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斯普京發揮出高效的作用。
它引領着我們,沿着一條看不到軌跡,重新穿過水壩,到達碧虛河邊。
與去往帝丘城,需要穿越奈何橋的道路不同,拉斯普京引着我們一路沿河向下。
河的下游按說沒有什麼啊。
沒走多遠,河水就由地面涌入地下,我們面前是一大片原始的沒有開鑿的石壁。
這裡也在帝丘城模擬出的天空映照的範圍裡,所以現在呈現出的,是傍晚的景象。
雖然看不到夕陽,但天穹頂上模擬出的金色餘暉,既美麗,又溫馨。
拉斯普京停留在這一大片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石壁邊上。
“納米機器人和真菌的遺蹟,都顯示出,敵人進入了石壁後面。”拉斯普京認真地說,“
但石壁極其緻密,是一個完整的晶體結構,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硅,還包含大量鐵鎂合金分子。
即使我能夠分散開,循着一些細微的孔洞,滲透入石壁,穿過以後也可能對我的整體形態造成不可逆的破壞。
我並沒有發現石壁附近有任何機關,甚至並不認爲這面石壁是人工雕琢而成的。“
“你能確定這是一個石壁,而不是一塊巨大無比的山石?”霍鷹問道。
拉斯普京回答到:“探地雷達的震動波顯示,這塊石壁大概只有五米左右的厚度。
直上直下的附近區域,都是被這塊石壁遮蔽了。”
我們試了很多方法,用賢者之石充能,用場導槍轟擊,只造成了微小的損害,並沒有什麼效果。
我們也不敢用威力更大的炸藥冒然爆破,畢竟我們依然在一個地質結構不明的地下環境,萬一塌方,豈不更糟?
一時沒了辦法,只好先倚靠在石壁前紮營。
我其實還有一個辦法,可以利用神遊的能力,調整震動頻率,超過甚至融入固體物質中,進行偵查。
這種事我做了不止一次,已經很熟練了。
但不得不說,在當前的環境下,我多少還是有一些膽怯的。
誰知道對面是誰什麼情況,擁有什麼能力?
萬一存在百牙或雛菊這類同樣擁有穿越維度能力的生物或修行者,難免發生衝突。
但除了這個辦法,真的沒有別的主意了。
於是我們乾脆點火煮飯,早點吃,吃飽好睡覺。
王巨君嘲笑我說:“我聽說,人家佛家道家的弟子,都會打坐;
打坐打坐,倏地一下,神識就飛出去了,愛幹嘛幹嘛。
你這傢伙實打實是個海青,非得睡覺不可。
等咱回去了,你正經拜個師父,學點正統的本事,不比你現在這樣強?”
“你以爲我不想啊?”我對王巨君說,“你看咱們哪兒有空啊?這一兩年來,不停地折騰,狼狽不堪,根本沒空停歇,哪兒有什麼修行的時機啊。”
說到修行,我突然想到,小光不就是很好的老師麼?
他教給我的,在冥想的意識中,觀看夕陽的做法,不就是一種類似入定的狀態麼?
既然今天事到臨頭,乾脆就試煉一下。
之前我在做觀想的時候,根本就沒有規律,只不過藉着睡前的時候,隨隨便便搞一下。
這次目的性非常強。
我要驅動神識,駕馭高維度的電磁波身體,穿過這堵橫亙在我們與襲擊者之間的石壁,想方設法解救吳若峰。
我請大家輪流警戒,有人守着我,
有人觀察着周圍的環境。
一旦我出現劇烈扭曲的表情或者心跳指標出現劇烈變化,一定想法設法把我搞醒,把我的意識硬拉回來。
王巨君說,這好辦。
他打了滿滿一大桶冰涼的河水,放在我邊上。
我很無奈地看着這桶水,但坦率說,這恐怕不失爲一個高效的辦法。
安頓好這些,我戴上眼罩和耳罩,儘量隔絕感官的干擾。
我們紮營的地方,終歸離河不太遠。
儘管耳罩可以大幅減緩河流水聲的影響,但水汽依然瀰漫,我能嗅到潮溼寒涼的河水氣味。
非常舒服地斜靠在睡袋上,越是想要進入冥想的狀態,越是覺得感官變得格外敏銳。
我本意想要在頭腦中塑造出金色夕陽的美景,但心裡雜亂,一塌糊塗,各種念頭紛紛涌上來。
耳罩似乎也變得無法隔絕聲音,濤濤的河流水聲變得越來越大,水汽也越來越重,壓迫得我幾乎要無法呼吸了。
這種窒息感逼迫着我,猛地掙扎,我從河水中探出頭來。
不知道爲什麼,我居然浮游於河水之上,而不是直接從肉身中脫離而出。
目前的我,距離臨時的營地和我們一行人大概有百十來米。
遠遠地,我依稀可以看到,我的肉體依然斜躺在墊高的睡袋上,一動也不動。
大萌靠在我身邊,不知道是不是也睡着了。
霍鷹在與喬安娜一起,圍在火爐邊聊着什麼。
我記得他倆剛纔說,想要研究一下如果用找到的藍色賢者之石升級一下霍鷹的機甲。
王巨君在扛着一柄長槍溜達着巡邏,變化成孫天璽的萊塞特依然像個跟屁蟲似的,跟在他後面。
其實,這個場景我覺得非常美好,非常寧靜,我寧願多欣賞一會兒這番平和的景象。
帝丘城模擬出的天空,漸漸地暗下來了。
金色和紅色的光芒褪下,換作是滿天明亮的星光。
相比較白天的藍天白雲,這裡夜晚的天空有點假,這些星星太過明亮了,真的像書中描繪的,如同一顆顆鑽石般,在黑絲絨背景上閃耀。
亦或者,並不是這裡的夜空虛假,而是我們這些習慣了城市生活的人們,見慣了漆黑無物的夜空吧,反而不知道真實的夜空到底應該是什麼樣子的。
行軍火爐映出斑駁的影;這影被拉得好長好長,一直延伸到我們背後的巖壁上。
看到這個景象,我有一點感觸:
也許古老的人類,艱難地穴居於洞窟之中時,唯一的樂趣,就是觀察這躍動的剪影吧。
我凝視了好一會兒,內心中不再焦躁,不再煩惱,只是覺得平和而又美好。
忽然,我想起自己的任務。
於是,慢慢地嘗試,果然能夠在三維空間中自由控制目前的電磁波身體。
恍惚之中,感覺自己像一顆有動力、有慣性的氣球,飄飄悠悠地,滑動到巖壁邊。
輕輕觸摸巖壁,果然能夠融入這塊無生命的古老岩石。
緩緩滑入石壁,一股安全感油然而生。
這種安全感很熟悉,曾經在探訪鬼樓、探訪吉布森科技大樓以及探訪市郊水壩時多次體驗過。
這種感覺就像寒冷的冬夜裡,躲進乾燥溫暖的棉被中,既舒適又安心。
融入岩石的一瞬間,視野也就跟着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這種轉變的感覺其實也很熟悉,其中的原因應該自身頻率的改變吧。
視野一下子變得可以穿透固態實體,像透過魚缸的玻璃、或者有水蒸氣的浴室玻璃窗看出去的感覺;
很多層的情景疊加在一起,朦朦朧朧之間形成複雜的影像。
如果把心思集中到某一層,就如同從很多層的玻璃片中抽出一層一樣,能夠比較清楚的看到;
而如果不集中精神,所有的視野就都是重疊的。
這種情形下,獲取信息的效率其實遠高於肉體的眼睛。
比如,我現在就能看到,霍鷹和喬安娜已經換下王巨君和萊塞特。這一對小情侶圍着營地外面,一邊繞一邊聊。
霍鷹小心翼翼地牽着喬安娜的手,他似乎非常害羞;
而喬安娜則大大方方、蹦蹦跳跳地,興高采烈地說着說什麼。
我雖然聽不到喬安娜說了什麼,但從霍鷹頻頻點頭這點上看,估計是在談什麼科技之類的事情吧。
偷窺他倆的過程讓我想起,雷格巴老爹抓走馬克·吉布森時,羅平掌門說過的“舉頭三尺有神明”。
天知道我們平時做的那麼多隱秘的事情,有沒有閒得沒事的高維度生命體在實時觀察我們呢。
所以啊,君子慎獨,真的很重要。
不想這些,繼續深入巖壁。可以體會到,果然如拉斯普京所言,這塊巖壁極其緻密。
這種緻密並不能給我的移動帶來障礙,甚至說,目前的狀態下,我其實體會不到“緻密”這種感覺。
爲什麼會覺得“緻密”呢?是因爲我能體會到一種光滑感。
這種光滑感指的是均勻的阻力。
在固體中移動的感覺,大體跟在水中游泳的感覺類似,但比游泳更深沉一些。
感覺有兩點不同:
一是游泳和潛水,從本質上,還是“推開前面的水”,所以能夠感受到反作用力;
神遊的過程沒有任何反作用力,只是“移動”而已,那感覺更像是場景的直接切換。
二是在水中移動,密度完全是一樣的,也就意味着阻力是完全一樣的;
而在固態物質中移動,阻力往往是隨着固體的密度不同隨時變化;
而倘若固體物質中存在電流、電線或者磁鐵礦,那還會給移動的過程帶來意外的阻力或吸引力。
所以,在固體中移動的過程,總的感覺還是蠻有趣的。
按照拉斯普京的探測,石壁的厚度大概在5米左右。
實踐了一下,果然如此,不到三個身位,就可以悠悠然透過石壁,進入後面。
過了石壁,裡面是一條深邃的洞穴。
洞穴內部並沒有光源,漆黑一片,但洞穴的盡頭有一處非常明亮的光。
雖然穿過石壁,但享受着固體石材帶來的安全感,並沒有離開石壁進入空氣中,而是沿着側面的洞壁,緩慢遊動。
一直遊蕩了很遠,終於達到了洞穴的盡頭,一個令人震驚的景象映入眼簾。
前方是一大片古老的村落。
這個村落居於一個一望無際的平臺上,這片區域的空洞雖然比帝丘城可觀測的區域低矮一點,但依然是無比高大。
穹頂上是與帝丘城同款的虛假的夜空,居然還有一輪明月掛在上空。
只不過和帝丘城的夜空一樣,這裡的星和月都太假了,太過於明亮和清晰。
村落炊煙裊裊,燈火搖曳,能聽到隱約的雞鳴犬吠。
再往更遠處看,有一所高大的古典建築,像一座大廟似的,建在村落遠方的一處高坡上。
視野裡所見的所有景物,都那麼和諧,那麼溫婉,的確是一處世外桃源。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地底人”麼?
我記得大萌對我說過,國外有很多關於地底人生活的傳說。
見到帝丘城的時候,我原本以爲只有類似帝丘城那樣的,纔算是地底人;原來居然還有這種宜居的村落。
本着“來都來了”的想法,我決定前去探訪一下。
潛游在地面之下兩三米的高度,一路遊蕩到村落附近。
這是一個古老的、自給自足的小村莊。
粗略地看起來,應該有百十來戶的居民。
從土坯房和石瓦看,這些房子的格局恐怕是非常古老的,與西北地區的窯洞或乾打壘的土房有點像。
木窗外面,還掛着一些怪模怪樣的蘑菇和不太認識的植物。
咦?這裡居然有木材和植物?
要知道這個地方可是地下上千米深,植物怎麼進行光合作用啊?
我從土裡升起,跳到地面上,想試着觸摸木窗框,確認材質,結果果然是摸不到,一下子就穿過去了。
我真是個傻瓜,現在的狀態下,習慣中的觸覺是不管用的。
圍着房子繞了一圈,沒有什麼有意思的東西。
我想,難怪馬克·吉布森臨死前說,要在地下生活;
原來他的意思並不是指躲進危機重重、到處都是怪物的帝丘城,而是到這個好地方來呀。
我覺得,冷不防進入房子裡,終歸是不太禮貌的。
儘管一般人根本看不到現在的我,但我覺得,偷窺人家的住房,也實在是下流,不應該這麼做。
於是我回到地下,在石板路下面一直向上,奔赴那所大廟的方向。
一路上,有時候有人從石板路上走過。
果然如萊塞特所說,這裡的人穿着都是古代的服裝,扎着古老的髮型,說話也聽不懂,像唱歌一樣,音調比今天的我們所使用的音調還要豐富。
我想,回去的時候,得記得將這點告訴他們。
如果真的是古人遺民,我們還真有可能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沿着道路一直向上,漸漸由緩坡變成臺階,進而變成階梯,直到最後,浮游上到大廟所在的院子裡。
大廟的正門,有一個鬍子很長的中年人在掃地,我正好從他下方經過。
我倒是沒有太在意,因爲我位於離他至少還有兩米遠的地下。
可是這個男人卻像發現了我一般,表現出十分慌張和緊張的樣子,扔下笤帚,拔出佩劍,原地亂轉,四處張望,好像在尋找入侵者。
在與雷格巴老爹相處中知曉, 並不是沒有人能發現居於固態物質之中神遊的意識體的。
確實有一些感覺敏銳的人類或者超越人類的存在,能夠用我尚不能理解的手段探知到我的行蹤。
不能小瞧敵人,當年在百牙身上就吃過大虧,百牙就是不知道用什麼方法,看到神遊中的我。
於是,趁那個人還沒發現,我連忙快速向遠處移動,幾秒鐘之內就跟他拉開幾十米的距離。
這個行爲好像安撫到他。
他插好佩劍,撿起掃帚,急匆匆往大廟正堂的位置走去。
我有種感覺,這孫子是找人幫忙去了。
我得趕快,別回頭他招幾個類似百牙能力的高手,再跟當年一樣弄個圈套,把我按住一通捶,我可受不了。
於是,我迅速轉向遠離大廟的方向。
突然,一間大屋裡的情形吸引了我的注意。
遊蕩過去,仔細觀看,吃驚地發現,包括吳若峰在內,得有上百人,被像凍魚一樣直挺挺地困住,一排一排地插在一起,擺在一間倉庫裡,每個人都被一團紅色的微微光暈包裹,生死不明。
這種情形我見過兩次,這是典型的阿修羅族綁票時會用到的技術,一次是三個蜥蜴人老研究員午夜綁架大萌和喬安娜,另一次是提姆·吉布森克隆了王巨君和霍鷹。
這裡的人爲什麼會使用阿修羅族的技術?
就在我還沒想好該怎麼做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大吼:“孽畜,還不現形?”
一道明亮的白光從背後的方向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