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陽那裡暫時還有一些事沒有解決掉,我會盡快解決,到時候我再來找你。”看着餘辛夷微微皺起的眉心,景夙言失笑的吻住,“放心,這一次,我絕不會再食言。”
“下面你準備怎麼做?”
餘辛夷心裡涌起一股無以言說的殺意,舞陽怎樣對付她,她都可以不在乎。但是竟然傷害到她在意的人身上,那麼她不介意大開殺戒,親手送舞陽到她該去的那一層地獄!
幾句輕描淡寫,如此輕易的就講述了這兩年的境遇,然而餘辛夷卻知曉,按照舞陽的手段,怎麼可能簡簡單單的就放過景夙言?而依照景夙言的性格,又怎麼會一直聽人擺佈而不反抗呢?真實的情況怕是比他所說的兇險上萬倍!
“是的,我當時受了重傷昏迷不醒,到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這副模樣,”景夙言苦笑了一下,大掌一刻不捨的撫摸着她如水般的墨發,落下一個又一個如同羽毛般的輕吻,“後來我被她帶到邊境某個她的密境裡養傷,一養就是一年有餘。她每天在飯菜裡給我下了某種藥,令我的記憶不知不覺中消失,再給我安上另一重身份做她的侍衛。只是她沒想到,這藥並沒有如她所願起效,也算是她機關算盡了。”
餘辛夷靠在他懷裡,徐徐問道:“所以,你當初沒有死,只是受了重傷,而當時穿着你衣裳的屍體是舞陽公主故意找的一具死屍假扮的,目的就是造成你死亡的假象,實際上你卻被她暗中藏了起來?”
……
餘辛夷長如鴉羽的睫長久的顫抖了好一會兒,最後終於緩緩闔上,卸下渾身的防備,將自己完完全全依靠在他懷中,而雙手則緊緊抓住他的衣袖,彷彿再也不肯鬆開。
景夙言感受到來自她手心的炙熱,輕輕喟嘆一聲,一把將她擁入懷中:“辛夷,我們不要再相互折磨了好麼?”兩年的時間,七百多個日日夜夜,實在太長太長了,長得彷彿早就過了無數個輪迴,他不捨得,半點都不捨得剩下的日子也要這樣虛度而過。
不錯,她是在逼他,向他使苦肉計逼他現身,逼他面對自己。但是他何嘗不是在逼她,用同樣的招數對付她呢?!他明知道她……!該死,該死!
看着景夙言劃破自己的掌心,餘辛夷心猛地一下揪疼,原本所有憤怒都在剎那間化爲緊張,立即捧住他的手道:“你在幹什麼!”
然而現在,他願意爲了她,把自己所有的驕傲都放下,只願彎下腰肢捧起雙手,不讓她珍貴的淚水再落在地上。哪怕他卑鄙了,哪怕她只是因爲愧疚而待在他身邊一輩子,這一次他都不願意再放手。他景夙言原本就不是什麼君子!
他身爲皇子的驕傲,從來不允許自己那樣做。
他是誰?是從出生開始就聚集了天下注目讚歎的大鎏國皇后嫡子八皇子景夙言,什麼文采無雙,風華絕代,天下三公子之首……這些過於浮躁的詞眼從來不能描畫他真正的模樣萬分之一。不得不說他是驕傲的,身爲一個皇子,這種驕傲與生俱來,也正是這種驕傲讓他那樣的光彩奪目,然而也是那種驕傲,令他在兩年前那場驚天災難後,不得不做下了選擇。他不是不愛她,相反,他太愛了,愛得不捨得破壞她心中自己所有的好。愛到寧願在角落裡摸摸看着,也不忍心出現,讓她看到自己的臉,讓她傷心,讓她自責。他更不願意,接下來的幾十年,辛夷待在他身邊的每一天不是因爲愛他,而是因爲愧疚。
景夙言拔刀而下,掌心一道飛濺的熱血伴隨着誓言而出,順着他的指縫一滴滴滴落在地上,開出一朵朵桃花。他卻感覺不到疼似的,那雙漆黑的,炙熱的,比從前還要炙熱的眸子凝在她身上,一寸都不捨得移開。
景夙言額頭點在她眉心上,雙手緊緊握住她的肩膀,這一次,他以命爲誓的口吻,字字擲地有聲道:“我不會逃跑,也不會再離開你半步,否則,我會自己先了斷了自己!”
她餘辛夷絕不是傻瓜,也絕不好糊弄。她只原諒一次,若是再有下一次,那麼她就親自動手將他的血肉片片割下來帶在自己身邊,永遠不讓他離開。是的,她瘋了,完完全全瘋了!比那個瘋子舞陽公主還要瘋狂!而這瘋狂,全都是他景夙言逼出來的!
一個吻,從最初的懲罰,到後來的逐漸緩和,再到最後的相互難分難解的糾纏,似乎漫長得能一下子將兩年的空隙完全填滿。當兩人分開之時,餘辛夷被水洗過的雙眸微微發紅,卻依舊不改銳利強勢的宣佈道:“這一次,你被我抓住了,若是你將來還敢逃走,我餘辛夷發誓:要麼你死我亡,要麼永生永世再不相見。景夙言,你自己選!”
這世上再沒有任何人能比他更瞭解她。瞭解她的決絕,瞭解她的倔強,瞭解她的飛蛾撲火,這是他哪怕用生命都願意疼惜的女子,可他依然讓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到了傷害。
嘴脣被她銀白的牙齒咬破,舌尖也被咬破,景夙言卻感覺不到疼,反而用力的反手將她擁進懷裡。那一滴滴墜在他臉上的淚珠子,卻比那來自地獄的烈火還要能灼傷人,灼燒得他心底發燙,發疼,疼得心尖都要顫抖。
那是一個充滿血腥味的吻,不像是在纏綿,而是懲罰,懲罰他,也懲罰自己。四瓣脣緊緊相貼,沒有一絲距離,彷彿已經如同他們的靈魂一般,今生今世,來生來世都已經緊緊的黏在了一起,什麼都割不開。
景夙言的話還未完全說出口,便被餘辛夷怒聲呵斥住:“住口!”她用力捧住他的下頜,橫衝直撞的朝着他的脣吻了過去。
“你不覺得我這張臉……”
她一把抱住景夙言的頭顱擁進懷裡,咬牙切齒的說道:“你這個混蛋!白癡!蠢貨!我餘辛夷選定的人,哪怕他成了聾子、啞巴、世上第一醜八怪,依然是我選定的人!你竟然敢躲了我這麼久,你這個混蛋!若不是我揭穿了,你是不是還想隱瞞我一輩子?!”然而眼淚,比金子還要珍貴的眼淚卻在悄無聲息中,緩緩從她的眼眶低落,燙傷人的心。
她死死的咬住牙齒,無法剋制的揚起手:“你!難道在你眼裡我就是隻在意外表的平庸女子?”揚起的手衝動了又衝動最終還是沒狠得下心揮下去。
餘辛夷猛地衝過去,將斗篷扔得遠遠地,用力捧住景夙言的臉孔,雙手顫抖的在他臉上每一道疤痕撫摸過:“這就是你躲避我的原因?”
景夙言苦笑着低下頭,將斗篷重新披上,遮蓋住自己佈滿傷疤的臉,聲音沉悶道:“嚇到你了。”本來就不該的,如同原來打算好的不該再出現在她面前,那麼他永遠都還是她記憶中那個景夙言。
“醜……奴?”餘辛夷臉色刷白,雙手顫抖的伸過去想要撫摸這張臉,又遲疑的頓住。不敢相信,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爲什麼會變成這樣?爲什麼會變成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人!
曾經冠絕天下的大鎏國八皇子,那張風華絕代的容顏曾經引得多少女子傾慕沉醉,然而現在,爲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那是,怎樣一張臉啊。
當餘辛夷看清楚那斗篷下的臉孔時,無聲的倒抽一口氣,瞳孔剎那間撐大。
黑色的斗篷,遮住一切,擋住所有不願被人看到的秘密,在那隻素白的手下緩緩被掀開,掀開,所有隱藏的都毫無保留的暴露而出!
當她纖細的手緩緩靠近,景夙言僵硬的渾身,似乎每一條血管都在繃緊,準備衝破穴道,然而只差臨門一腳時他看到餘辛夷那一隻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的手時,所有力量頃刻間潰散,最終無聲輕嘆,緩緩閉上眼睛。
餘辛夷壓制住心底的猶疑,鐸然道:“如果我現在停手,我纔會後悔。”
五個粗啞到難以置信的字眼,從那張本該生如磬玉般的口中發出,即便餘辛夷早就有所準備,心裡仍然猛地一揪。
“你會後悔的。”
景夙言低下頭,試圖令她收回掀開他斗篷的欲一望。
餘辛夷看着面前沉默的人,掌心緩緩捏起,逐步朝他走去。每一步走得都極爲鄭重,掌心因爲緊張又或許還有其他的,而滲出冷汗來,但是她的目光堅定始終不改。
他早該知道:這是他的辛夷,這世上只有他最瞭解的辛夷。依照她的性子,寧願自己冒險受傷,也要逼他出現。若是這次不成功,她還會有下次,下下次,哪怕刀山火海她也從來捨得自己去闖。這樣的辛夷,他到底該拿她怎麼辦呢?
看着餘辛夷臉上決絕的表情,景夙言剛纔的憤怒突然煙消雲散,一雙漆黑的瞳孔裡清晰的倒映着她的面容,心底忽然生出一股難以言狀的痛與不捨來,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後什麼都沒說出來。
景夙言,我就是認定你了!幸也好,不幸也好!我餘辛夷不是什麼溫良的枝頭小花,而是地獄裡的曼珠沙華,一旦認定一個人,絕對會死抓住不放!
她受夠了!受夠這樣的日子,每日每夜腦子裡都充斥着他的影子,睜開眼卻發現鏡花水月。受夠了無數次追逐他的身影,卻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而歸。受夠了看身邊任何人都像是他,又每個人都不是他。明明感覺到他在自己身邊對着自己笑,可是眨一下眼就灰飛煙滅。更受夠了明明已經抓住他的手,又被他逃走……這一切的一切,她都受夠了!她不管他到底有什麼苦衷,或者有什麼迫不得已的緣由,她不要再等了!整整兩年的時間過去了,現在,她連一眨眼的時間都不想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