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的風光很漂亮,只是河面上已經沒有了花船,岸邊的燈光印在水面上,在微波盪漾下化成陣陣漣漪,似乎在訴說這裡曾經的故事。
陳立安漫步在秦淮河邊,想到了自己曾經看過的新聞,在抗戰時期秦淮河的花樓女子們,也曾出錢出力,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只是很少會有人提及她們。
晚風輕輕吹過岸邊的垂落的柳樹枝輕輕搖晃,似乎在向岸邊的行人招手,這裡也許埋藏着很多可憐人的亡魂吧。
富田靖子伸手摺下一節剛抽出新芽的柳枝拿在手裡,細嫩的柳枝像極了她柔軟的身段。
“來這裡會讓你有代入感嗎?”陳立安看着富田靖子問道。
富田靖子轉着手裡的柳枝,看着河面上的波光,輕聲說道:“能夠感受到這裡的歷史厚重,但是沒有找到那種感覺。”
如果富田靖子不是個姑娘,陳立安很想說這裡最厚重的是那些無辜的亡魂,但是這並不合適,總不能看到一個日本人就想逼着人家來道歉吧。
晚上來秦淮河閒逛,不是陳立安的本意,而是區丁平特意安排的,讓他和富田靖子找找感覺,培養一下默契。
畢竟後面還要一起拍那麼多的大尺度激情戲,還有一起洗澡撓腳心呢。
兩人在河邊走了一會,陳立安忽然問道:“你爲什麼會接這部電影?這裡面有很多的激情戲份,和你以往的路線相差很大。”
富田靖子扭過頭看着陳立安有些開心地問道:“立安先生看過我的電影嗎?”
被稱呼爲先生,陳立安覺得有些奇怪,不過在日本的稱呼禮儀中,作家、藝術家都是被這樣稱呼的。
陳立安看着富田靖子點頭道:“伱的作品我大多都看過。”
自陳立安知道女主角是富田靖子後,就去查了一下,畢竟要一起拍戲,總要了解一下對方的水平。
富田靖子笑了一下後,又有些惆悵地說道:“我十六歲出道,當時紅了一陣,但是出名太早就意味着以後都是下坡路了,現在事務所的很多新人都超過我了,也是時候做出改變了。”
這可能就是明星的悲哀,火一下並不難,但是一直火就很難了,維持熱度是很難的事情,這也是後來的流量明星們天天發通稿的原因。
哪怕我沒有作品,但是不能讓大家忘記我,不然就真的不會再有作品了。
還好陳立安沒有這個煩惱,他又不想做天王,火不火影響不是很大。
“希望這部電影能夠讓你重新翻紅。”陳立安看着富田靖子祝福一句,然後斟酌道:“後面會有很多親密的戲份,如果你有什麼顧忌可以現在和我說。”
富田靖子看着陳立安露出一個開朗的笑容說道:“爲什麼會有顧忌呢,既然決定接下這部戲,我就做好了準備,而且還是和立安先生這樣的藝術家一起拍戲,我很榮幸。”
典型的小日子思維,有豁得出去的覺悟,陳立安忍不住給富田靖子點贊,順便想問問她在日本的同行們是不是也有這種覺悟。
“立安先生會有顧忌嗎?你有女朋友嗎?”富田靖子看着陳立安帥氣的臉,心裡想着這樣的人一定會有很多人追求的。
陳立安輕輕聳了一下肩膀說道:“我沒有女朋友,所以不會有什麼顧忌。”
“那就太好啦!這樣我也不會有顧忌了。”富田靖子的眼睛亮了一下,還有一絲小雀躍的感覺,看着非常可愛。
“但是也不要太投入。”陳立安開玩笑地說道。
富田靖子歪着頭看着陳立安說道:“面對立安先生很難不投入吧。”
陳立安被富田靖子的話逗笑了,笑着說道:“那這樣的話,我也要百分百投入了!”
富田靖子伸出手笑容明媚地說道:“那我們一起加油!”
“一起加油!”陳立安握住富田靖子的手說道。
很多日本人身上都有很極致的態度,要麼頹廢到死,要麼積極樂觀,不過富田靖子的開朗樂觀的確很感染人。
在秦淮河邊上逛了一圈後,陳立安和富田靖子熟悉了很多,最少富田靖子不會再用先生來稱呼陳立安了。
回到酒店後,兩人在走廊中互道晚安,各自回房間了。
回到房間的富田靖子心情很愉悅,第一次拍大尺度的戲份心裡不緊張自然是假的,但如果是和一個性格好長相帥氣的人拍,那幹嘛還緊張呢,甚至還有些期待呢。
陳立安在衛生間裡簡單的衝了一把澡,就上牀睡覺了,明天還要繼續開討論會呢。
後面的幾天時間裡,主創團隊每天都在一起碰撞各種意見,閒暇之餘還會在南京城裡四處轉悠,主要劇組都沒有本地人,對南京對秦淮河的花樓文化都不瞭解,想要拍出好電影,自然要實地去了解。
實際上電影的拍攝不會在南京,取景地已經定在黃山了。
在南京城的這幾天,陳立安每天晚上都會和富田靖子一起出來轉一轉,培養一下感情,不然很難將兩人在一起蜜裡調油的那種感覺演出來。
夜晚,陳立安和富田靖子有說有笑地從外面回來後,在房間的走廊裡遇到了程淑芬。
“淑芬姐,這麼晚還沒睡?”
程淑芬笑着說道:“我在等你回來,我明天一早就要走,想和你聊聊。”
“那我們進去聊。”陳立安打開房門請程淑芬進去,給她倒了一杯水後問道:“淑芬姐想和我聊什麼?”
程淑芬喝了一口水說道:“是公司最近有新的變故,可能會影響後面的計劃,提前和你說一下。”
陳立安微微挑眉問道:“能詳細說說嗎?”
“公司有意給雪友打造一出音樂劇,計劃投入的資金很可能超過五千萬港幣,如果動用了這麼大的投資,公司的資金鍊也會緊張。”
程淑芬詳細地解釋後,看着陳立安蹙眉的樣子,補充道:“但是我保證不會停了我們說好的項目,只不過前期的投入可能要暫時等一等。”
按照計劃,這部電影拍完之後陳立安就會去香江開始後面的藝術空間計劃,把藝術品平民化變成潮流。
現在程淑芬突然這麼說,直接就把後面的計劃掐死了,陳立安這才明白程淑芬爲什麼會突然跑過來,感情是過來和自己說這件事的。
而且據陳立安的瞭解,張雪友的這出音樂劇,前後一共投資了上億港幣,並且會持續好幾年,陳立安可沒辦法等那麼久。
陳立安的手指無意識地翹着椅子扶手,看着程淑芬說道:“淑芬姐,當時我們籤合同的時候,明確的規定了,現在公司算是違約了。”
程淑芬立馬安撫道:“立安,你先別激動,這件事目前還在討論中,具體的結果會怎麼樣,現在還不知道。”
陳立安微微搖頭說道:“公司應該是看到張雪友的全球巡演那麼成功,所以想複製這種奇蹟吧,這個方案大概率會通過,我的計劃應該會被擱淺。”
程淑芬點了點頭她也是這麼認爲的,不過還是說道:“立安,你放心,我一定會爲你爭取的,我的想法是可以先做一個小一點的試一試,這樣公司的資金鍊也不會那麼緊張,上面會同意繼續的。”
“淑芬姐,不是大一點小一點的問題,主要是你能確保公司不會暫時擱淺我的計劃嗎?”陳立安微微坐直身子說道:“或許公司本身就是想等一等,等我的再火一點,把握大一點。”
程淑芬沉默了,公司的確是有這方面的想法。如果張雪友的音樂劇項目不那麼快啓動,公司也不會有那麼多的顧慮,不差錢嘛。
但是現在差錢了,自然要綜合考慮一下了。
陳立安看着不說話的程淑芬說道:“淑芬姐,這樣吧,我等你消息,張雪友的巡演馬上就要結束了吧,公司那邊應該也會在近期做出決定,如果到時候真的擱置我的計劃,那我只能選擇解約了。”
房間裡很安靜,外面堆積了一晚上的烏雲此刻也涌動起來,忽然炸起一道驚雷,程淑芬擡起頭看着陳立安說道:“立安,我保證會爲你爭取的,你安心拍戲,剩下的交給我處理。”
“好。”陳立安露出一個笑容說道。
送走程淑芬後,陳立安關上門忍不住揉了一下太陽穴,要不是自己沒那麼多,高低甩開他們自己幹了。
單獨做一個藝術空間花不了太多錢,陳立安擠一擠倒是能掏出錢做。但是想要把藝術品商業化工業化,就需要大量的資金和專業的人了。
“早知道就忽悠貝爾納·阿爾諾了。”陳立安嘆了一口氣。
其實姬法也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小富婆還是很有錢的。不過陳立安沒辦法保證自己一定會成功,一旦投入那麼多錢,賺不回來的話,姬法估計能哭死,然後把陳立安關在小黑屋裡使勁畫畫。
這種有風險的事情,還是找別人比較好,花別人的錢辦自己的事嘛,哪有花自己人的錢,圓自己的夢的呢。
陳立安煩躁地洗了把澡,就不去想這些事情了,想也沒有用,實在不行就不搞了,或者換個有錢的冤大頭。
第二天又頭腦風暴一天後,陳立安就要暫時告別劇組去戛納了。
劇組這邊也要去黃山做準備工作了,等到陳立安從戛納回來就可以立馬開機了。
夜晚,南京城的護城牆下,富田靖子的手指觸摸着城牆的青石,跟在陳立安的身後,輕盈的腳步踩在他晃動的影子上。
這幾天的相處,富田靖子找到了一種戀愛的感覺,她不確定自己是代入到金花這個角色,還是真的在陳立安身上體會到戀愛的甜蜜。
這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男人,會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
富田靖子想到陳立安要走,忽然擡起頭在他後面拍了一下肩膀。
在陳立安回頭的瞬間,富田靖子從後面跳出來,很自然地摟着他的胳膊說道:“希望你在戛納拿到大獎!”
陳立安懷疑富田靖子是不是在內涵自己,關於風月這部電影的評價都已經傳開了,幾乎沒人認爲這部電影會得獎了。
也就是程導在央視女朋友比較給力,國內的媒體纔沒有大肆的抨擊,只是圈子裡的小範圍的在討論。
電影本身沒有那麼差,只不過國內的媒體向來是喜歡跟着西方走的,而且程導風光了好幾年,總會有人眼紅想要趁機踩一踩。
“你最近沒關注戛納的新聞嗎?”陳立安看着富田靖子問道。
富田靖子搖了搖頭問道:“是出什麼事情了嗎?”
“沒有,只是我參演的那部電影褒貶不一,估計沒機會拿獎了。”陳立安隨口解釋道。
富田靖子有些詫異地說道:“程導那麼厲害,也會被批評嗎?”
在日本人心中程導是一個非常厲害的導演,推崇他的人不要太多,這也是後來程導能撲街那麼多部電影,依舊拿到日本投資的緣故。
這都是霸王別姬所帶來的光環,或許在日本心裡程導是電影之神吧,他們不就流行各種神嘛。
面對富田靖子的詫異,陳立安搖了一下頭說道:“這沒什麼奇怪的,神都會被指責,更別說人了。”
富田靖子嘆了一口氣解釋道:“在很多日本電影人心裡,程導是很厲害的導演。”
“或許風月這部電影在日本會受歡迎,東西方的審美是有差異的。”陳立安簡單地說了一句,然後對富田靖子說道:“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好的,明天我送你吧?我想體驗一下金花送別岡川的心情。”
“當然可以,只不過你要起早一些了。”
“沒問題!我會準時起來的!”
回到酒店後,陳立安躺在牀上思考着各種亂七八糟的問題,更多的是思考着電影節的意義。
西方電影節也是在這一年開始,對國內第五代導演的作品開始產生審美疲勞了,然後愛上了第六代導演的作品。
愛上了那些講述國內現代社會苦難的電影,對那些封建社會的東西產生了排斥。
究其根本,只不過是因爲輿論需要而已,當他們發現中國在飛速崛起,就開始通過各種手段來影響中國的國際形象。
而電影就是最好的手段,不停地給那些電影頒獎,就會有更多的電影人去拍攝這種電影,然後西方社會的民衆就會看到更多中國的問題,產生更糟糕的印象。
當然這不是貶低第六代導演的作品,他們的作品都很好,也很有意義,陳立安也很喜歡那些電影。
苦難應該被記錄,應該被指出,但你是想給誰看纔是最重要的,中國的苦難你給外國人看,人家只會站在高處看笑話。
所以很弔詭的事情就發生了,該看到的人沒看到,不該看到的人全看了。
就像是好萊塢的電影,一直利用自己世界電影霸主的地位,不斷輸出自己的文化價值觀,樹立他們自由美好的形象,一些黑暗的批判社會和政府的,人家就不往輸出了,自己在家偷摸看。
哪怕往外輸出了,也會被無數的英雄主義電影所淹沒,人家根本不在乎那一部兩部電影的批判。
但是國內的情況是不同的,想給人家看的放不出去,就比如橫空出世這部電影不好嗎?高山下的花環不好嗎?可是人家不要。
不想給人家看,就比如第六代導演的一些作品,深刻描述社會邊緣人的電影,人家搶着要。
難道大家都喜歡苦難,都喜歡悲劇?還是隻是單純的喜歡看別人的悲劇,最後成爲自己的喜劇。
陳立安胡思亂想了很久之後,忽然覺得和電影比起來,藝術相對而言還純粹一點,不會有那麼多的限制。
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陳立安翻身蓋上被子睡覺了,自己想那麼多幹嘛,睡一覺起來該幹嘛幹嘛!
覺得不好,自己回頭努力唄!就從自己的藝術空間開始!
加油!藝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