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新年,給人的感覺,浙江地區和閩粵一帶卻是兩方天地。閩粵一帶鞭炮聲不絕於耳,浙江地區除了除夕夜和初一早上,其它時間幾乎再也不聞鞭炮聲。學兵軍政府雖然因爲連番大戰陷入了幾欲破產的境地,但是閩粵瓊人民卻沒有受到多少影響,這體現在民生上,最直觀的是,新年的鞭炮聲越來越熾烈了。
日本人在南院和山頭仔村製造慘案的消息已經從廣州傳揚開去,學兵軍政府有兩位一體的通訊傳媒手段,閩粵周邊的贛西南、浙西南等地,皆能收聽到相關的廣播和視訊。《1940.2.8》在浙西南一帶遊擊根據地傳揚開來,激起了當地軍民的極度憤慨。閩浙山區民風彪悍,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時候,山民們三五結伴以最原始的方式獵殺日軍,雖然沒能殺傷多少鬼子,卻讓日軍士氣大跌,真正成了喪家之犬。鬆井石根等人逃回溫州的途中,沿途不知道遭到了多少次小規模的偷襲,乃至於最後鬼子們草木皆兵,連解手都要幾十個人同行纔敢。
華南方面軍南線部隊出發時光是日軍就有六萬餘人,聲勢極其壯大,最終卻只有不到三千人逃回溫州,這不是慘敗,而是完敗。正如大久一郎所說,戰局發展到這一步,這仗已經沒法打下去了。聲勢浩大的圍剿戰剛剛發動就被學兵軍挫敗,日軍在華南地區的兵力優勢一下子得到了極大的削弱。鬆井石根、大久一郎兩人坐在原溫州市府市長辦公室內,商量着發給大本營的電報該如何行文,大久的筆提起來又落下去,如此反覆好幾次,終於啪的一聲扔在桌子上,對鬆井說道:“閣下,就讓手下如實彙報吧。也該讓東京的大佬們清醒一下了。”
鬆井眉頭緊鎖着,右手指關節輕輕叩擊着桌面,忽然,他擡頭對大久說道:“你說學兵軍會不會趁勢發動反攻?”
“有這個可能,但如果我是歐陽雲的話,絕對不會這麼做。只要第5軍持續呆在衢州以及景德鎮一帶,學兵軍便不敢拓展浙東南戰線。閣下,其實我們從一開始就犯了一個錯誤。我們的進攻方向完全搞錯了,正確的方向,應該是先攻下湖南,然後再進攻廣西。那樣,我們就能從陸地上完全困住學兵軍。或者,也可以配合海軍直接對珠江流域展開——現在說這些已經遲了,我看,還是請求大本營徵調朝鮮國防軍吧。閣下,對付學兵軍,其實最好的辦法就是以華制華。大本營現在已經開始重視這一策略了,只是要想形成氣候還需要一段時間,在此之前,我覺得可以徵調一定規模的朝鮮國防軍加入一線作戰部隊……”
鬆井石根和大久一郎正在侃侃而談大做事後諸葛亮的時候,距離他們大約一百多米的一座二層小樓裡,谷壽夫和他手下的十幾個中高級軍官正在喝着酒唱着歌——逃回溫州以後,鬆井石根撕下臉皮開始追究責任,谷壽夫爲首的第6師團軍官團被監禁起來限制行動。谷壽夫也知道自己這一次是徹底玩完了,破罐子破摔,當夜就將手下們聚攏到一起,要了幾個藝妓,開始縱酒行樂起來。
樓上笙歌豔舞,衆鬼子的破鑼嗓子夾雜其中,透着一股奢靡頹廢的氣息。樓下負責監護他們的六個憲兵站在細雨中,心頭難免不平衡。日軍底層士兵雖然被軍國主義思想洗腦嚴重,卻也不是一羣只知道惟命是從的糊塗蛋。他們皆知道會出現現在這種局面,皆拜谷壽夫爲首的第6師團所賜。他們暗地裡沒少詆譭第6師團的這幫混蛋,現在見這幫傢伙還有心情醉生夢死,一個個心情激憤,其中一個軍曹便對自己的上司說道:“雨村大尉,您看看這幫不知死活的傢伙,真是太不像話了。我們究竟誰纔是罪犯啊?外面實在是太冷了,我們進去吧?”
華南方面軍南線部隊底層官兵當中,正興起一股潛流,一些在士兵們很有影響力的尉級軍官在其中奔走,有逼迫第6師團軍官自戕謝罪的傾向。雨村大尉並不贊成他們這麼做,他擔心手下士兵有人受了蠱惑會做出激憤之舉,搖搖頭道:“就站在外面吧,再堅持半小時就換崗了。”
溫州是華南方面軍在浙南的一個重要據點,城內共有一千日軍和兩千僞軍。學兵軍的兵鋒已經過了鰲江,鑑於此,日軍在溫州西南方向佈下重兵,反而造成了城內防守力量嚴重不足。
“這鬼天氣!”那個軍曹跺着腳自語道,說完擡頭看了看二樓,心中對谷壽夫等人腹誹不已。
“嗒嗒嗒——”一隊日軍從街道東邊走來,六個憲兵先後循聲看過去,雨村大尉擡起手腕就着二樓窗戶射下的燈光看了看時間,對那個軍曹說道:“奇怪,他們怎麼從東面過來了?”
這隊日軍自然是謝太羅等人裝扮的。在溫州狐瞳小組的幫助下,謝太羅一行人沒費什麼事就找到了谷壽夫的藏身地點。謝太羅本來以爲谷壽夫作爲一箇中將師團長必然會得到嚴密的保護,還想着要經歷一番苦戰呢。但經過觀察以後,發現其所藏身的小樓外居然只有六個鬼子兵,他心內篤定,知道谷壽夫這回無論如何也跑不掉了。
徐嶸走在最前面,他裝扮成一個少佐,帶着謝太羅等人不急不緩的朝小樓走過去。有雨衣掩護,學兵們皆將三八大蓋背在肩上,手上卻持着學兵軍的制式武器。
他們出現的時機太巧了——監管谷壽夫的崗哨十點鐘換崗,而此時是九點五十。雨村這纔會誤以爲他們是來換崗的。
二樓的宴飲正進入高潮,醉眼朦朧的谷壽夫在衆手下的熱情邀請下正在引頸高歌。谷壽夫爲人嚴厲,放在平時,斷然沒人敢這麼放肆。不過現在麼,衆人同病相憐,酒又喝多了,也就沒了顧忌。谷壽夫嚎的正是惡名昭著的日本陸軍軍歌《露營之歌》,他嚎得是如此投入,乃至於沒嚎幾句就流下了熱淚。老鬼子這是觸景生情心有感傷了——本來是雄心勃勃的要來開創軍旅第二春的,結果卻打成這樣,想着自己的餘生可能在幽禁中度過,老鬼子心慼慼然似乎也順理成章。
“馬勒戈壁,哪個狗日的唱得這麼難聽?”周小色走在倒數第二個,聽見老鬼子的嚎聲他擡頭望去,心中暗暗咀咒。借谷壽夫的光,謝太羅他們滅殺雨村等六個憲兵沒費吹灰之力。雨村等人被老鬼子的歌聲感染,心情也變得抑鬱起來,乃至於放鬆了警惕,都沒發覺到,就在徐嶸和自己說話的時候,他們六人已經被對方一對一二對一的逼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