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仙來客棧,顧昊顧泉二人都是滿面氣憤,心生不甘。就連走起路來那步子都在宣泄着他們的不滿。要不是顧忌陳如風乃是天風幫幫主,他們早就翻臉打人了。平時他們在長安城呼風喚雨,橫行大道上又有誰敢阻撓?偏偏今日被陳如風『逼』得像兩隻毫無尊嚴的過街老鼠一樣,實在讓人憤怒至極!
二人都同時握緊了拳頭上的關節,發出咔嚓的可怕聲音來,雙目更是殺意大放。跟在他們身後的江晟天眉目帶着深思,靜靜地望着他們的一舉一動,幾可感受到他們身上盛放出來的暴怒之意,只是不好發作。
顧昊驀地站住了腳步,回首望向仙來客棧,顧泉也同是跟着他的腦袋往後望。只聽到顧昊口中切齒地說道:“陳如風,我必定要讓你吃不着消!我要你清楚,這裡是長安城,不是天風幫!”
江晟天聽到他這樣的氣惱之言不禁覺得心中好笑,難道這兩個人真的認爲他們就是長安至高無上的人麼,他們難道還真的漠視皇帝的存在麼。
儘管心中是這樣想,不過他的臉上依舊保持着一貫的恭敬笑意,這兩個人可不是他現在所能得罪的。
二人哼了一聲,視線移回到大街之中川流不息的人海,似乎一切他們所看到的都令他們心感厭惡,尤其是那些身穿粗麻布衣的凡夫俗子,此刻在他們看來就像是礙眼的蟲蟻一樣。一些途經之人看見了顧昊顧泉二人眼中閃動着的兇光,連忙都避之則吉地加快了腳步,迅速地離開二人視線範圍。
江晟天彎腰拱手走近二人身旁,道:“希望兩位顧兄能夠仔細考慮我們的合作,我江晟天無論何時都會靜候着二位的佳音。”
此刻二人都是心正火燒,又怎會理會江晟天之言。顧泉冷眼瞥向他,似是想起了什麼,冷笑一聲道:“聽說江公子也是天風幫幫主,不知因爲何事而要淪落到相府之中呢?”
江晟天面『色』微變,嘴角抽搐了一下,一股火氣直衝上喉,不過他還是很好地把持住了自己,沒有讓它發作,只是笑容減淡了許多,緩聲道:“顧兄言重,這實在說不上是什麼淪落。相反,在下反倒是覺得,在相府要比在天風幫要好得多。”
說出此話時,江晟天下意識地往陳如風所在的仙來客棧望了一眼。
“合作之事,若你們還堅持五五分賬,絕無可談之地,你回去就這樣跟丞相說吧。”顧昊已經不耐煩地揮了揮袖子,與顧泉一同背對着江晟天消失在江晟天視野之中。
待二人完完全全消失在眼內之時,江晟天這才擡起頭來,那笑容更像是被一塊布迅速地遮掩起來一樣,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憎厭。
他剛邁出幾步,還是不由自主地轉過頭去,看着仙來客棧,想起剛剛陳如風與胡久未那一臉的驚愕不解,心中頓時涌起了異樣的感覺。
“他們已經是跟你毫無關聯的人了,不必多理會。”江晟天心裡嘀咕道,終還是收起了目光,融入那人『潮』喧雜之中,只是他渾身亮光耀發的錦衣格外引人注目,令人無法不注意他。
回到了相府之中。
書房,李林甫一手撫着茶杯,一手捧着書卷細閱,總是嘴角帶着陰笑,似乎腦海裡不斷能思索出狡詐的念頭來。
門開,江晟天將那一抹陽光留在了屋外,走進來,臉上沒有一點笑容,冷若冰霜。
“回來了?”
“嗯。”
李林甫放下手中的書卷,眯起眼來舒笑着道:“顧氏兄弟那邊如何?是否有應下?”
“沒有。”江晟天淡淡地答道,李林甫的臉『色』頓時笑容清空,卻沒有『露』出幾分慍怒之『色』,倒是令江晟天有點驚訝。他本以爲李林甫得知顧氏兄弟不肯答應他們的合作大計後會勃然大怒,哪知反應竟是如此出奇地平靜。
李林甫端起茶杯,悠然至極地嚐了一口,又重新蓋上杯蓋,輕輕地嘆出一口氣,對着江晟天道:“如果他們那麼容易就答應下來,他們又豈會有今日的權勢和地位,成爲一方富甲?”
江晟天怔了片刻,隨即垂頭道:“他們說,五五分賬不是他們能夠接受的,如果能在這分賬上能有改變的話……”
李林甫沒待他說完就擺擺手打斷他,目光望向那水光『蕩』漾的茶杯面,一如往常地靠倚在椅背上,“五五分賬,絕對沒有商量的餘地,這是鐵定的了,無論如何都不能變改。”
書房之中,頓時陷入了默然。最爲難的是江晟天,他處於中間,偏偏雙方都不肯作出讓步,這叫他該如何是好。
過了一會兒,李林甫調整了坐姿,整個人的重心靠向了書桌,兩隻手交叉支着腮幫,意味深長地看着江晟天,語氣之中透着幾分狡詐道:“晟天,我知道你一向聰明,此事也必定能想出法子完滿解決的,對不?”
那看似充滿着期望的眼神,實則是老虎利用其它野獸去覓食的目光,讓江晟天渾身都汗『毛』直豎。
但江晟天畢竟已經見識過諸多波浪,面上的表情神『色』已能做到百毒不侵,一直維持着恭維的臉『色』,讓人無法抓得住他的心情變化。李林甫此話也是說得歹毒,話外之意就是指如果這一事你辦不妥的話,可就不要怪他當你辦事不力來處置了。
“我不可以再輸給任何人看,尤其是陳如風。我要讓他們知道,我是有實力的。”江晟天心中暗暗叮囑自己道。
思索了片刻,江晟天向李林甫一抱拳,眼神放出陣陣的自信與堅定:“丞相,既然大家都不肯就五五分賬有所讓步,我們就只能夠用最直接的方法了。”
李林甫欣喜一笑,舉手道:“快說!”
“我已經想到一個計策來,能將顧氏兄弟深植在長安的勢力連根拔起,然後再以我們相府的勢力,將他們的地盤與生意接收到手中。這樣就不用再在分賬之事上多加費神了!”
李林甫一聽,先是面容一變,隨即閃過一絲得意的猙獰,仰天哈哈大笑起來,“好!不愧是江晟天!這一方法果然夠狠辣,夠直接!不過,顧氏兄弟在長安的力量可謂根深蒂固,很難將他們剷除,難道你對此也有打算?”
江晟天胸有成竹地陰陰一笑道:“正是,且聽我一一道來。”
書房之中,陣陣的低語,時不時還傳來一陣極其張狂的大小聲與贊聲。
仙來客棧,窗外早就繁星滿天,月兒高掛。只是房間裡面依然燈火未熄,兩個人影在火光映亮下低聲交談着。陳如風也將他與江晟天爭吵的緣由跟胡九未詳盡了一番。
“如此說來,”胡九未重重地唉了一聲,“江幫主他真的是要離開我們天風幫,再也不返回來嗎?”
面對着胡九未的疑問,陳如風真心不知道該從何處答起好。他很想對他說不,但他根本就連自己都騙不過去,只能殘存一絲僅餘的憧憬希望。
“不管如何,我都會保留着他的幫主之位。”陳如風望向窗外斬釘截鐵地說道,一點也不爲那早就呼呼大睡,鼾聲連連的凌小玉所打擾。他堅信着,江晟天總有一日會浪子回頭,離開相府,回到天風幫中跟他一起拼搏。
胡九未一時無語,僵在那裡看着陳如風的面『色』逐點逐點地暗沉了下去,只好拍拍他肩膀,安慰道:“我看江幫主並非那些大『奸』大惡之人,絕對不會長留在相府助紂爲虐的。他終會看清楚相府是不適合他,然後回來的。”
“但願如此。”陳如風略帶泄氣地說道。
正在此時,門輕輕地敲響了。外面的人似乎見裡頭還燈火通明,便打開一條門縫來,原來是仙來客棧的小二,他隔着門縫,對着房內傳話道:“客官,外面有一名公子想要見你。”
胡九未與陳如風相視訝然,誰會那麼晚來找他們?
那小二繼續道:“那位公子正是今日來過我們客棧的其中一位。”
陳如風會意過來,已經猜到是誰來找他了。他看了胡久未一眼,胡九未也對他點了點頭,知道來者是何人了。
跟着小二下樓,已經是深夜,仙來客棧之中沒有了日光時的喧雜人多,相反是靜寂得可怕,除了幾點燈火光耀,便剩下了陳如風自己的腳步聲。
“那位公子正在客棧的門外等你。”小二恭敬地說道。陳如風謝過他後,推開了客棧的門,一股冷風拂面而來,帶着刺骨的寒意與呼嘯的聲音,令他一時目有所礙,模糊看到月影星光下的一條黑影正在前方,背對着他安靜地等候。
“來了?”江晟天淡笑着轉過臉來,他的笑容已經完全不同於陳如風記憶之中那真誠無拘的笑容,而是帶了深深的謀算『色』彩,笑裡藏刀。
陳如風踩着黑『色』的石板,客棧裡面微弱的火光根本就不足以照亮外頭,只能藉着月星的丁點光華來照明。只是這已經入冬臨雪之時,饒是陳如風身位內家之士,也有點頂不住那削骨的涼意。看着面前的江晟天,他早有準備地裹上了厚重的華衣,而單薄的陳如風比起他,顯得有幾分寒酸。
“深夜到訪,有何要事?”陳如風走近了他便止住腳步,暗暗覺得江晟天此番到來必定是有所圖謀的。
江晟天笑了笑,有所戒備地望了陳如風身後的仙來客棧一眼,道:“隨我來。”
陳如風皺起眉頭,看着江晟天走向一棵遠處陷入黑夜暗『色』之中的大樹下,心中閃過這周圍會不會設下埋伏的念頭。但這念頭也是稍縱即逝,他始終還是邁起步子,跟着他走了過去。
“你今日不是問過我,關於遷幫一事我有何看法?”江晟天保持着笑意道。
陳如風僵着臉『色』,點頭道:“正是。長老與兩位護法都持反對意見,我和不白先生則贊同,現在就欠着你的意見了。”此刻陳如風很想在喊出來,一直以來我都從未放棄過當你是天風幫的幫主,從未當你離開過。
可江晟天不知道是否因爲天『色』過於暗沉而看不到陳如風臉上變化的臉『色』,還是根本沒有留意他,他只是繼續笑道:“看來我的意見很重要吧?而且遷幫這一事,對於天風幫建立日後的霸業來說,也有長足深遠的影響,對不對?但可惜長老和護法他們看不到其中的要害處,或說他們太過墨守成規,而你,則十分執着要遷幫,擺脫翠華山上千劍門的影響,我沒猜錯吧?”
陳如風聽得暗暗心驚,江晟天雖然沒有出席當日的爭論,但居然能猜出個來,可見他離開天風幫這一段時間,確實是厲害了許多。或許是以前他就如此厲害,只是陳如風未曾察覺罷了。
“於是,我的一句話,就決定了你能不能實行你的遷幫大計。”江晟天嘿嘿地笑了一聲,在這暗夜裡頭倍增陰森。
風帶着呼呼之聲掠過,他們都只能夠看到對方的頭髮揚起來,卻相互都看不清對方的表情。陳如風的眉頭皺得更深起來,似是察覺到江晟天此話背後一點不安的意味來,卻又不清楚他到底在盤算着什麼。
“正是。”陳如風淡淡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