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脣,火熱的脣。
還有火熱的軀體,都已經粘在了陸槐的身上。
手,冰涼。
無論是陸槐還是露露的手。
兩雙手都是冰涼的,彼此相擁,直至相互溶化。
清晨,一張憤怒的臉出現在門外,一雙噴火的眼睛瞪向牀上的陸槐。
碧玉老人!
他已經輸了個精光,正是鬱悶、懊悔、憤怒的時候,卻看到陸槐赤條條的躺在女兒的牀上。
露露已經披上了那一襲紫色的長裙,冷冷的道:“滾出去!”
陸槐無奈的笑了笑,勸道:“他雖然做錯了很多事,可他畢竟是你的父親,你……”“我要你滾出去。”露露打斷了他的話,無情的冷笑。“我?”陸槐指着自己的鼻子,似乎還有些不信,追問了一句:“你讓我滾?”
露露已經邁下牀去,道:“你的五萬兩銀子,我收了!現在你我互不相欠,你可以走了!”說着,她取出了一張五萬兩的銀票,遞向碧玉老人,“爹!你看,女兒這麼快就給你賺了五萬兩銀子。”翻下手掌,將銀票拍在碧玉老人的手中,“現在你有本錢了,你去,去把你輸掉的統統贏回來吧!”
誰都能聽出她話中的挖苦與嘲諷之意,可碧玉老人偏偏聽不出,鄭重的點着頭,道:“玉兒!你放心,爹一定把輸掉的都給你贏回來!”他再又瞪了陸槐一眼,猛一跺腳,掉頭便走。
陸槐拿起了衣衫,嘆道:“你就是因爲這個爛賭的父親才冒險接下了那筆生意?”他穿起衣衫,走在露露的身後,雙手輕輕的抱住了她的肩膀。
“不用你管!”露露掙扎着,想要晃去陸槐的手掌,可陸槐手下一緊,卻已經從她身後將她緊緊擁抱。
“咳……咳……”隨着劇烈的咳嗽聲,瘦骨嶙峋,生有一雙狼眼的掌櫃依在了門邊,嘆道:“你這般年青,我這般老邁;你在屋內,我在屋外;有的人一整夜都在翻雲覆雨,那是享受;有的人一整夜卻在經歷風吹雨打,那是受罪……我這樣一個老頭子,險些死在你們兩個小東西的手上!”
露露在笑,掩着嘴偷笑。
掌櫃繼續嘆息:“你這個小狐狸精迷住了我的夥計,沒法子,你的買賣只能由我們來做!”
“合作愉快!”露露歡笑着,轉回頭,貼在陸槐的臉上,輕輕留下一記香吻,再又回看掌櫃,道:“你是‘落日’,他是‘晨光’,我呢?既然是合作,我是不是也應該有個名字?”
“皓月?好不好?”陸槐的嘴脣含着露露的耳垂,聲音柔和的令掌櫃直起雞皮疙瘩。
露露渾身酥軟,癱倒在陸槐的懷中。
掌櫃嘆息,“露露姑娘天性聰慧,若是能在我身下做個夥計或是做個幫手本該是件千載難逢的好事。只可惜……姑娘偏偏有一個爛賭的父親。我們就是有一座金窟銀窖也填不滿他那隻丟骰子的海碗!”他對着陸槐招了招手,道:“幫人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我們已經做到仁至義盡。再若把不相干的事攬在身上,怕是咱們爺倆也要掉進那隻吞金吞銀的海碗裡去!”
露露臉色一變,掰開陸槐的手,徑自走出,毫無感情的道:“你們可以走了。記住,千萬別弄砸了這筆買賣,否則大家都不得好死!”
陸槐的臉色很難看,似乎在責怪掌櫃強行將他帶離了“碧玉齋”。
掌櫃的臉色也不好看,冷冷的道:“天下間的賭鬼賣房賣地,傾家蕩產尤不知悔改的比比皆是。甚至賣兒鬻女,把自己的媳婦壓上賭桌的也不是什麼新鮮事。露露有這樣一個爛賭的父親,你想幫也幫不了她。今天你可以幫她接下這筆買賣,替她賣一次命。明天呢?難道你天天爲了她那個爛賭的父親去賣命?除非……”
“除非什麼?”
“只有一種辦法可以將露露救出苦海!”
陸槐眼睛一亮,道:“讓他的父親忌賭。”
掌櫃嘆道:“對於一個泥足深陷的賭鬼,你去救他,他卻以爲你在害他!”
陸槐遙視遠方,喃喃道:“我不是救他,我是救露露!”
“我知道有一種人永遠都不會跨進賭場的大門。”
“死人!”
當碧玉老人重新邁出“翠玉賭坊”的大門的時候,他的身上又再變得乾乾淨淨。
雨還在下,細雨濛濛。
陸槐站在雨中,手中有劍。
碧玉老人看到陸槐已是一愣,看到他手中的劍又是一愣。
陸槐道:“擡起你的頭,挺起你的胸,我不會讓你感到痛苦。”
碧玉老人的臉上泛起苦笑,嘆道:“其實我已經有了一千塊美玉,上蒼已經完成了我的心願,那第一千塊美玉就是我的女兒!可我糊塗,然後我就紅了眼,迷了心竅!你是不是想殺了我,救我的女兒出苦海?好!你殺吧!老夫受你一劍也就是了!”
陸槐有些猶豫,道:“你既然已經有了悔恨之心,爲何你不能忌掉賭癮?”
“老夫不服!”碧玉老人仰天呼喝,像是在詛咒蒼天不公,“你想叫我就此收手,可我前前後後已經輸了五百多萬兩白銀。那裡有我的積蓄,我的收藏,還有我女兒賣身的銀子。不把我輸掉的銀子贏回來,即便是死,我也不能甘心?!”
陸槐心底僅存的一絲猶豫消失得無影無蹤,劍已出鞘,向着碧玉老人的喉嚨刺去。
細雨斜風中,一柄冰冷的劍悄無聲息的從旁裡刺出,點在了陸槐的劍尖上。
“好劍法!”陸槐心中暗歎一聲,劍招已經劈灑而出。但聽一陣急促的爆響,他已經同風雨中刺出的這柄冰冷的劍對過二十多個回合。
風雨中站着一個青面微須的中年人,那柄冰冷的劍收在胸前,面無表情的道:“你不能殺他!”
陸槐也收劍在胸,問:“爲什麼?”
中年人道:“因爲他欠了我五十萬兩白銀。”
“五十萬兩?”陸槐倒吸了一口冷氣,再問:“你是誰?”
中年人撇了眼“翠玉賭坊”,道:“東家!”
陸槐重複了一句,“東家?”
“對!”掌櫃從風雨中走來,道:“這位就是‘翠玉賭坊’的東家!”
“還未請教……”陸槐的話沒有問出,因爲“翠玉賭坊”的東家已經掉頭走回。
難道“翠玉賭坊”的東家不怕陸槐再次向碧玉老人出手?
當然,掌櫃已經來到,並且已經知道碧玉老人欠着東家五十萬兩白銀,他絕對不敢眼看着陸槐砍掉東家這棵搖錢樹。
“走吧!”掌櫃拉着陸槐的胳膊,嘆道:“這件事我們管不了!”
陸槐的劍丟在了雨地中,恨恨的道:“即便他沒有欠下東家五十萬兩銀子,東家也不會眼看着我殺了他!”
“不錯!我也明白了!”掌櫃一臉無奈,道:“碧玉老人是牽扯着露露的繩,只要露露還有她的價值,東家就會握緊這根繩。或許碧玉老人曾經想過忌賭,可即便他想不賭,我想東家也不會答應!”
陸槐停下了離去的腳步,回望“翠玉賭坊”,道:“這原本就是個陰謀,設計陷害碧玉老人只是表面,他們的真正目的是露露。”
掌櫃臉色冰冷,靜靜的道:“即便真是這樣,你又能怎樣?”
“我要去告訴露露,害她的不是別人,正是她的東家!”陸槐已經舉步返回。
掌櫃怔怔的盯着他的背影,慢慢搖頭,低聲喃喃道:“情癡!情癡!癡情人若是不經歷生死怎麼能頓悟?陸槐啊!陸槐!當你經歷過生死,你才能變成‘晨光’,變成一個沒有任何感情的真正殺手!”
露露正在休息,樓上,嬌嬌的房間。
距離房間還有五步,陸槐已經聽到了粗重的喘息和肆無忌憚的嚶嚀聲。陸槐止步,瞳孔漸漸回縮,目光之中噴射着怒火。
是誰?
既然露露在嬌嬌的房間休息,是誰爬在了她的軟榻上?
自然是個男人!
露露的男人當然不止一個,可陸槐聽到她的喘息,還是覺得心裡有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漸漸的,陸槐眼中的怒火轉變爲無奈,無奈的眼神中又有悲哀。他默默的轉身,準備離去。
突然,一個男人的聲音從房間內傳了出來,“三十萬兩?你簡直碰到了兩個蠢蛋!”
陸槐一怔,因爲他已經聽出了這個聲音,房內的男人竟是“翠玉賭坊”的東家!
“東家!”露露帶着嬌.喘的柔聲也傳了出來,“我可是陪他上了牀的,像我這樣的美女,他忘得了嗎?再者說,他既然上了我的牀,就應該爲我做些事!”
“唉!”男人嘆息一聲,道:“丁夫人出價白銀一百萬兩,可你卻只給了他們三十萬兩,而在這以前你還從他們身上得到了六萬兩。一百萬兩銀子的買賣,你卻只用了二十四萬兩銀子,便是我也要對你說一聲‘佩服’!”
“佩服?”露露反問了一聲,“該說‘佩服’的應該是我!我爹是個爛賭鬼,要不是你,我的銀子豈不是被他輸得乾乾淨淨!”
“呵呵!”男人得意的笑着,道:“還別說,你爹剛剛還輸給了我五萬兩銀子,此外還欠了我五十萬兩銀子的賭債!”
“知道!”露露似乎在撒嬌,“我這不是來還債了嗎?”
陸槐無法再聽下去,掉頭便走。
掌櫃聽陸槐氣沖沖的講完此事的經過,“嘿嘿”一笑,淡淡的道:“那你還以爲她會怎樣?因爲你這樣一個過客而爲你保守貞潔?別做夢了,我們現在應該去做事,去把我們的生意做成!”
“對!”陸槐感嘆道:“這只是一樁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