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因爲常年習武,方若辰睡得素來比一般人警醒。

潘婧起身的時候他便醒了,不過因爲昨夜喝得有些過了,此刻頭還有些暈乎,便躺在牀上假寐。

有細微的水聲傳來,潘婧只披了一件外衣,立在放着臉盆的木架邊絞帕子。

絞過帕子,她頓了一下,似不放心般朝牀這邊看了一眼。

方若辰於是閉上眼睛。

見他未醒,她放心了。半蹲下身,用帕子擦拭腿間殘留的血跡。

方若辰看着,有些好笑,但亦隨她去了。

他對女人向來直來直往,少有刻意的溫存,昨夜又喝多了,多半是弄疼她了。不過她也無趣地緊,只緊緊抓着牀單,連聲哼都不肯賞他。

沒一會,水聲止了。牀邊傳來悉索的穿衣聲。

“相公。”過了許久,潘婧終於走回牀邊,伏在耳邊輕聲喚道。

這回總算聽到了她的聲音,柔若錦帛,似她本人一般沉靜溫婉。

他睜開眼睛。她已然裝扮整齊,長髮盤起,梳了一個極簡單的髮式,貼幾朵鈿花,沒有上妝,只是爲了掩蓋過於白皙的臉色特意抹了些腮紅,看起來很是素雅乾淨。

“時辰不早了,妾身服侍相公起牀更衣。”她對上他的長眸,輕聲說道。

“恩。”他應了身,從牀上坐起。

大紅被褥滑下,他起身下了牀,在她面前站定。

昨夜裡黑燈瞎火的,今晨總算坦誠相見了,雖然只是單方面的。

方若辰看看自己的小妻子,她只垂了首將目光移開,並沒有其它太過的反應。

將牀邊的衣裳拿過來,她一件一件地,仔細地爲他穿上。

很安靜。晨光一點一點地從門窗的縫隙裡漏進來,漸漸盈滿整個新房。

周圍的空氣像是被眼前的女人感染了,居然透出一股平和寧靜的氣息來。

方若辰垂首,看着她白皙皎好的手指輕巧地在身上跳躍。她有一雙極漂亮的手,玉般晶瑩。他從不知道,一個女人的手指,也可以漂亮到這種程度。

看見她替他着好衣服,就要離開,他將她的小手攔下,攏進掌心,細細摩挲了會。

很軟,很細,只是稍瘦了些,再多些肉就好了。

“相公,”她斂了斂眸,低聲道,“讓妾身爲你梳頭。”

他終於鬆手,對她笑笑,“我生性隨意,我們是夫妻,你我相稱就好,無須如此拘禮。”

她溫順地點了點頭,算是應了。

可是給他梳頭的時候她卻似乎很是緊張,連試了三次依舊沒辦法替他將頭髮盤上。看她還要再試,方若辰忙拉住了她的手。她的小手已經開始沁汗,掌心處一片清涼。

“沒事,我自己來。”他拍拍她的手背,權當安慰,轉過頭來將自己的頭髮束好。

她在一邊細細看着,好學生一般。

他又笑了,看來娶了一個乖寶寶。

洗漱完畢,他帶她到東院給生母劉氏請安。

劉老夫人早早地便備好了紅包,在祠堂裡等着他們了。

昨夜新婚,她估摸着新人可能來得遲些。沒想到卯時剛過,便見兒子領着兒媳過來了。

媳婦準時,自然是對她的看重。思及此,對新兒媳便多了一分好感。

“娘!”方若辰見了母親,行禮喚道。

那廂潘婧亦盈盈下拜,正要開口,被劉老夫人攔住了,“先去拜見你家公。”

潘婧溫婉點頭,在婢女的指引下朝向鎮國公上香進茶,末了跪在地上,磕了個響頭,喚了聲“爹。”

方若辰想,她還是緊張。

見她拜完,婢女忙奉上新茶。

潘婧接過,端到劉老夫人面前,跪下,茶碗高舉過頭,“娘,請用茶。”

方若辰忍不住了,湊到她身邊輕聲提醒,“叫婆婆。”

她擡頭看他,墨黑杏眸裡飄過一絲迷茫。

“無妨無妨。”正準備改口,劉老夫人已經將茶碗接了過去,“叫娘好,叫孃親,日後就這麼叫吧。”

說罷泯了口茶,笑着將準備好的紅包遞到她手中。

潘婧接過,又要磕頭,被劉老夫人拉了起來,“不用磕頭。這孩子還真是實心,看看,都把額頭磕紅了。”說着很是憐惜地替她揉了揉額角。

看見母親喜歡潘婧,方若辰亦很高興。於他而言,娶妻生子,很大一部分都是爲了盡孝道。

此刻,劉老夫人看着沉靜溫婉的潘婧,確實喜歡。微笑着牽過潘婧的手,她轉向自己的兒子,“辰兒有事便去辦吧,讓我跟婧兒好好聊聊。”

方若辰恭順地點了點頭,告過辭後,便退出了祠堂。

因爲新婚,皇上特別準了他三日假期,大意是讓他跟新婚妻子好好溫存溫存。

方若辰卻覺得,這三日假期來之不易,怎能爛在房裡?於是命令家人準備馬匹弓箭,預備到西郊的私人園林裡施展身手。

說起來,自先皇駕崩,他被捲入官場,已經很久不得清閒了。

想他當初剛襲了鎮國公府,又無官銜在身,每日裡只管呼朋引伴,狩獵飲酒,好不逍遙快活。

只可惜沒幾年,先皇突然駕逝,朝政一度不穩,擁護五皇子的呼聲愈來愈高,安適的太子之位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脅。沒辦法,他只能站出來,一力支持安適到底了。

每每說到他跟安適的交情,方若辰都覺得彷彿已經遠到上輩子去了。

只記得他們都是小屁孩的時候他們就認識了,他是太子,他是太子侍讀,他們一起欺負授課的師傅,一起逃課,一起在宮裡玩伏擊戰,作弄宮女太監……當然,每次事發,犯錯的就變成了他一個人。方若辰有時想想都覺着自己犯賤,對着這麼一匹披着完美人皮卻陰險狡詐無人能及的狼,居然也能忠心耿耿死心塌地。就像小時侯不論替他背了多少黑鍋捱了多少罪罰依舊屁顛屁顛地跟他混在一起。

也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孽緣?

算了,不想也罷,就當上輩子欠他的好了。

放下雜想,方若辰策馬奔出城外。

道旁風景疾速後退,呼嘯而過的空氣激越而自由。

自入官場,雜事纏身,似這等偷得浮生半日閒的日子,自然要好好珍惜,盡情揮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