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自處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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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賢見到月夕,微微一怔,遲疑道:“這位姑娘的聲音好生熟悉。”
“是麼?將軍從前見過我?”月夕笑道。
“姑娘的聲音和一個人有些相似,”趙賢突然話音一變,恨恨地道,“若讓我見到那個小妖女,定饒不了她,抽她的筋扒她的皮……”他挑眉瞪眼,對他話裡的小妖女簡直就是恨之入骨。
“將軍被人抽過筋扒過皮麼?不然你怎麼曉得如何做呢?”月夕“咯咯”地笑起來,越笑越開心,笑得幾乎都靠在了趙服的肩上,笑得趙賢面上大有窘態。趙服淡淡一哂:“趙賢將軍既有要事在身,在下便不打擾了?就此告辭。”
月夕卻不肯走,笑問道:“那位公主要尋什麼東西?”
“說是方纔在這裡遺失了一根簪……”趙賢見月夕笑得天真,也不像是故意嘲笑自己,便也釋然一笑,隨口答了她一句,又忙着指揮着士兵到處尋。
他對月夕還算友善,對她方纔的胡言亂語也沒放在心上,月夕的問話也都一一回答,顯然並非傲慢之人。可他從頭到尾也不好好稱呼趙服一聲,態十分倨傲,像是對趙服不滿已久。
趙服只欲帶着月夕離去,卻見到月夕正望着他,笑中包含深意。忽然間心念一動,想起方纔在這裡遇見花五的那個女,他借用的簪還在懷裡,未曾歸還。再想到她雍容秀雅的面容,突然幡然醒悟:“莫非她就是……”
“她是誰啊?”月夕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卻猛地將手一掙,趙服早有防備,將她的手緊緊握住。她轉身便揚聲叫道:“喂,那位將軍,有人撿到了一根簪,不曉得是不是那位公主的?”
趙賢聞言,立刻大步走了過來,狐疑地望着兩人。趙服無奈,只得從懷裡摸出了那隻白玉簪,上前遞給了趙賢:“玥公主要尋的,可是這個?”
趙賢接過白玉簪,一瞥之下便大喜道:“就是這支簪,你從哪裡得來的?”
“便是在那邊拾到的,”趙服隨手指了一個地方,“既是公主之物,便請趙賢將軍代爲交還。”
“也好,”趙賢將白玉簪往懷裡一放,終於對趙服客氣了兩句,“我等下自然會在玥公主面前爲你美言……”他又瞥了一眼月夕,轉口道:“爲你遮掩今夜之事……”
趙服淡笑了一聲,拱手爲禮,便拉着月夕離去。月夕笑咪咪地在他耳邊問道:“他要爲你遮掩什麼?”
趙服嘆了口氣,轉過身苦笑道:“沒什麼。可有一件事,再遲些便不曉得要等到什麼時候了。”
“是什麼?”
趙服卻再不說話,只是拉着她的手繼續走着。不過片刻,便見到前面一個當街的房,支出一個簡陋的竹棚,掛着一盞已經被煙火薰黃了的風燈,門口的石階上坐了幾個人,人人手中端着一碗麪。屋外支了一個大鍋,正燒得熱氣騰騰,屋內只是鋪了一張席,連個席案也沒有。
一個老頭,滿頭白髮,一臉的皺紋,手裡拿了一個大勺,正樂呵呵瞧着門口的一羣人。
趙服拉着月夕走近了些,那老頭一瞧見趙服,忙不迭地從屋內出來,指着屋內的席。叫道:“快進來,快進來坐。”
他又瞧見月夕在一旁,趙服正握着她的手,愣了一愣,可又立刻咧開了嘴,笑咪咪地上上下下打量了月夕好幾眼。才連忙從鍋旁拿了一塊抹布,在席上抹了抹,埋怨趙服道:“這麼個清清爽爽的小姑娘,你也不先跟我說一聲,我好打掃一下。你看這裡髒的,叫人家小姑娘怎麼落腳?”
“福伯,不妨事。”趙服坐到了席上,對福伯道,“我們來吃麪……”
“曉得,曉得,你來了自然要吃福伯做的面。”福伯樂呵呵地招呼,“剛好只剩下兩把面了,你和小姑娘,一人一碗。”他轉身正要去下面,看到月夕仍是站着,他忙伸手拉了拉月夕:“坐,坐,福伯給你做一碗麪吃。”
福伯的手上又是油污又是灰塵,月夕眉頭一皺,正想躲開,可一瞧見他開懷的樣,猶豫了一下,默默地坐到了趙服的身旁。
她一向是愛乾淨的,可這又髒又油膩的席,她卻坐了下來。
“福伯,要兩碗素面。”趙服高聲叫道。
“好嘞……”福伯爽快地答道,可嘴裡仍是嘟囔,“怎麼突然改吃素面了。”可他又“嘿嘿”地笑起來:“素面好,素面好,還是吃素面好。”
他雖然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卻同趙服月夕一樣,曾經年輕過,卉姬明白的事情,他也一樣看得明明白白。
他麻利地做了好兩碗麪,一手一碗,端到了趙服於月夕面前。只是這一碗素面,雖然沒有臊作料,可上面還是灑了不少香蔥。月夕伸手接了過來,又放在了面前的席上,一動不動。
“姑娘,吃啊!”福伯好心的勸月夕。月夕蹙着眉,躊躇着去端面,趙服卻伸手將她手中的碗接了過去:“福伯,她不吃葷腥。”
“哎喲,吃得這麼素淨啊,那還有什麼味道……”福伯一看月夕的表情,拍了一下大腿,“福伯給你再下一碗。”他才走出兩步,又退了回來,爲難道:“只剩下這最後兩把面了,這……”
“不妨事,我來。”趙服拿着箸,將月夕碗裡的蔥一顆顆地夾到了自己的碗裡。
福伯就一直站在一旁看着,有些驚訝,又咧開了嘴,笑着笑着,突地拿起手裡的勺,猛地敲了一下趙服的頭:“死小。”
“咚”的一聲,將月夕嚇了一跳,可趙服仍是笑嘻嘻的,不以爲意。福伯卻又抹着眼睛,抽噎了兩聲,咧開了嘴,面上都是祥和與歡喜,看着趙服和月夕。
“算了,給我罷。”這樣的場面,月夕異常尷尬,便伸手去奪碗。趙服以肘輕輕一擋:“就好了。”
月夕訕訕地收回了手,心中只覺得又怯又拘束。她自小到大,隨性所爲,從沒有不敢做不能做不曉得如何做的時候,可此刻卻分外的束手束腳。
是因爲她從未面對過福伯這樣的老人,所以有些怕麼?可福伯又不是什麼凶神惡煞,不過是這世間一名最普通不過的老人家罷了。
她擡頭看了福伯一眼,福伯又擦了擦眼,轉身坐到了門口的臺階上,胳膊搭在一個吃麪的人的肩膀上,嘴裡還在念叨:“素面好,當然是素面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