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寧致遠突生跑步念想,翻身起來,穿上運動服正準備出門,聽見雪韻詩喊,致遠,你手機響了。他折回臥室,接起電話,就聽見江河說,小寧,今天上午你待我去市上開全市項目會,我已經向紹寧書記請假了的。他回道,好的,我馬上出發。掛了電話,他只得換了衣服,打電話讓老範趕緊來接。
車從二小學校出來,透過玻璃看到兩個熟悉身影,許凡跟許芸穿着運動服在一起跑步,他微微笑一下,按上了車窗,拿出今天彙報材料看起來,不時作個修改。
剛走進長寧市委三號樓會議室,萬紹寧書記領着市級領導魚貫而入,他趕緊拿出彙報材料再次看起來。
輪到嶽州彙報時,寧致遠擡起頭,看到市長鄧世勇看過來一眼,便拉過話筒開始彙報起來。他並沒有看稿子,以簡潔語言彙報了全縣項目推進和固定資產投資完成情況,特別將固定資產投資庫存及投資報送賬目算得尤其清楚。萬紹寧聽他彙報完,微微頷首。
正在做會議筆記,手機震動一下,信息跳出來:彙報不錯。他微笑着擡眼看了看蘭心月,遂又低頭認真聽起來。
鄧世勇市長講話對全省項目推進態勢、長寧當前重點項目情況及存在的問題作了全面分析,多次提及嶽州工作抓得紮實。寧致遠心情大好,臉上保持着謙虛微笑。
萬紹寧書記最後提了幾點要求,說到具體項目時,突然停下來問,嶽州大橋維修加固工程推進如何了?寧致遠趕緊回道,報告書記,該項目正在進行收尾,同步啓動了驗收方案,準備請省上橋樑專家實地踏勘,預計十一大假前投入使用。萬紹寧讚許地說,項目工作最核心一條就是落地見效,數據要清楚細緻,剛纔嶽州這位年輕同志就不錯,俗話說,把戲要過手,心中才有數!抓經濟工作就是要實在,帳算清楚了,有問題怎麼解決,下來就按照這個方案落實,指標才上得去啊!
會議結束後,寧致遠看見,萬紹寧看了一眼寧致遠,側耳聽着身邊鄧世勇在說什麼。他合上筆記本,隨着參會人員朝外走。
剛走到停車場準備上車,蘭心月打電話來說,不來坐坐?他笑着說,好的,馬上。遂提着公文包,向蘭心月辦公室走去。
敲開門,見蘭心月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他便笑着說,姐,今天風采照人啊!蘭心月一襲藍裙,撫撫齊耳短髮,微紅着臉指指班前椅,小聲道,今天表現得真好,散會時萬紹寧書記專門打聽你的情況,鄧市長說了你名字,我又詳細說了你情況,祝賀你,萬書記注意到你了。他謙虛地回,就是常規彙報而已啊。蘭心月笑着說,正是普通工作纔看得出水平呢。他摸摸頭,低聲來了一句,早知如此,江河肯定後悔沒親自來。
蘭心月臉色凝重說,前幾天聽瀟雪部長說,江河要求調整常委分工,讓唐興鵬任常務,施晚晴分管總工會,你去任宣傳部長,張俊任常委、辦公室主任。寧致遠嘿嘿地笑起來,說,挺好啊,我樂意呢。
蘭心月白了他一眼,正色說,我沒同意。他笑着說,同意嘛,挺好的,最近嶽州不大順暢。忽然低聲說,響水灘電站必出大事呢。蘭心月默然不語,沉吟一會兒說,江河提出調整常委分工可以,或許對於你來說,是個機會。見他不解的樣子,蘭心月笑着說,我給瀟部長商量了一下,是需要調整了,但不是嶽州縣委意見。他說,服從安排吧唄,哪個崗位都無所謂的。
蘭心月看看手錶說,吃飯還早噠?他轉頭看看沙發,狡黠地露出笑容。蘭心月頓時臉紅到耳根,拿起桌上的材料佯打過來。他輕腳輕手起身,過去將門反鎖上,回身來到辦公桌後,開始翻越高山、穿過平原、醉於草地。
陣陣戰慄讓她俯在桌上,任由驚濤拍岸。待浪潮平息,她低聲嬌嗔道,待會還有會,怎麼出去啊。他嘿嘿地抽着煙,理理被抓亂的頭髮,笑着說,真想欣賞那幅美麗畫面。她打了一下,悠悠地說,冤家啊,怎麼就遇到你!
走出市委機關大院,寧致遠看看陰暗的天空,這長寧像被嶽州傳染,最近也一直小雨晰晰。
回到嶽州辦公室,小簡低聲說,常委,上午薛縣長已經定了改制方案。說完,遞過來一本材料。寧致遠接過來,認真看起來。這次修改後的方案,如果不清醒的話,還真看不出國有資產被賤賣,只是職工安置較上次有明顯調整,基本達到了上次自己提的要求。但想到薛已經定下來了,他氣得將方案甩到地上,倒在椅子上生悶氣。簡雲天輕輕撿起方案,放到桌子上,拉上門出去了。
寧致遠判斷,這次損失起碼在一億五以上,這張俊真是沒腦子,自己主動背上了火Y桶,不知何時被炸飛都不曉得。他心裡在生疼,張俊才從機關出來的一個小夥子,就這樣被毀了。自己人微言輕,也想不出什麼辦法挽救,一陣苦惱深深籠罩在心頭。
改制工作進入實質性推進階段,在嶽州賓館正式簽約後,鵬雲集團入駐響水灘電站,改名爲鵬雲水電站。寧致遠藉故沒去響水灘參加盛大的入場儀式,獨自一個人站在紫竹公園頂上,默默地看着遠方。
史零零的離去,自己身邊再沒一個靈魂知己,心中苦悶無處述說。
這時,拾級而上來一位身着唐裝的老者,稍稍平息喘氣,坐在紫竹亭木軒上,望着遠處的縣城,喃喃地說,大變樣了啊!
寧致遠站起來,走進紫竹亭,挨着老者坐下,笑着問,老人家外出多了吧。老者摸着長鬚說,是啊,抗戰參軍後,今天第一次回來啊,再也看不到原來模樣了呢。他說,嶽州這些年變化很大,老人家的老家在什麼地方呢?老者回道,十八梯。他一愣,彷彿聽史零零說起過,十八梯曾是一家地主宅,那裡走出去一位將軍。他疑惑地問,老人家姓吳?老者驚訝地轉頭看着他,笑着問,你怎麼知道?他回道,聽朋友說起過,十八梯吳家,走出去一位將軍呢。老者蒼老的臉上露出開心笑容,早已不是將軍了,退休在家養老呢。
他哈哈笑着說,吳老,走,我請你吃嶽州米卷,家鄉味。老者笑着說,好啊,我 在街上找了很久也沒找到呢。
陪着吳老下山來,穿過幾條街,來到一個狹窄小巷小攤前。花白頭髮的老闆笑着招呼道,寧書記,你又來吃米捲了啊?寧致遠笑着說,我請吳老嚐嚐家鄉特色呢。吳老摸着鬍鬚,深吸一口氣,點頭說,就是這味啊!
見吳老被辣的直慨眼淚,他連連說,太辣就別吃了吧。吳老說,很多年沒吃這香辣味道了呢,做夢都想,現在吃到,止不住想起我爹孃來。說完,止不住老淚縱橫。
寧致遠默默陪着吳老吃完米卷,再帶着去了幾個老地方,見時間不早,提議一起吃午飯。吳老搖搖頭說,我得回京都了,孫女都打了好幾個電話了,我讓她在嶽江邊等我。他讓老吳開車過來,一起送吳老到了嶽江邊
陰雲下的嶽江,依然清澈,浩浩蕩蕩向東流。老碼頭邊,一輛豪華越野車旁,站着一位戴着墨鏡的長髮年輕女子,驚訝地看着從車上下來的兩人,快步走過來攙扶着吳老,微嗔說,爺爺,我說陪你又不讓,沒出問題吧,還讓人送過來?寧致遠笑着說,吳老沒事的,我們相遇結伴而行。那女子露出皓齒,摘下眼鏡,操着純正京都話很有禮貌地說,謝謝您哈!
待吳老坐上車,他走進車窗邊告別,說,吳老,幾年後再回嶽州,一定還有更大變化,你相信我們這輩年輕人,一定發揚您老一輩人的嶽州精神,幹出一番事業,讓嶽州人民生活一天比一天幸福!吳老頷首微笑說,聽米卷攤老闆喊你寧書記,小夥子,你是嶽州書記嗎?他笑笑說,不是,我以前當過鄉鎮黨委書記,大家習慣這麼喊。年輕女子接過話問,請問,你叫什麼名字呢?他猶豫了一下,避開那投過的美麗眼光,說,我叫寧致遠。
看着遠去的車子,他蹲在水邊,撿起一顆石子,平着睡眠用力扔出。石子劃出幾個水圈,最後沉下去。他興奮地喊,老範,來,我們玩玩丟石子。老範面露微笑,看着他像孩子般雀躍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