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餘辛夷立刻上前一步,眉目銳利,纖細玉指毫不客氣的指向景北樓,朝着皇帝大聲道:“陛下,這分明是構陷!這是景北樓精心設下的陷阱,就是要逼您懷疑八皇子,然後親手殺了他!如此,景北樓失去了最後一個競爭對手,而您則不得不被迫無奈,立他爲儲!如此簡單的道理,聖明如陛下您,難道還不明白嗎?”
“餘辛夷你住嘴!”景北樓瞪着餘辛夷爆吼道,“父皇,兒臣所言皆是事實!蓮娘也當年最有利的證人,請您千萬不要相信他們,這其中肯定有什麼問題,皇后居心不軌,這些年隱藏在您身邊,就是爲了替廢太子報仇啊!”
景北樓徑直向前邁步,與皇帝正對,說得極爲誠懇。心頭卻猶如一口油鍋煮沸,劈啪作響,將他整個人煎熬其中。
不可能的!
景夙言的身世是他最後一張保命符,他耗盡大半人力才查出這個秘密,可是竟然沒有人信他,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
餘辛夷冷蔑的看着他氣急敗壞:“四殿下,你所謂的事實,就是口說無憑,漏洞百出嗎?那這事實也太不值錢了吧!今日在場的都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所有人看到的是你圖謀不軌,逼宮不成便狠心殺害三皇子,摔死小皇子的逆天罪行!你這樣的卑劣人品,竟然有臉說什麼事實?簡直讓人笑掉大牙!你難道以爲陛下也是那些受你矇蔽的無知村民,輕易被你慫恿鼓動,聽從你的操控殺害無辜的皇后跟八皇子?別做夢!”
餘辛夷邊說,目光便向皇帝看過去,果然皇帝的面容由疑惑轉爲深思。
眼看着實況扭轉,越來越對自己不利,景北樓所有的風度跟狂傲盡失,像條發狂咬人的狗似的,朝着餘辛夷破口大罵:“閉嘴!你這個賤人趕快閉嘴!父皇別聽她信口雌黃,這個毒婦向來顛倒是非黑白,您千萬不要信她!請您給我時間,再給我七日,不,三日的時間,我一定能證明,景夙言他絕不是您的血脈!”
這個賤人!他的計劃實施的好好的,只差一步,只要除掉了景夙言,整個大鎏國就盡入他囊中,誰都無法阻止。可是偏偏就要成功了,又被人插了一腳!還有這該死的餘辛夷,她爲什麼次次都與他做對!爲什麼她就不能站在他這裡一次,而是永遠與他爲敵,圖謀着要他的命!
“三日?”餘辛夷冷冷發笑,“恐怕三日後,您又會帶着編造的證人證物來矇騙陛下,緊接着您又會再要三日,然後是無窮無盡的三日,四殿下您的手段與您的無恥今日實在讓臣女大開眼界啊!”
“我說了要你住嘴!聽到沒有?閉嘴!再不住嘴我拔掉你的舌頭!”景北樓被逼得渾身發抖,赤紅的雙目死死的瞪着她,手中滴着血的劍躍躍欲試,似乎下一刻就忍不住要割斷餘辛夷的喉嚨。
景夙言立即錯身擋在餘辛夷面前,與景北樓爭鋒相對:“四皇兄,被揭穿了真面目,惱羞成怒了麼?在父皇面前出此誑語,還把不把父皇放在眼裡!”
景夙言的目光朝着皇后身邊的央兒緩緩遞了一眼,一直低着頭的央兒,忽然抽出發中的簪子抵在脖子上,突然跪在地上,雙眼發紅,朝着皇帝大聲道:“陛下!今日就算您處死奴婢,奴婢也要斗膽進言:皇后娘娘這些年來爲您盡心盡力養育八皇子,打理後宮,平衡后妃爭鬥,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還記得皇后娘娘生產的那一天嗎?當時玫貴妃剛入宮便贏得您的盛寵,恃寵而驕,娘娘生產那夜狂風驟雨,奴婢急去稟報您,您卻被玫貴妃糾纏到第二天早晨纔來看娘娘……娘娘那一胎熬了整整三天三夜,纔將八皇子生下來,熬得整個不成人形,連太醫都看得禁不住落淚,您當時怎樣對娘娘說的?您說,今生今世,再不會讓娘娘受半點委屈!陛下,八殿下跟在您身邊這麼多年,是不是您的兒子您自己難道不清楚嗎?而您身爲真龍天子,就這樣眼睜睜看着您的皇后被這些顯而易見的栽贓陷害,逼入絕境嗎?”
央兒的話,先是一巴掌般打得皇帝面色鐵青,惱羞成怒,又如同一記警鐘敲響了皇帝曾經所有的承諾與誓言。
央兒說完這些話,膝行到皇后面前,痛哭出聲:“皇后娘娘,古語云:主辱臣死。今日,您遭惡人陷害污衊,奴婢別無他法,唯有一死用奴婢的鮮血洗刷您的冤屈。娘娘,奴婢只有等來世再伺候你!”
說着,央兒抓起簪子就要刺穿自己的喉嚨。皇后見狀立刻衝過去搶下央兒手中的簪子,任由鋒利的簪子劃得自己滿手是血,然後用力刺在自己的脖子上,緩緩面朝着皇帝冷笑道:“央兒,你死什麼?該自盡的是我!”
景夙言震驚大喊:“母后!”
“娘娘您做什麼!”誰都沒想到皇后竟然會做出這樣的舉動,而皇帝更是整顆心都牽起來,死死的吊在皇后手中的簪子上:“怡雪,你別衝動,快把簪子放下來!”
皇后,大鎏國最尊貴最美麗的女人,此刻一身明黃色的鳳袍外一層輕紗籠在她身上,隨着微風慢慢飄動。她肌膚勝雪,然而白皙的脖頸上被簪子刺破的傷口裡卻不停流出血來。她總是冷漠如冰的眸裡,此刻微微發紅,帶着無限的自嘲與悲哀。
她緩緩將頭上象徵着大鎏國無上高貴的九尾鳳冠摘下,嘲弄的望了一眼,對着皇帝道:“曾經,是你親自將我封爲皇后,牽着我的手接受文武百官朝拜。你說只要這大鎏江山在的一日,只要你在一日,我便永遠是這大鎏之後!”皇后低下頭徐徐低笑出來,“果然,最不堪聽帝王話……”
皇后的話語萬千悲慼,每說一個字都像在腳底下踩一把刀,刀刀見血。她將所有的笑都笑盡了,霍然擡起頭將那簪子更用力的刺進肉裡,決絕道:“陛下,既然你懷疑於我,那我還有什麼話好說的呢?就算今日你不殺我,但是懷疑的種子一發芽,當明日又有人跳出來。只恨我當初瞎了眼,爲何嫁你爲後!請您奪我的皇后之位,將我貶爲庶人驅逐出宮!至於我的生死,我自己來了斷,絕不污了你的手!從此你繼續爲你的帝王,我去做我的冤魂,你我永生永世再不相見!”
話音落處,她的手高高擡起,用力刺下!
“怡雪!”皇帝大喊着,拼命衝過去阻攔,可皇后是真下了必死的心,當皇帝抓住她的手製止時,那簪子還是刺進了喉管半寸!
皇帝看着躺在懷裡的皇后,眼眶煞紅,他大手用力想捂住皇后傷口裡涌出的血,可是手忙腳亂之下根本捂不住。皇后的自戕直接刺激了皇后脆弱的神經,將他逼到極點。皇帝頭都不回,朝着士兵大喊道:“去!去給朕把太醫傳來!還有,把誣陷皇后,謀逆叛國的景北樓給朕拿下!”
皇帝的怒吼將整個乾寧宮震了三震,百名最精銳的士兵立刻將景北樓包圍,將他的頭顱按倒在地。
景北樓全身被綁,臉直接貼在地上,就像只待宰的禽畜般就等着手起刀落,身首異處。他極力掙扎道:“父皇,這是苦肉計,是皇后掩人耳目的手段,就爲了矇蔽您的聖聽!您不要相信,絕對不要相信啊!”
他知道,從餘辛夷故意激怒他開始,到那個央兒的死諫,再到皇后的裝模作樣的自戕,這一連串就是謀劃完好的整個圈套!目的就是爲了逼得皇帝憤怒,逼得皇帝對他再無遲疑!
他明明知道這些,可現在卻像是被堵住嘴的死囚,無論他說什麼,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沒有人會相信他,沒有願意相信他!不,不,他不想就這麼死了,他花費這麼多代價,嘔心瀝血,絕不是就爲了這樣等死!
景北樓怒吼之時,目光忽然落在餘辛夷身上。只見此時此刻,她無比冷漠的看着他,那麼冷靜,目光像死水般沉沉的投在他身上,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只在脣角微微勾起一道淺淺的弧度。
嘲弄,無限的嘲弄。
似乎她早預料到了這一天,他景北樓一敗塗地,失去了所有,被毫無尊嚴的壓在地上,就等着脖子上那一刀狠狠落下,血濺當場!
不甘心!景北樓心頭立刻涌起萬千不甘心,他怎麼能甘心?他怎麼會甘心!他辛苦經營,像個龜孫子一樣在父皇面前僞裝賣笑,在朝臣的白眼輕視裡潛伏,忍受着舞陽公主的無理取鬧舔着臉與旬國結盟!他付出了一切,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他絕對不甘心!就算死,他也要拉着餘辛夷,一起去死!
景北樓憤怒的大喊着,以身上被割下數十道傷口爲代價,不顧一切的提着刀向着餘辛夷衝過去!“你要我死?好啊!那我們就一起進黃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