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寶正式開始休假, 在家裡睡了半個星期，一直到腦子疼睡不下去爲止。每天醒來看一眼消息，回沒回也不清楚, 起來一看感覺自己夢遊了。
到點卓秋紅會把飯送到房間裡, 叫他起來吃。
三天後的下午兩點十三, 秦寶終於徹底清醒過來, 坐在牀上發呆, 揉了把亂糟糟的頭髮。起牀，洗澡，站在鏡子面前小心翼翼地把鬍鬚刮乾淨, 滿意地摸了一下光滑的下巴。
秦飛國和秦含輝都不在家，秦寶跟個放暑假的留守兒童似的, 一手提拎着他的熊貓抱枕下樓, 邊走邊甩。
樓下卓秋紅在看電視, 桌上一個簸箕，順便剔蓮心。擡頭看了一眼秦寶, 笑說：“起來了？”
秦寶嗯了聲，坐到卓姐旁邊的沙發上。
“不出去玩？”卓姐問。
“今天不。”睡太久，秦寶腦子有點疼，看到電視上在播自己的劇，一身銀色鎧甲的他手中長|槍指地, 但顯然動作不太穩, 沒練過的缺陷太明顯了。
秦寶有一種既新奇又慘不忍睹的感受。
導演故意放水吧, 他隱隱記得當時一條就過了。
“晚上喝桂圓蓮子湯, 安神, 再好好睡一覺，拍戲太辛苦了。對了我還做了一大桌子菜, 放假好好補補。”
秦寶勉強笑着說：“謝謝卓姐，我一定多吃點。”天知道每天都是大補他已經要被補成個胖子了，而且他一點也不想睡覺了，打算明天開始恢復正常作息，這麼睡下去智商會降低，以後記不住臺詞就斷了生路了。
可能是念書時的後遺症，他是李明的時候就會經常做夢，夢見自己高考的時候突然腦子一片空白，平時牢記於心的知識點一下子全忘了，醒來嚇得一身冷汗。
下午秦寶懶洋洋地倒拖着他的熊貓抱枕，到畫室找了下畫板，雖然很久沒畫，卓姐每天在收拾，畫室裡的一切都像昨天才剛來過一樣。
陽光透過玻璃，灑在空白的畫布上。
秦寶漫不經心地落筆，眼神從茫然到清醒，逐漸認真起來。
一個粗糙的輪廓隨時間流逝出現在畫布上，一點點完整起來，打完線稿，秦寶起來伸了個懶腰，正在扭腰。
畫室門被推開。
秦含輝走進來，“喲”了一聲，低頭看秦寶的畫板。
秦寶莫名心虛。
秦含輝歪着頭看了半天，茫然地問：“這誰？你自己啊？下一部戲的定妝？袍子不錯。”
秦寶哈哈哈地帶過去，推着秦含輝往外走，邊走邊問他怎麼這麼早回來。
秦含輝眉一動，食指敲在秦寶的額頭上，扯開領帶。
“不早了，五點半了都，你還不知道你二哥，我這人最擅長遲到早退。而且上次不是說好你跟大哥說要出去住，讓我敲邊鼓嗎？結果你自己進組去了，這個事什麼時候跟他說？”秦含輝滿臉促狹。
“今天說嗎？”秦寶把秦含輝的領帶扯過來，纏在熊貓脖子上。
“擇日不如撞日，今天也可以。”秦含輝心情彷彿很好，秦寶聞到他的身上有一股熟悉的香水味。
“二哥。”
“嗯？”
“你下午沒去公司吧？”
秦含輝笑着避開他弟的視線，一手往秦寶肩上搭，呵呵道：“怎麼會。”
“你跟菲姐約會了？你搞定她了？”秦寶腦子裡的氣味記憶“啪”一下接通了。
“還沒有，只是約了次會，以後還難說。”秦含輝放棄了抵抗，笑了笑，無奈道：“打光棍的滋味不好受，還是讓大哥去吧。”
秦寶鄙視道：“你好像沒有空窗過。”
秦含輝：“……看破不說破，傳統美德，造？”
看在秦含輝是友軍的份上，秦寶兩手提着他的領帶，嘴角勾了勾：“造。”
秦含輝心有餘悸地瞥了眼被領帶纏着吊在半空的抱枕。
·
同一天，章軒帶着老婆正在商場裡逛，買好項鍊之後，身邊有個人過來打招呼。
“章總，好久不見。”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一身休閒服，不過行頭也價值不菲。
章軒神色一僵，很快露出微笑，上去跟聞陽鵬握手。
“聞總有事？”
聞陽鵬視線落到章軒的老婆身上，打量片刻，笑吟吟道：“這條項鍊很適合夫人您，很美。”
章軒的老婆笑呵呵地嗔了一眼章軒，兩頰微紅：“這是你朋友？也不爲我們介紹介紹。”
章軒無奈道：“容羲的弟弟，也是聞總，小聞總。”
聞陽鵬笑着伸手和章軒的老婆握了握，又誇了她幾句。
章軒實在止不住頭痛，只得讓老婆先回去。商場不是說話的地方，聞陽鵬提出就在商場四樓有間他常去的餐廳。
對聞容羲這個弟弟，章軒有印象，前一陣成天在公司外面盤桓，章軒本不是多管閒事的人，但一輛車被他看見了十來次，沒忍住，讓人去查了下車主。
順藤摸瓜就摸到了聞陽鵬的身上，聞家的家務事，他當年是沒露面，也沒直接插手，但多少有點放任的意思。不然聞陽鵬現在就不會是個還得靠老婆的“小聞總”了。
餐廳裝飾得充滿古意，章軒着實有點吃驚。
“偶爾也要裝一下文化人。”聞陽鵬做了個手勢，示意章軒進“棋·菊”包間。
章軒表示自己才吃了飯。
聞陽鵬便說喝茶。
章軒真是苦不堪言，聞陽鵬倒是神色自如，跟服務員說了幾句話。
沒一會兒，推門進來個穿寶藍色旗袍，身段玲瓏，皮膚白皙的小姑娘，給他們點茶。
喝着茶，章軒心情舒暢了些。
“說吧，什麼事？”
聞陽鵬慢悠悠喝乾杯子裡的茶水，擡眼看章軒，“我們在寰銀的大廈外面見過好幾次，不知道章總有沒有印象？”
“是啊，不過沒想到是你，如果早知道，該我請你吃飯。”
“章總說笑了，我哥最落魄的時候，要不是章總伸了把手，怕是我哥也爬不到今天的地位，說起來我們聞家還要感謝章總。”
章軒拿紙巾擦了擦額頭，擺手道：“哪裡哪裡。”
“聽說過完年你們公司要投拍一部年度史詩大戲？”聞陽鵬語氣輕佻，吐字一飄一飄的。
“是啊。”
“我最近新成立了一間影視公司，人不多，但也有兩個拿得出手的。”
“大部分角色都已經敲定了。”寰銀往裡頭砸了好幾個億，這個項目章軒是親自過的目，他話沒說完，聞陽鵬看了他一眼，章軒尷尬地抿了抿脣。
“那就是還有小部分沒有決定，不知道章總能不能給我一個面子。”
章軒遲疑片刻，剛要開口拒絕。
聞陽鵬道：“要個男四號或者男五號，稍微討喜一點，刷一刷臉，戲份不要太少，藝人也不差，很有人氣。他的加盟絕對不會是章總您的損失。”
本來以爲聞陽鵬會獅子大開口，只要個男四或者男五倒不是太難，章軒鬆了口氣，端起茶喝了一口。
“恕我冒昧，聽說夫人最近回家養胎了？”
章軒不合時宜的問話倒沒惹聞陽鵬生氣，他笑了笑：“是啊，平時我們也每週都會去看劉老，我這個丈人老來得女，剛查出來我老婆懷孕，劉老就把她接回家去養胎了，我一週會過去兩三次。怎麼，章總跟我老婆也認識？”
“不認識不認識。”章軒暗罵自己冒失，“這樣，你留給我一個聯繫方式，具體給我個負責人，等回公司我讓人處理一下。”
聞陽鵬的眼神鋒利，且有一絲難以察覺的陰鷙，只是嘴角始終帶着三分笑意，女人看着如沐春風，男人看着如芒在背。加上當年聞家鬥成什麼樣，章軒心裡門兒清，聞陽鵬口中的“劉老”實在不是個好惹的，就算看不上聞陽鵬，衝着他老婆，章軒也只好給他十二分的臉。
走的時候聞陽鵬買了單，章軒拿起桌上的名片，上面燙金花體字四個——嘉鵬經紀。
章軒愁眉苦臉嘆着氣把他的名片收進錢包，自己給自己倒茶喝。
·
秦飛國上午開會，下午又開會，頭昏腦漲地回到家裡，還沒來得及喘上一口氣，他那個最會惹事的弟就來了句：“大哥，你先去洗個澡，吃飯的時候有事說。”
秦飛國吃飯前要洗澡，吃完飯經常還要洗，洗澡的時候他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什麼事兒值得秦含輝這麼鄭重其事地跟他說。
拿浴巾擦身的時候，他突然腦中一道靈光閃過。
感覺秦含輝可能給他找好了弟媳婦。
因此，當一家子人在飯桌上，例行一邊吃飯一邊家庭會議時，秦飛國被秦含輝的話砸得有點懵。
“不行，絕對不行。你在家住也沒影響工作，從來沒有讓你遲到過，搬出去住什麼住？而且以後你要是結婚了，不也得搬出去，還有幾年能待在家裡啊？”秦飛國都快炸了，瞪着秦含輝怒道：“你別插嘴，沒你插嘴的份，這個家我說了算。”
“喝湯喝湯。”卓姐給秦飛國盛了一碗湯。
秦飛國：“……謝謝。”
“我就搬出去住幾個月，等這部戲拍完就回來住。”拍完再說吧，到時候將在外，聽不聽再說了。
“這都什麼年頭了，大哥你還搞□□啊，這不行，我們家三個人，少數服從多數，舉手表決，敢不敢？”
“放屁！”秦飛國唾沫橫飛，“你倆明顯就一夥的，別添亂。”
秦含輝不服：“我這怎麼是添亂呢？三弟馬上就二十二了，擱一女的也到結婚年紀了，怎麼出去住就不行？”
“那他結婚了嗎？有對象了嗎？”秦飛國道。
秦含輝朝秦寶努嘴：“你說，有對象了嗎？結婚了嗎？結婚肯定沒有，那麼大事我倆會不知道？”
秦寶避重就輕道：“大哥你說話不算數，上次和你說，你說還早讓我過年再說。”
秦飛國：“還沒到過年！”
秦含輝：“秋後的螞蚱別蹦了，反正也不是現在搬出去，要等開機纔會搬出去，起碼也是節後了，大哥您還能看見咱們的小弟一個半月。”
“不行。”秦飛國急促喘氣，“不行，絕對不行，沒商量，我想過了，你一個人怎麼住？你從來就沒一個人住過。”
“我是去朋友家又不是去睡橋洞。”
“不行不行，朋友哪兒有自家人可靠？你現在是明星，一舉一動都會受到過度曝光，萬一你那個朋友什麼時候出賣你的……你的……比如說你打光膀子的照片給媒體怎麼辦？”
秦寶嘴角抽搐：“他比我紅，賣我的照片不如賣自己的。”
“反正不行。”秦飛國完全不想講道理。
“他過年不回去，我帶過來給你們看，如果你們覺得人靠譜，我就搬去住，而且你們隨時可以過來抽查，都在京城，開車來回就一個小時，我又不是搬到火星去住。”秦寶不滿道。
“一個小時？！”秦飛國肺都要炸了，“來回一個小時你搬過去幹嘛？”
“……”秦寶道：“他是我下一部戲的主要對手演員，我又不是科班，演戲比別的人吃力多了，現在紅這麼快！我再不加倍趕，網上罵我的大哥沒看見嗎？我再不努力趕上去，那不天天都有人問候我嗎！”
看到秦寶眼角紅了，秦飛國瞪着眼，喘着氣，心窩子疼，半晌，扯了張紙巾給秦寶。
“不要，我又沒哭。”剛纔那口辣子雞真他娘地辣死他了。秦寶想了想，還是拿紙巾擦了擦鼻涕。
“算了算了，看過人再說好吧？大哥你真老土，連影帝聞容羲都不放心，人家願意提點着，是我們寶的人格魅力，要不是我們把他養得這麼帥，這麼白白嫩嫩，這麼優秀，別人還不樂意指點呢。這個圈子人踩人的，大哥你不懂。”
“你懂個屁！”秦飛國又要吼。
秦寶響亮地打了個嗝兒。
“………………”秦飛國一手按着暴跳的額角，揮揮手，“卓姐，給他弄點蜂蜜水。”
卓秋紅起身：“彆氣彆氣啊，都彆氣，一家人，好好說話。”
秦寶看了一眼秦飛國，秦飛國也在看他，看着看着他眼圈泛紅，正想說話，又一下“嗝兒”，胸口都扯痛了。
秦飛國臉沒板住。
秦寶一面打嗝一面笑，忍不住吼了一聲：“大哥！”
秦飛國擺手：“不笑你不笑你，你把人帶回來讓我看看，但是，我來決定你能不能搬出去住，如果我不同意，你必須聽話，聽見沒有？”
秦寶：“他人很好，影帝啊！影帝不嫌棄我就不錯了……嗝兒……還挑……”
秦飛國不說話了。
一般這時候就表示話題沒得商量，秦家大哥要行使他的一票否決權，再反抗可能連表決機會都沒有。
秦寶喝了一肚子蜂蜜水和桂圓湯，坐在牀上，雖然不打嗝了，但肚子撐得難受。
加上睡多了，毫無睡意。
他手機上一個紅包，很久了，他都沒點。
紅包現在也不能安慰他。
如果秦飛國不同意他搬出去住，他能偷偷搬出去嗎？走是很容易，但是他也不可能從此以後再也不回家，好像一般電視裡現在還沒到和家庭決裂的地步。
等秦飛國知道了他的對象就是聞容羲，打算和他一直在一起的時候再決裂也不遲嘛。
秦寶憂愁地戳了一下紅包。
520入賬。
秦寶扯着他哥的領帶，把抱枕橫到腿上，憂愁地支在上面盯着手機。
數秒後聞容羲的消息過來了。
【睡醒了？】
【睡不着了。】
【出來玩？】
【出不去，我家有門禁。】
【幼兒園大班畢業了嗎？】
秦寶心情好了點，坐起身，好好發了條消息：在幹嘛？
【看片。】
秦寶：？？？？？
【你主演的大型動作片。】
秦寶：呵呵。
天下無雙的聞爺：在看盛世，我發現你在裡面演得很好。
秦寶臉上有點燙，回：處女作，很爛。
那邊半天沒消息，秦寶下牀做了一組深蹲，聽見手機響，撲上牀。
天下無雙的聞爺：敢反駁我？
他好喜歡聞容羲強硬的時候，他是瘋了嗎？秦寶心想，手指戳來戳去。
【沒有，我演得太好了。】
【到陽臺上去。】
秦寶內心：？？？？他拉開窗簾，回：沒陽臺，有窗戶。
【看天。】
秦寶拉開窗，擡起頭，月亮又大又圓地掛在天上，特別亮。
微信收到一張照片，是聞容羲從他的陽臺上拍的月亮。
那一瞬，秦寶渾身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他手指遲疑了一會，回了三個字：看見了。
【睡吧，老公抱着你。】
熱度好像透過手機屏幕把他點燃了，秦寶沒回，趴回牀上，然後光着腳下去關窗戶窗簾，關燈，把被子往腦袋上一蒙。
被窩裡，他的手機亮着，震了一下。
【？？？？人？】
秦寶定定看着那句“老公抱着你”，醞釀睡意，但是一點兒也不想睡啊啊啊啊。
【秒睡？】
【不回？】
【那我睡了】
秦寶正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回，但是他不知道回什麼，回什麼都很奇怪好伐，虛擬情人什麼的太奇怪了！而且莫名恥感怎麼回事？
【別動來動去的，你這樣我沒法睡。】
秦寶總算看出來聞容羲在逗他了，麻溜關機，開始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