這片海域捕魚的……你們地漁船怎麼會沒有船號?”
小六當年跟隨康寧一年有餘,在康寧地細心傳授下,對付海蛇咬傷很有一套。聽到上校提起他們中間有人被咬傷,就知道如果沒有對路的蛇傷藥將會很麻煩,輕者周身浮腫痛苦不堪,重者十二個小時之內性命難保,因此小六略作遲疑,也不回答上校地問題,反而大聲問道:“你們那些被蛇咬傷的人治好了沒?”
上校聞言心中頓生希望,知道這些長期趕海的漁民對醫治海蛇咬傷有辦法,於是顧不得細加盤問,便搖了搖頭回答:“沒有,我們帶來的抗毒血清對這種毒蛇似乎不管用,兄弟,你們會治這種蛇傷嗎?”
小六沒有回答,笑了笑轉身離開,不一會兒拿出一個塑料袋紮緊袋口扔給了上校:“裡面的兩瓶藥是醫治此類海蛇咬傷的特效藥,如果信得過我們的話你就拿回去救人吧,這兩瓶夠二十個人用的了。紅色藥丸內服,綠色藥粉膏抹在傷口上,一日兩次,三天就好。好了,我們也不打擾你們,風暴快來了,我們也得準備準備,等風暴過去我們就走,你請回吧。”
上校接住塑料袋,想了想命令巡邏艇回到岸邊,叮囑林海幾句,連忙駕車進入了密林中的營地。
小六和孫伏波並肩走向船艙,走出幾步後,孫伏波突然想起了什麼,停下腳步焦急地問道:“小六,你把藥瓶上的使用說明標籤撕下來沒有?”
“哎呀——糟糕透了!我居然給忘了!”小六後悔地往自己腦袋上猛擊一掌。
孫伏波嘆了口氣:“算了,我記得藥瓶上用中緬文字印有緬東藥業的名稱,麻煩的是軍用品的特有標誌,希望他們不會想得太多。不過,你今後得多加註意,好在他們是友軍,估計不會四處張揚的,否則很可能會因爲這個小小的疏忽而暴露我們的身份。”
“我牢記心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