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雲中軒,蕭紫衣笑容一黯。
白無影瞭然地看着她,緩緩道:“到了如今這地步,你打算怎麼辦?”
蕭紫衣沒有說話。
“紫衣,我問你一句話,你可要想仔細了再答我。”
蕭紫衣悠悠嘆道:“我知道師兄想問什麼。”
白無影點頭道:“就算你知道,我還是要說一句,你費盡心力要引尚容華出手,甚至不惜自己和雲中軒的性命,爲的自然是要尚容華和沈際飛決裂,可是就算他真和尚容華決裂,後悔往日,我也不許你再和他在一起。”
蕭紫衣看向白無影,淡淡苦笑:“師兄,難道你以爲,我和他還有可能嗎?”
“那日你墜崖無情心急之下和沈際飛交過手了,以沈際飛的眼光,定然能夠認出無情的劍法,所以,”
他看向蕭紫衣:“他此時心中一定已經在懷疑了。”
蕭紫衣淡淡道:“他懷疑又能如何,我可不是當年的月依依。”
白無影嘆道:“我知道你冰雪聰明,可是情之一事,誰也說不得,我只怕你於心不甘,又爲情所困。”
“就算爲情所困,也不會是爲了沈際飛。”
蕭紫衣斷然道:“寧爲玉碎,決不瓦全,這是月依依當年墜崖前所說的話,我一直記得。”
她轉頭看向窗外:“三年了,物是人非,他已不是當年的沈際飛,而我,也不是月依依。”
白無影又道:“既然如此,那你對雲中軒……到底是什麼心思?”
“如果你只是爲了那個計劃而接近他,那我無話可說,可是,如果……你真的對他動了心,那,你有沒有想過,以後將怎麼辦?”
蕭紫衣淡淡苦笑:“我知道師兄想說什麼,我不是沒想過,只是,縱然我肯,雲中軒一定不肯捨下他的朋友,縱然他肯,尚容華、蘇成雄卻又不肯。”
白無影接道:“縱然這所有的人都肯了,你的心卻又不肯,是不是?”蕭紫衣眼中淚光閃動,卻笑了笑,眼中一抹光芒便似隨着這笑流轉:“正是,果然師兄最瞭解我,縱然所有的人都肯,我的心卻不肯。”
“那日雲中芸遇到的人便是他吧。”
“這三年來,紫衣負他良多,既然是他夙願,紫衣自然要幫他完成,更何況,紫衣與這些所謂武林正道,還有一筆血仇要算呢。”
“三年前那一場大火,不能白燒,那麼多的人,也不能白死。月依依可以是魔女,可是那麼多教中的弟子,不能因着一個尚容華,便白白擔負着禍亂武林的罪名。凡事有因必有果,尚容華既然挑起了這因,便得承受這果。”
她微擡頭,眼底似灑了片清泠天星:“有些人不能不幫,有些事,不能不做,不關風月,不涉情仇,只是,不得不如此。”
白無影看了她半晌,才肅然道:“既然你決定了,我和無情定然竭盡全力,只是,紫衣,記得當日我在大漠曾對你說過的話,好好保重你自己,我和無情三年來處心積慮救治你,可不是爲了讓你三年後再來一次,再來一次,我們誰也不
能保證後果會如何。”
他一向儒雅,可是說這一番話時,眼中卻帶着一抹罕見的肅稅,整個人便如同劍在鞘中,深斂着秋寒。
夜已深,四處萬籟俱靜,
蕭紫衣突然從淺眠中驚醒,低喝道:“是誰?”
一個聲音低低笑道:“是我。”
月光如練,照進蕭紫衣房中。
蕭紫衣睜眼望去,正看進一雙灼灼如鷹的眼中。棱角分明的臉,肅峻狂傲,帶着令人望而生畏的犀利。頭髮如同染了月華,一半烏黑,一半雪白,披瀉在他肩頭,分外醒目。
他看着蕭紫衣,嘴角笑意輕蕩。
“耶律大哥!”蕭紫衣輕呼一聲,急急坐了起來。
耶律圖立即扶住了她,冷厲的神情早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柔情和憐惜:“吵醒你了?我原本準備看看你就走的。”
輕輕撫着她的長髮,皺眉道:“怎麼這麼不小心,你知道我得到無情的消息有多着急嗎。”
蕭紫衣看看他笑道:“我這不是沒事了嗎?對了,你是怎麼進來的?”
耶律圖淡淡道:“自然是走進來的,就憑棲雲山莊那幾個護衛,我還不放在眼裡。”
蕭紫衣道:“這幾日他們爲了救雲中軒不眠不休,好容易事情了結,自然有些鬆懈。”
耶律圖挑眉道:“你這是在爲他們開脫?”
蕭紫衣微有些不自在,忙道:“你什麼時候來的,我竟沒有收到消息。”
“你現在這個樣子,自然收不到消息,我正要問你,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冰雪聰明,怎麼竟讓這麼拙劣的手段給算計了?”
蕭紫衣似是笑了笑,笑意隱約在脣邊一掠便逝去,淡若浮痕:“你怎麼知道竟是她得逞了?不是我得逞了呢?”
耶律圖聞言卻不快道:“原來你竟是故意的,實在是胡鬧,白無影他們竟也由得你?”
蕭紫衣吐了吐舌頭:“大師兄已經狠狠罵過我啦,你就不要再罵一次了吧,我現在還是病人呢。”
耶律圖狠狠瞪了她一眼:“罵你還是輕的。”
嘴裡這樣說,面色卻緩和下來:“蘇成雄的心思,我早已知曉,只是,我原本以爲他怎樣也會隱忍到武林大會之後,想不到他竟然如此沉不住氣,看來我倒是高看了他。至於尚容華麼,”
耶律圖眼底映着冷芒肅殺:“要按我說,何必這麼費事,一刀了結她不就完了。”
“然後成全了她俠女的名聲,流傳千古?三年前月依依犯過的錯,如今我自然不會再犯。”
蕭紫衣輕輕冷笑:“我要她所愛、所想、所不能失去的,全都失去,讓她也嘗一嘗,千夫所指,萬人唾罵的滋味。”
“耶律大哥是不是覺得,我這麼做太毒辣了?”
耶律圖突然笑了,眼中睥睨頓生:“想做,就做了,作什麼顧忌別人怎麼想。再說,你所做的不過是對她一人,比起她三年前所做的事,又算得了什麼。”
蕭紫衣也笑了:“這世間恐怕也只有耶
律大哥一人會這麼說了。”
耶律圖看了看她,突然搖頭道:“你看看你,氣色實在差,我原本就不贊成你來中原,這裡畢竟不是遼國,我能力有限,恐怕不能護得你周全,我看你還是同我回去,芙蓉也來了,她想念你得緊,一直唸叨着要來看你呢。”
蕭紫衣微微垂眸,道:“耶律大哥怎麼把芙蓉也帶來了,她武功既差,性子又衝動,萬一鬧出事來怎麼辦。”
耶律圖苦笑道:“我何嘗想帶她來,是她自己,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買通了哈圖魯,喬裝成侍衛,混在車隊中,等我發覺,已經出了玉門關,我若是再叫她回去,豈不是更加不放心。”
蕭紫衣不禁笑道:“聽起來倒象是她會做的事情,只是苦了哈圖魯,想必你沒輕饒過他吧。”
耶律圖輕哼了一聲道:“那是當然,擅違我的軍令,打他五十大板還是輕的。”
微微眯了眯眼睛,又道:“你還說她,你自己也是個不省心的,又是受傷又是墜崖,弄得人心惶惶,我看,再不把你放在身邊,遲早有一天要把我三魂急出二魄來不可。”
蕭紫衣輕輕後仰,靠在牀背,淡然一笑:“我知道耶律大哥是爲我好,不過現在我還不能走,既然一切準備就緒,我怎能臨陣退縮。”
耶律圖在她的笑中盯着她的眼睛,極認真地道:“你是說真的嗎?你捨得下雲中軒?”
蕭紫衣面色微變。
“我雖然來這裡不久,卻也聽說了,你自來中原,與他日日相處,出雙入對,他爲了你,已經拒絕了蘇挽雪,而這一次,更是連性命都不要了,你不要告訴我說你不動心。”
“耶律大哥。”蕭紫衣也斂了笑容,極認真地看着他道:“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耶律圖怔怔看着她,臉上閃過一抹失望:“只是知道該怎麼做嗎?”
蕭紫衣無語以對。
耶律圖輕輕幫她把被角向上提了提,嘆道:“算了,不說這些,你受了傷現在一定累了,好好睡吧,我這就走了。”
蕭紫衣也確是倦極,輕輕嗯了一聲,合目靠在牀上,清麗絕倫的面容上幾乎不見絲毫血色。
耶律圖看着她,依稀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模樣,黛眉清遠,翦瞳似水,看似柔靜,卻偏偏帶着清傲而從容。
他自幼見慣美人,卻偏偏被這清傲從容而迷了心,失了魂,直到他眼底心頭,只容得下她。
只是,三年了,她卻始終象一個謎,似遠還近,叫他無法捉摸,偏又不能割捨。
他眼中忽然閃過一抹戾光。
他走到門口,卻又頓住:“我謀劃了三年,眼見大事底成,不知道爲什麼,我卻有一種不安的感覺,好象,會因此而失去你。”
他輕輕一嘆,沒有轉身:“如果真是如此,縱然我得到這萬里江山,也是不快活的。”
蕭紫衣輕輕睜開眼,屋內空無一人,耶律圖早已是離開了。
她扭頭望向窗外,眉宇間如那渺遠的月色,籠上了一層輕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