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金儒生出去吃飯。是金儒生的一個朋友請客。那是個非常熱誠好客的人。
但是整個飯局我都沒什麼心思。我總想着早點回到醫院,回到徐小柔的病房。所以,服務員上了幾個菜後我就提出吃飯。不用說,東道主百般勸阻,但我都沒有退步。我堅持吃飯,回醫院。金儒生把情況和東道主做了解釋,東道主方纔“放行”。
可就是這樣,回到醫院也已經兩點半了。徐小柔正在病房裡慢慢踱步。
“哎呀,叔叔回來正好。扶我去過道里走走,病房裡呆久了,感覺好難受。”徐小柔說。
“金姐姐呢?”
“金姐姐有事出去了。”
我扶着徐小柔在過道里走動。許多熟悉我的病人家屬紛紛和我打招呼。有的病房的門開着,我們可以看見房內的情況,可以看見吸着氧氣躺在病牀上的病人,可以看見病人家屬皺着眉頭坐在那裡。有的房門關着,我們只能看見貼在門邊的責任護士的相片。
“到醫院裡來才知道什麼樣的病人都有啊。”徐小柔感慨。
“你母親住院的時候不是已經感受到了嗎?”我說。
“那時整個人被悲傷和絕望充塞了,無暇去看這些,現在纔會去想這些事。”
“這麼小就經歷這麼多,未嘗不是一筆財富。”
“叔叔見識的纔多呢。”
“是啊,我們天天和病人打交道,時刻感受着病人與各種各樣的病痛抗爭,而死亡總是不經意就出現在我們身邊。”我說。
“所以會更淡定吧。”徐小柔說。
“有時反而淡定不了。會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
“是覺得生命太脆弱嗎?”徐小柔轉頭看我。
“是啊。”
“也會遇到生命很頑強的病人吧。”
“也有。有些病人,我們預計他最多活三個月,可他三年後還好好的。”
“不過你們醫生的話真的很靈驗,跟閻王宣判差不多。”
“那是,大多時候還是比較準的。因爲病情的趨勢我們大致可以判定。”
走到過道東面的盡頭,徐小柔提出去衛生間。我扶她到衛生間門口便退出來,徐小柔手扶着門框走進女衛生間。
一個從我身邊走過的醫生與我打招呼。
徐小柔走出來的時候,臉上帶着微笑。“叔叔,蹲下去傷口還是有點疼。”
“是你蹲下去的時候肌肉外張引起的。”我解釋道。
“你知道嗎,叔叔?裡面有個人在擦澡。我看見她的傷口疤痕很明顯,好難看。以後我的傷口會這麼明顯嗎?”我們回到過道上。
“不會。叔叔將你的切口控制在最小的範圍內。到時塗抹一些疤痕靈,幾乎會看不見什麼。”我寬慰道。
“那太好了。這個……晚邊擦澡我也要到這裡來嗎?太不方便了。”徐小柔有了新的顧慮。
“總不能在病房吧?要不今天再熬一夜,明天我們可以回去睡覺,你就可以在家裡擦洗了。對了,你自己能擦洗嗎?”
“不行不行,哪能再熬一夜?真的不能再熬了。我感覺身子都發臭了。”
我故意吸了吸鼻子,“我好像沒聞到什麼臭味呀。”
“人家是誇張的說法嘛。”
“如果你一定要擦洗,我可以找個護士阿姨幫忙。”我說。
“可我不想。”徐小柔直接拒絕。
“爲什麼不想?”
“我……”
“是不好意思嗎?可是按常理你這種情況是不適合自己擦洗身子的,畢竟你還不能太用力。再說,也沒有合適的地方。衛生間你又不願去。”我耐心解釋。
“要是能找到一個合適的地方,我可以像坐在牀沿上一樣坐着擦洗,”徐小柔說,“就沒什麼問題了。麻煩叔叔想想有沒有這樣的地方。我真覺得渾身都不舒服。”
“醫院哪有這種地方?哦,我想到了,去我們醫生休息室。”
“等會休息室會有人嗎?”
“一般沒有。對,就去休息室。到時我替你將熱水準備好,你在裡面,我在門外守着,就OK了。”我爲自己能解決徐小柔的擦洗問題而略感興奮。
“那太好了。”
回到病房,徐小柔躺上牀休息,我去郝珺琪家吃晚飯。
在吃飯的時間裡,郝珺琪和我說了一些單位上的事,也說了七月初去齊家屯縣看望齊正哲的計劃。
郝珺琪幾乎每個月都要去看望齊正哲一次。
我要求陪同。
事實上,郝珺琪跟我說她的過往的當晚我就萌生了去看望齊正哲的願望。當然還有那一對善良的夫妻和齊正哲的弟弟齊正禮。
郝珺琪要一輩子感念這一家人,我也要感念。
尤其這個已經成爲植物人的齊正哲,整整五年過去,他依舊能維持生命,對一個醫生來說,單單這一點就足夠令人感興趣,可是,我更感念的是他十三年對郝珺琪無微不至地關心和默默地守候。
對我陪同她去齊家屯縣郝珺琪起初還覺得不妥,還有顧慮,待我做了說明之後,她便欣然答應了。
吃好飯,我用保溫瓶帶飯回醫院。郝珺琪特意將飯燒的比較軟,這樣,徐小柔可以直接吃飯,而不需要吃米湯了。
徐小柔的胃口明顯好了好多。
我喂徐小柔吃好飯,休息片刻,徐小柔便急着去擦澡。
我先將徐小柔攙扶進醫生休息室,讓她在我午睡的牀鋪的牀沿上坐下來。這張牀的牀頭擺着一張六十釐米高的桌子。徐小柔靠桌子邊坐,無論是站起還是坐下都可以手撐桌子,將身子的承受力轉移到手臂上。
然後我去開水間打來熱水,將熱水和進裝有半桶冷水的塑料桶裡,接着我將木椅移至徐小柔面前,然後將桶置在木椅上。這樣,徐小柔坐着都可以在桶裡清洗毛巾。
“這辦法真的太好了。”徐小柔非常欣慰。
“你換洗的衣服已經放在牀頭。我這就出去了。”
“好。”
“記住,脫衣服穿衣服的動作都要柔和,要小心,千萬別傷着切口。還有,切口周圍不能擦洗。”我交代道。
“我知道。”
我走出休息室,順手把門輕輕帶上。休息室外的過道和病房的過道隔了一道玻璃,透過玻璃我看見過道里的排椅上坐着兩個人在吸菸。我記得排椅上方的宣傳欄裡就有吸菸有害健康的專欄。一箇中年婦女提着熱水壺從開水間那個方向往我這邊走來。
我折回身子往醫院大樓西面走至窗口處,從窗口我可以看見醫院花園裡的景緻。花園裡的路燈已經亮了,你可以看見蘑菇亭裡圓形的水泥椅上坐滿了乘涼的病人和病人家屬。有幾簇花正在盛放,有白色的花,有紫色的花,也有黃色的花。這些花開得那麼豔麗,彷彿讓你站在這麼遠的位置都能聞見它們散發的香味似的。
再往遠處看,你可以看見停在醫院門口的幾輛三輪車上師傅們在悠閒的聊天。一個人走過去向他們要車,他們也不爭搶,單等着客人往誰的車上坐。
那個客人坐上車走了。剩下來的幾個師傅繼續閒聊。
我回到休息室門口。
“啊——”從休息室裡忽然傳出徐小柔的驚叫聲。
我嚇了一跳,順手推開門。
“叔叔,老鼠!”徐小柔叫道。
我呆住了。
就見徐小柔站在牀沿邊,光着上身,一隻手拿着毛巾,一隻手指向另一張牀鋪的牀底。徐小柔的身子很白,我看的出她的骨頭很細,乳-房飽滿,渾圓,就像兩個饅頭,略帶黑暈的*往上翹着。
“啊,你幹嘛?你快出去,快出去!”徐小柔忽然意思到自己光着上身,迅速用毛巾捂在胸前,閉上眼睛,另一隻手衝我揮舞。
我醒悟過來,慌忙退出房間,並且迅速帶上門。
我的心劇烈的跳動。徐小柔*的上身留在我腦海裡的印象總是揮舞不去。
我拍打自己的臉迫使自己清醒過來。
這下子我知道沒法解釋清楚了。我愣愣的看着徐小柔赤-裸的身體暴露了一切。
徐小柔會怎麼想?她會相信我對她從來沒有這方面的私慾嗎?如果沒有,爲什麼會呆呆的看那麼久?
我留給徐小柔美好的形象在瞬間被拆毀。
怎麼會這樣?
我一名外科醫生,什麼樣的女子的裸-體沒有見過?有哪次會這麼入定?
僅僅是場合的不同嗎?
怎麼解釋我看都解釋不清了。
我側耳傾聽。
休息室裡沒有任何動靜。我不知道徐小柔是坐在牀沿哭泣還是站着發呆。她不會有什麼異常行爲吧?想到這裡我的心懸在了嗓子眼。
徐小柔一定對我非常介意了。
“叔叔,我已經洗好了。你進來吧。”過了一會兒從房子裡傳來徐小柔的叫喚聲。
我保持沉默。
“叔叔不在外面嗎?叔叔,叔叔!”徐小柔又一次叫喚。
“我在呢。”我應答。
“你快進呀。”
“我能進來嗎?”我試探着問。
“能。我已經洗好了。”
我推開門,低着頭走到木椅旁。“我把水提去倒掉。”
“謝謝。我毛巾還沒擰乾呢。”
我從桶裡撈出毛巾,將毛巾裡的水擰乾,然後放在桌子上,接着提起塑料桶往外走。
將桶裡的水倒掉之後,我回到休息室。我不敢看徐小柔的眼睛。
“叔叔怎麼了,好像犯了什麼錯誤似的。”徐小柔好似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般。
“我……剛纔,我……”
“我們該去病房了。”
“你不要誤解。我真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沒事的。我看叔叔比我們班的男生還靦腆。叔叔這樣子,還是個外科醫生嗎?”
“你真的不介意嗎?”我擡頭看着徐小柔。
“我介意有用嗎?反正都已經看見了。”徐小柔低下頭,“反正是叔叔,不是別人。哦,不是,我是說叔叔什麼樣的身體沒見過。”
“小柔能這麼想真的太好了。我怕你認爲我道貌岸然。”我說。
“都這麼久了,叔叔是什麼樣的人小柔還不知道嗎?”
“老鼠很大嗎?你尖叫一聲,我以爲你摔跤了。”
“大倒不大。它突然溜出來,盯着我看,真的好嚇人。”
“老鼠說不定是被你嚇着了。我還不知道休息室裡有一隻老鼠。”我心裡想,說不定老鼠也是被徐小柔的美豔吸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