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紫昊的臉色越發黑了起來...
偏偏花葉熙還有些“不知死活”,開口詢問道:“這舞可是叫做‘琵琶吟’?”
“是啊。”蕭惜若歪歪頭,“你怎麼知道的?”
“偶見過一次。”花葉熙沒說幾句,就開始咳起來,身體越發顫抖,臉色蒼白的跟個紙一樣,蕭惜若真要懷疑他下一刻就要暈過去。
“皇后娘娘舞藝精湛,笑穎認輸。”那妖媚的女子微微欠身,又轉向凌紫昊道:“琉璃王上,國主身體素來不好,可否先行告退?”
“自然可以。”凌紫昊點點頭,一副明軍的做派,“若有什麼需要,儘管提出來,水玉和琉璃本爲一家,朕自會全力以助。”
“多謝琉璃皇。”笑穎欠首,慢慢扶着花葉熙出了大殿。
而蕭惜若一直看着花葉熙,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夜幕裡。也沒察覺凌紫昊是何時走到她身邊的。
“若兒是看上那個病秧子了嗎?這麼念念不忘的。”凌紫昊一開口就是滿滿的醋味。
“你吃醋了?”蕭惜若一副不以爲然的樣子,“至於嗎?”
“怎麼可能!朕會吃醋?真是笑話。”凌紫昊也許是惱於自己的失態,也許是吃味,一掃袖子,大步流星的離開了已經冷清下來的宮殿。
“皇后娘娘,我們也走吧!”碧雲上前給站在殿門口的蕭惜若披上了披風。
“我不需要!”蕭惜若氣惱的掀開身上的紫金披風,“我要一個人靜靜。”說完便走進了夜幕裡。
“啊?”碧雲愣怔一會兒,再擡頭時,人已走遠。
寒風吹來,刀割一般的疼痛,蕭惜若將身上的衣服緊了緊,眼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令人莫名的心慌。
“討厭的凌紫昊!”蕭惜若低低咒罵了一聲,繼續往前走,期望着像上次一樣,能遇到個熟悉的人。
也不知走了多久,走着走着,忽然撞到一個硬物,疼的差點要喊出聲來,可就在擡頭的一瞬,看到了遠處兩個熟悉的身影。
這是御花園?蕭惜若的手在觸到那冰冷不平的山石時,頓時明白了自己在什麼地方。
那是落雪?看着其中一人與落雪極其相似的身形,蕭惜若想想又搖搖頭,落雪怎麼可能在這?今天來訪的那個水玉女子不也是這樣的身形嗎?想到這裡,蕭惜若就要驚呼出聲,難道水玉來訪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目的?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蕭惜若趕緊捂住了嘴,但腳下一滑,發出了極大的聲響。
“誰?”一道男聲冷厲的掃過來,蕭惜若身子一個哆嗦,緊張極了。
一道身影漸漸靠近,蕭惜若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但隨着那人的靠近,她的嘴巴也越張越大,落雪?真是落雪?
花落雪在接近的同時,也愣了,就在兩人對視無語的時候,之前拿到清冷的男聲又突兀地響起了:“落雪,是何人?”
花落雪聞言,快步走了回去,道:“主子,無人,適逢一隻野貓而已。”
“是嗎?”黑夜中看不清男子的相貌,不過聽語氣,也知道這人不好糊弄,蕭惜若剛放下來的心又開始砰砰直跳。
老天保佑啊!她可不想這麼早死,在皇宮裡被人殺死,那她可真是史上當得最窩囊的皇后了。
誒,果真是想什麼就來什麼,看着那男子離自己越來越近,心都要跳出來了。
這...蕭惜若徹底在風中凌亂了,這不是那個病秧子嗎?難道他是裝病?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那他和落雪...?
就那麼看着他一直走近,直到離她只有一步之遙。
嗯,是她眼花了嗎?她爲什麼會看到那張臉上居然浮上了一絲笑意?
還沒等她多想,那男子一抹溫柔的笑綻放在嘴角:“果真是一隻野貓。”說完,便大步離去。
花落雪扭頭看着還在發呆的蕭惜若,不禁感到疑惑,葉熙...今天怎麼這麼反常,究竟怎麼了?不過也好,夕若無事她也可以放心了。
“落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不是他的妹妹嗎?爲什麼會叫他‘主子’?”蕭惜若甩開花落雪的手,皺着眉頭問道。
“唉——”花落雪長嘆一聲,“一言難盡,夕若,我們還是回了宮再說吧!相信我。”
“好。”蕭惜若內心掙扎幾分,看到她真誠的眸子,終是動搖。
一路兩人寥寥無語,氣氛尷尬極了!匆匆回了殿,蕭惜若一甩袖子,略微惱怒的看着她。
“夕若--”花落雪屏退宮女,看四下無人,嘆了口氣道:“我知道我不該瞞你的,但是我真的是爲了你好,我不想你捲入這一場浩劫之中。”
“是嗎?”蕭惜若平日明媚的眸子裡只有生氣,“你們都說爲我好,爲我好,什麼都瞞着我。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我不想自己的人生過的這麼糊里糊塗。落雪,你若當我爲朋友,就不應該瞞着我!今日的事我不會告訴任何人,但是我們的情誼就到此結束吧!”說完便往殿門走去。
“夕若——”花落雪急急拽住了蕭惜若的袖子:“我不是這個意思,夕若,我問你,你愛皇上嗎?”
“什麼?”蕭惜若不知道她爲什麼要問這樣一個問題,想到剛剛凌紫昊的態度,沒打好氣道:“怎麼可能?我不過是奉旨入宮,後宮三千佳麗,我對於他而言不過是大海里的一滴水,我怎麼可能把自己的一生都斷送在這裡?!”
“那就好。”花落雪的眸子裡忽然充滿憂傷,“既然如此,我就不瞞着你了,但是你絕對不能告訴別人...”
“嗯。”蕭惜若點點頭,繼續聽下去。
“我不愛皇上,但是我是和親公主,這是我的使命。”花落雪淡淡開口,神色也越來越奇怪:“我愛的人是花葉熙,就是水玉國當今的皇上,但是他並不是我的皇兄,我也不是水玉國皇室的正統血脈...”
“我是巫族的人...”
花落雪話還沒說完,就被蕭惜若打斷:“那不是多年前最爲繁榮的部族嗎?不是傳聞已經消失了嗎?”
“是啊,它多年以前的確是最爲繁榮的一個部族,但自從老族長去世以後,長老們爲了族長之位互相鬥爭,拉攏結派,把整個部族弄的狼煙叢生,這讓旁圍覬覦寶物的部族有了可乘之機...沒有任何防備的,一時昌盛的巫族就被這樣輕易攻破,長老們雖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卻已經無法挽回,旁邊的部族燒殺辱掠,族人們慘遭滅族,竟是一個也沒能要的掉。那時候,爹爹孃親爲了保護我和妹妹而死,我以爲我會死,幾乎絕望之時,是葉熙救了我...”花落雪想起那不堪回首的記憶,想起慘死的爹孃,咬了咬脣畔,雙手不禁攥緊。
“花葉熙?他和巫族有什麼關係?”蕭惜若聽着皺起了眉。
“他是老族長的外孫,他的母親宜妃是老族長的女兒,長得很美,只是...”花落雪輕輕嘆道,又忽然收口,“那時候我九歲,他十三歲,水玉先皇念着宜妃娘娘,便令他率着水玉大軍滅了那些部族,我已經沒有別的去路,便跟在他身邊,當了暗衛...”
“那你又爲何會嫁進琉璃王朝來?”
“夕若,你不要再問了。”花落雪搖搖頭,“這些你還是不知道爲好,這隻會讓你爲難。”
“是不是水玉國又要和琉璃開一場大戰了?”蕭惜若聰穎,猜了個半分,擡眼問道。
遙想當年,水玉和琉璃年年戰火,百姓苦不堪言,前些年才安歇下來,難道戰火又要起了嗎?
“夕若,兩國之間,有很多事情是分不出對錯的,我們一介女流,能怎麼樣?還是不要管了。”花落雪雖然知道蕭惜若不同於其他女子,這些話定是勸不住她,但還是忍不住衝口而出,希望她能夠不要那麼意氣用事。
“憑什麼?難道女流之輩就不能扭轉乾坤嗎?那麼當年文武殿上,我便不會駁倒那麼多大臣,一戰定勝負!”蕭惜若定定的望着她,眼中滿是心痛:“你是不是還有什麼瞞着我?巫族善蠱術,宮中發生了那麼多奇怪的事,又有多少是你親手操辦?!”
“對不起,夕若,我無意傷你,我真的是無奈,但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做過傷害你的事。”花落雪着急的辯解道。
“那麼坤靈樓的事呢?怎麼會那麼巧?還有沫兒的事?告訴我,到底是不是你?告訴我,不是你。”蕭惜若望着這個在後宮中與她最親密的好姐妹,不敢置信。
“對不起...”花落雪終是點點頭,“但是除了坤靈樓和沫兒的事,我再沒做過...”
“是嗎?落雪,我不知道還能不能信你...”蕭惜若得到了讓她崩潰的答案,想要倉皇逃離,可是腳就是使喚不上勁,“還有竹落,她中的沉香蠱毒,竹雨宮中的花葉竹,難道從我一進宮,你就把什麼都算計好了嗎?!”
“夕若,我...”花落雪的神色黯淡了幾分,“無論如何,我希望你信我。”
“你...”蕭惜若似想開口,還是扭頭離開。
————
夜,是沒有盡頭的黑。
凌紫昊在鳳舞宮門前徘徊幾步,不由得心急如焚,真是,這個女人又跑哪兒去了?不會又在皇宮裡迷路了吧?
便再也按捺不住心思,邁步走下臺階。
然而黑夜裡卻閃出一個身形。
“琉璃皇這是急着去哪兒?”花葉熙笑的無害,輕咳了幾聲。
“水玉國主可是有什麼事嗎?”凌紫昊心急,卻也沒有失了禮數,“外界都傳聞水玉國主體弱,可看這身形,倒是十分敏捷,看來外界所傳皆是輿論了。”
“咳咳——”花葉熙剛開口又是一陣咳嗽,半晌又笑道:“琉璃皇放心,皇后娘娘無恙。”
“若兒?!”凌紫昊心一緊,狠狠瞪着他道:“你也太放肆了,這裡可是朕的國土,上次朕已經不追究,你難道要兩國兵刃相向嗎?”
“那麼,自當奉陪。”花葉熙的語氣還是不急不慢,“這說的哪裡話?兩國烽煙再起,民不聊生的場景沒有人願意看到,只是在路上巧遇琉璃皇后,不過不想讓琉璃皇擔心而已。”
“那水玉國主究竟是有什麼事呢?”凌紫昊低想了半刻,斷定他還沒有這般大膽和放肆的資本,問道。
“來談一場交易。”花葉熙忽然笑了,低下頭輕輕摩挲着碧血扳指,“對雙方都有好處的交易。”
“什麼?願聞其詳...”凌紫昊也不反對,對於一個君王而言,有利益的事自然是不會拒絕的,甚可連一絲表情都沒有...
“聽說琉璃皇的母妃紅顏早逝,琉璃皇尋得千年冰保她屍身不腐,真是孝順啊!”花葉熙話剛說到一半,凌紫昊眸中便冒起了怒火。
“你是怎麼知道的?!”一個帝王的秘密被人捅破,就算換作常人,尚不能接受,怎談及凌紫昊呢?
“咳咳...”一陣猛烈的咳嗽過後,花葉熙還想開口,另一道身影就走了過來。
“夕若...”凌紫昊看着她臉上殘留的淚痕,不免有些疑惑,然而蕭惜若卻是理也沒理他,就走了進去。
花葉熙見狀,轉身離開。
凌紫昊暫時壓抑住對花葉熙的疑惑,走進了內殿。
“碧雲參見皇上。”碧雲見是凌紫昊,彎膝行了禮,凌紫昊一個手勢,便知趣的退了下去。
將門輕輕合起,忍不住向裡面望了一眼,小姐這是怎麼了?不會是跟皇上鬧矛盾了吧?!算了,別想了,這也不是自己能管的。
“若兒,發生什麼事了?”凌紫昊撫上她的臉,輕輕拭去流下的淚珠。
蕭惜若淚眼朦朧的擡起頭,眼睛裡強忍的淚珠在眼眶裡打轉,努力地咬住嘴脣,想讓自己不要哭出聲來,剛開口就已經泣不成聲,索性撲到了凌紫昊的懷裡大哭。
凌紫昊見此番場景,輕輕的拂過她柔順的髮絲,那如墨的青絲便從他的指尖滑落,依稀有某種錯覺。
“昊,我問你,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蕭惜若半晌悶悶的擡起頭,連話語都帶着哽咽。
絕世美人,傾國傾城,縱然有過人的才華如何?縱然有顯赫的家世又如何?她也不過是個韶華年歲的少女,不過是一個期待美好愛情的少女,期待和心上之人執子之手的少女。
自從奉旨入了宮,她的生活就變成了一團謎,如妃的陰險,竹落的慘死,率真的玉兒爲了愛變成一個殺人狂魔,姑母瞞着她,連落雪也騙她,如今眼前的百般寵溺又有幾分真?
她不是傻子,殺母之仇,多大的仇啊!仇恨在一個人的心中生根發芽,又豈是那麼好輕易拔除的?蕭家的勢力越發壯大,一個帝王怎麼可能不憂心?當年先帝賜婚,不也是爲了牽制蕭家嗎嗎?
倘若不是爲了整個蕭氏家族,不是爲了爹爹孃親,她又怎麼會甘心入宮?可是如今,她卻是想走,也捨不得了...
那麼如今的甜言蜜語,是不是就如同水月鏡花一般,彈指即瞬。
爲什麼要讓她來承受這一切,如果一定要說是天命的話,那麼她寧可不要這絕世容顏,傾世才華,寧願做那鄉野間的少女,倒也隨心快活。
“我問你呢?你對我是不是真心?”蕭惜若見他久久不語,越發心急起來,隱約伴隨着的是愈來愈大的恐慌。
“自然是真的,若兒對這還需懷疑嗎?”凌紫昊將她摟得更緊,眸子也更加深邃起來,有着難說的情愫,難道她察覺到什麼了嗎?
“都說帝王家最寡情...”蕭惜若癡癡地擡起頭,呢喃道:“你若負我,我必讓你永世不得安寧!...”
“好,此生定不負卿...”凌紫昊心下一震,望過去,懷中的人兒已經沉沉睡去了。
的確,她太累了,或是說她的生命也所剩無幾了...
...
“主子...”花落雪見到來人,恭敬的行了禮。
“這是在琉璃王朝,你是水玉國的長公主...”花葉熙皺了皺眉,冷言出聲。
“是,落雪知道,皇兄可是有什麼事嗎?”花落雪雖說早已習慣了這樣的花葉熙,可在觸及那張近乎完美的俊顏時,心下還是黯然幾分。
“今日,我離開之後,你跟那琉璃皇后又談了什麼?”花葉熙眸光有些犀利。
“她,看到那樣的場景,認爲我欺騙她...”花落雪聲音愈來愈小,甚是覺得慘然,她一直以來都將夕若當成自己的好朋友,卻因爲不同的身份隔閡越來越大...
“皇兄,今日你發病怎麼這麼奇怪,沒有吃藥嗎?”花落雪想了半晌終於恍然大悟,半猶豫道:“皇兄和夕若是有什麼瓜葛嗎?竟會見到她情緒那麼激動?”
“不該知道的事不要多問。”花葉熙在聽到“夕若”這兩個字時,嘴角不自覺的掛上一抹溫柔的笑容,夕若,阿瑤,慢慢咀嚼着,忽然笑了起來,原來這個纔是她的名字。
花落雪當然是沒漏過他臉上的神情變化,作爲一個女子來說,她自然知道,那...意味着什麼。
“那可是...凌紫昊的女人,一國之後...”花落雪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情,花葉熙是她所愛的人,夕若,是她的朋友,她希望他們都好,她也清楚夕若雖然說着不喜歡凌紫昊,但是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也不過是口是心非罷了...
“我自然知道。”花葉熙的臉色又冷然起來:“她以後,會是你的皇嫂...”
“那麼,請不要傷害她。”花落雪一如既往優雅賢淑的笑,卻着實有些生硬,十幾年了,他本來就沒喜歡過自己,也不過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反正今生的宿命就已經這樣了。
可縱然這般想,還是忍不住疼痛的淚珠,半刻擡起頭:“葉熙,我可以最後這麼叫你嗎?”
花葉熙沒有再說隻言片語,慢慢的打量着她。
花落雪分明感覺到了那束目光,突兀的笑了:“葉熙,無論是什麼,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會幫你。”
“...”花葉熙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扯動嘴角,嗓音有些沙啞:“照顧好自己...”便留下這樣一句,匆匆離開。
或是說,落荒而逃。
他早就知道,不是嗎?可是從他篡改遺旨的那一刻,就不能回頭,除了阿瑤,他絕不留情,絕不能,可爲何,還是會亂了心思呢?
“呵呵呵...”黑夜裡,花落雪平白無故的笑了,笑出了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