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女兒放學。雨後天晴,陽光如金,照得人睜不開眼。
排隊前面一女子撐開太陽傘,正好遮住了自己臉上陽光,他愜意地享受着傳來的陣陣幽香,心裡暗自樂着,已婚男子總是爭着來接孩子,原來還有這待遇啊!
語嫣和一個漂亮女孩手牽手走出來,看到寧致遠揮手,喊道,老漢吶,你終於來接我了呢。然後,大方地對同學說,雨軒,那是我爸。雨軒睜大眼睛,說,你有爸真好。
語嫣牽着同學手,對着那打傘女士甜甜喊道,葉阿姨好!那女士拉着雨軒,愛憐地摸摸語嫣的頭,問,誰是你爸啊?語嫣指着女士身後說,這兒呢。
寧致遠一臉燦然,微笑說,您好,是我寧致遠。那女子驚訝道,你是寧致遠?!你是嶽州縣臥龍鄉那個寧致遠吧?我是葉夢啊!寧致遠當即驚訝萬分,驚叫起來,哇,還真是葉夢,你都變完了呢!
兩個小傢伙面面相覷。寧致遠對女兒說,葉阿姨是爸爸初中同學呢!聽這麼一說,兩小傢伙頓時高興地抱着一團。
寧致遠這才認真打量起老同學來,一身白領打扮透露出成熟氣質,早已不見了初中稚樣。葉夢微笑着說,致遠,你變化真大,瞧你肚子都長出來了。這時,人羣變得擁擠,寧致遠便說,我們邊走邊說吧。然後各自牽着孩子往外走。
來到停車場,葉夢問,你在丘川工作啊。他回道,沒呢,還在嶽州,語嫣媽媽在丘川圖書館上班。葉夢嫣然一笑說,好單位呢。他笑着問,你呢,聽說你讀大學後,便杳無音訊。她回道,省委組織部。他大驚,原來蘭心月說的葉夢居然還真是自己初中同學。
見時間不早,兩人互留電話,依依不捨地道別,相約週末找個時間好好聊聊。
回去路上,葉雨軒問,媽媽,語嫣她爸真帥,真是您初中同學啊?葉夢迴道,是啊,我們倆一個班的呢。雨軒拍着手笑,真巧呢,你們倆一個班,我跟語嫣也一個班。
回到家,語嫣迫不急待地嚷道,媽媽,雨軒媽媽居然是我老漢初中同學呢。驚得薛韻詩一愣一愣的,見寧致遠含笑不語,問道,真的啊?他點點頭說,是的。薛韻詩叮囑,那還真巧呢,你和雨軒要成爲好朋友。語嫣撇撇嘴說,本來就是好朋友,瞎擔心。薛韻詩嚷起來,瞧你女兒,總是懟我。寧致遠摸摸女兒頭,愛憐地說,不許這麼說媽媽。語嫣偷笑一聲,趕緊答應着,遂蹦跳着去書房做作業了。
第二天上午,寧致遠三人提着嶽州土特產來到大舅哥家裡,二老高興得合不攏嘴。聽說薛仁熙還在開會,笑着說,薛市長真忙呢。薛鵬飛接過話說,姑爹,你們工作真有那麼忙嗎,我爸連續好幾周都沒回來了呢。寧致遠含笑說,還真忙呢,我不也有兩個月沒陪語嫣了嗎。薛鵬飛嘖嘖兩聲,遂起身禮貌告別,回小屋去忙學習了。
看着小夥子背影,寧致遠感慨,鵬飛長大了呢。羅幽蘭愛憐地說,高三了,每天晚上熬到深夜十二點,有時候凌晨一兩點都沒睡。韻詩說,讀書辛苦唄,現在讀書都這樣,語嫣晚上近十點才能完成作業。
晚飯前,薛仁熙居然趕了回來。一進屋就嚷着,再不回來,媳婦怕都不要我了呢。羅幽蘭臉紅起來,嬌嗔地說,還曉得回來啊,以爲你在昭覺市安家了呢。寧致遠便哈哈大笑。韻詩上前替哥哥拿出拖鞋,服侍他穿上。
韻詩爸高興地從屋裡拿出一瓶醬香酒,笑着說,你哥倆喝點吧。韻詩媽接過話說,是你想喝點吧。薛仁熙笑着說,讓爸喝點吧。韻詩媽還是不讓。寧致遠便說,媽,讓爸少喝點吧,平時他也不喝的。見女婿發話,韻詩媽便笑着說,老頭子,聽致遠的,少喝點。韻詩爸高興得像個孩子,連連說,致遠要經常回來,不然幾個月我都喝不到酒呢。家裡頓時響起一片笑聲。
薛仁熙邊喝酒邊說,鄧世勇出身名門,父親是丘川政協副主席,岳父更厲害,京都紀委副書記,只怕是還有大作爲的。寧致遠感慨說,天下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啊。
薛仁熙點點頭,對父親說,爸,李叔出面了,省委組織部已經找我談話,我將任昭覺市常委、宣傳部長呢。寧致遠笑着說,哈哈,厲害!
韻詩爸緩緩說,老大呀,背景不是唯一的,關鍵在你自己,李叔也快退下來了,以後的路自己走吧,人家致遠就不錯,一切靠自己呢。
薛仁熙佯嘆口氣,笑道,知道啦。打趣地朝妹弟說,瞧,你一個小小縣上的常委,在爸心目中可比我高大多了,真是想不通呢。寧致遠只得尷尬地笑笑,端起酒杯碰碰,一飲而盡。薛韻詩湊上來,趴在哥哥身上,嬌嗔地說,老大咋還是這樣呢,既然人家是小小的縣常委,你這個市委大常委就袖手不管?薛仁熙趕緊說,管,管嘛,調到昭覺市來啊,找個地方任副書記估計還是沒問題吧。
寧致遠喝口酒,自顧自夾菜吃。其實,他心裡有些震動,若不是羅婉君和蘭心月,自己現在也未必能是縣委常委的。薛仁熙正色說,致遠,不管地市還是縣區,只要在決策層,隨時都要保持絕對清醒。寧致遠點點頭回道,是,謝謝哥。一邊喝着甘洌醇酒,一邊想,要是沒有那段不愉快該是多溫馨的啊。他看看薛韻詩,正好遇到她看過來的目光,微微露出笑容說,打點飯上來吧。
週日上午,寧致遠挪挪疲倦的身子,想起與葉夢的約定,遂打電話過去,相約昨日時光咖啡店。薛韻詩撇撇嘴,抱起語嫣衣服洗去了。寧致遠笑笑,換上衣服,颳了鬍子,吹着口哨走出門。
語嫣看看薛韻詩,問,媽媽,你想去嗎?薛韻詩有些尷尬,趕緊回,哪有啊,我要陪幺兒做作業呢。語嫣咯咯地笑着說,我看你有些不高興呢,是吃醋吧,葉阿姨和你一樣漂亮。韻詩被女兒看穿心思,臉上頓時浮起紅暈。
昨日時光咖啡店位於古街小巷,牌匾陳舊很不起眼,葉夢打來好幾個電話才找到。走進咖啡店,看見寧致遠靜靜地坐在窗前看書,有陽光映在他臉上,顯得成熟、穩重、儒雅,不由得露出了微笑,感覺世界變得柔和起來。
輕輕坐在對面沙發,見寧致遠擡起頭,便不好意思地說,雖然長期在丘川,但很少出來逛街。寧致遠微笑道,那是呢,省委組織部幹部哪裡能隨便到市井之地來呢。葉夢撅起嘴脣,埋怨道,你變了呢,讀書時候多內向的,現在縣領導了就油嘴滑舌了。寧致遠便小聲地打起哈哈來。
兩人坐在咖啡店,一起回憶起年少往事。聽到魯老師和張明燦、胡古月、許一生幾個同學近況,葉夢不禁唏噓不已,羨慕地說,在嶽州工作真好,不時還可以見見老師同學,不像我在丘川,沒啥同學呢。寧致遠問,大學、高中同學也沒有嗎?葉夢笑着說,有,但幾乎不聯繫,大家都忙呢。
寧致遠想想,突然提到蘭心月,說每次提起你的時候,我一直懷疑是不是你呢。葉夢理理齊耳短髮,抿口咖啡說,最初常務人選並不是蘭姐,不知怎麼曲部長就改變了主意。寧致遠保持微笑,定定地看着她。
葉夢有些不好意思,紅了臉,低下頭喝咖啡。
半晌,她問,在下面當縣領導,很不錯吧?寧致遠覺得跟省委組織部領導聊職務有些尷尬,爲轉移話題隨口問,雨軒爸在哪上班呢?葉夢擡頭回道,京都工程院搞研究的。他由衷讚道,厲害!葉夢低下頭,攪拌着咖啡,半晌才說,離了。他驚訝十分,沉默會兒才說,對不起哈。
葉夢仰起臉,笑着說,都離好幾年了,女兒現在跟我姓呢。他哦了一聲,心裡明白,定是傷得很深,每個人婚姻都有各自不一樣的際遇,這或許就是生活。
他們彼此都沒有談起這些年承受的歲月艱辛,老同學不期而遇,這是人生一大幸事,有此便足夠。
兩人看着窗外,陽光和煦正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