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孜然今日進宮,直至夜深才歸來。
夜涼如水,我坐在堂院裡的鞦韆上,望着滿天的繁星,身側擺着一盤葡萄,等着他回來。
“丫頭,在這做什麼?”身後慕容大叔的聲音。
我回過頭,慕容大叔正立於鞦韆後方,他此刻手背在身後,看上去十分悠閒。他的身後,正站着一臉嚴肅的風靖寒。
“乘涼。”我隨意找了個理由,又推了推身旁的那盤葡萄:“要嚐嚐嗎,這是特意去林家葡萄園買的,又大又甜。”
“你倒是會享受。” 他在我身側坐下來,鞦韆隨之下沉了一毫米,絲毫不客氣的拿起一顆葡萄。
“吃顆葡萄而已。”我不以爲然,瞟了瞟身後的風靖寒,他此刻微微擡頭望着遠處天空,像是在思考什麼。
“你的毒怎麼樣了?”慕容大叔又隨意開口問道。
“藥浴三天了,有些疼。”我如實回答,心有餘悸。
他點點頭:“有他在又有何懼?”他用眼神示意了一旁默默站着的風靖寒,似乎對自己的徒弟十分自信。
“慕容大叔?”我忽然來了興致,好奇的問。他微微點了點頭,專心的吃着葡萄。
“你說一個月後,我會不會成爲武林高手?”我手枕着鞦韆靠背,目錄期待的問道。
“爲何這樣問?”他似乎很驚訝我得出的結論。
“每日都渡入真氣,那我也會內力澎湃了不是?”我十足好奇的看着他。
“哧。”他輕聲一笑,瞧了我半天,方纔鄙視的看着我:“那是對學武之人而言,於你來說不過強身健體而已,並無大用。”
我泄氣的轉回身,又有些遺憾的說:“虧我還期待了好久。”
轉回眼去,慕容大叔倒是悠閒的品着葡萄,而身旁的風靖寒倒是一言不發,好像有心事的樣子。
“大叔,這麼晚了你們出來做什麼?”我有些詫異的來回看了他們兩眼。
“丫頭,明日我便要離開了。”慕容大叔淡定的說完。
“咳…離開?你要去哪?”我險些被嗆到,回過神來奇怪的看着他。
“自然是四處遊山玩水咯。”他一副放蕩不羈的樣子,站起身來無比愜意的說着。
又去?
當初在峨眉,他說要遊山玩水,把慕容惜丟給風靖寒,還坑了風靖寒三千兩銀子作盤纏。
“你不管小惜啦?”就這樣丟下女兒不管真的好嗎?
“她吃穿不愁又有何擔心?”慕容大叔一點爲人父母的覺悟都無。
好吧。
還是做做表面功夫吧。
“那慕容大叔,我們什麼時候能再見你呢?”我故作不捨的問,其實我一點也不想見他。
“等你與他成親之日,我會來討杯喜酒喝的。”慕容大叔指指身旁的風靖寒,面帶笑意,十分陰險的笑道。
我順着他的視線看了風靖寒一眼,天色微黑,他眼裡光芒暗動,也正目不轉睛的看着我。
我慌忙收回眼神,有些懊惱的看着慕容大叔:“你這算是委婉的……訣別嗎?”等我和風靖寒成親?那還真是等不到了。
“哈哈哈,萬事莫要早下定論,這世事無常誰又說得清呢?”慕容大叔神秘的看着我,語氣高深莫測。
要是以前我定以爲慕容大叔神通廣大,但鑑於他一直以來說話神神叨叨,我也不想與他過多爭辯,隨他怎麼說吧。
我優雅的沉默,淑女的吃着葡萄,但笑不語。
“不過丫頭…。”慕容大叔欲言又止,成功的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停下手中動作,迷茫的看着他。
“你不要忘記我叮囑你的話。”慕容大叔看着我,目光幽深,意味深長的說着,言罷還看了一眼風靖寒,話中似有所指。
我耳中浮現出慕容大叔曾經說過的話:
“我本想着上一輩的恩怨就讓它過去,如今看來,這些小輩怕是不會善罷甘休。他日,若事情無法收拾,你定要多勸勸他。”
所以是讓我多勸勸風靖寒?
關我屁事!
我假裝不懂,睜着一雙十足迷茫的大眼睛:“什麼話?”
他鄙視的看了我一眼,倒沒再繼續方纔的話題:“祁冥逸行事兇險十足,你莫要過多插手。許孜然雖對你不錯,可凡事要留個心眼,他身份特殊背景複雜,只怕不會…。”他未說完,又深深的嘆口氣。
“也罷,看在你是我徒媳的份上,我多嘮叨了幾句,與我何干?丫頭,好自爲之吧。”他站起身來,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留下我與風靖寒望着他的背影然後面面相覷……這架勢,怎麼有種交待遺言的感覺……
天色暗下來,周遭已有些黑,我望了望四周,在心裡默默的想,此處應掛個燈籠。
風靖寒沒有離去,在長期右後方不遠處站着,黑夜中我看不清楚他的樣子,但總覺得他視線一直停留在我身上,猶如芒刺在背,讓我坐立難安。
“你要不要吃點葡萄?”我只覺得氣氛尷尬異常,只得隨意找了個話題。
他沉默,並未回答,氣氛越見沉悶,有些壓抑。
“要不我讓人送一盤到你房裡,你回去慢慢吃?”也許他不想和我一起吃。
也是沉默。
額。
算了,不管他了。
黑暗中只剩下我輕聲的剝着葡萄,又將葡萄皮扔於一旁的簍子裡,而他立於一旁默默無語。
手上沾了些葡萄汁,我四處找着手絹,咦,剛纔明明放於鞦韆的椅上,怎麼不見了?我有些懊惱,這下只能回去洗手了。
身後遞過來一條手絹,我愣住,怔怔的望着,記憶中與手絹有關的事都涌了上來。
“你還是不愛帶手絹。”他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藥浴第一天,我拿出手絹讓他矇住眼,他曾說了一句:如今你倒愛用手絹了。
我快速接過來擦乾淨了手,朝着他低聲道:“謝謝。”
“你在等他?”走上前來坐到了我旁邊,目視着前方,開口問道。
他怎麼知道?
“嗯。”我簡單應了一聲,卻不知如何接話。
“他不會太早回來。”風靖寒冷哼一聲,話語中略帶諷意。
“爲什麼?”
“數日前契丹公主抵達興慶府。”他輕描淡寫的說着。
契丹?就是歷史上的遼國?國姓耶律。我蹙眉,公主出使還能做什麼,自然是聯姻。
“那與孜然有何關係?”我平靜着出聲。
風靖寒轉開眼,沒有回答,但意思已經十分明顯。他是說,許孜然很可能成爲聯姻的對象。
可是公主聯姻,對象難道不是一國之主?怎麼會輪到許孜然身上?
我想到前幾日忽然出現的西夏人,許孜然的身份,許孜然今日進宮至今未歸,神神秘秘的祁冥逸,昨日許孜然攬下鎖陽草之事,只覺得心煩意亂,頭亂如麻。
不待我開口,風靖寒已站起身,一言不發的離開了。我坐於鞦韆上,望了望天空,有些迷茫和惆悵。
算了,繼續吃葡萄吧。
月上中天,已到晚間亥時,那一大盤葡萄已被我吃去多半,我撐得打了個飽嗝,許孜然還未回來。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得身後輕穩的腳步聲傳來,是許孜然。
“雨寒。”許孜然的聲音。
我轉回頭,許孜然走了過來,他身着的不再是往日的白色長衫,而是藍色服飾,袖口、領口、腰帶和衣角邊都繡有精緻的鎏金花紋,十分華貴。我一時有些看呆了,許孜然穿上這身,頗有一番皇子的氣度和風範。
“怎麼不去休息?”他略帶責備的聲音。
“你如何知道我在這裡?”我有些好奇,鞦韆處暗黑無光,他踏進客棧卻直接往這邊走來。
他笑,走過來坐到了我旁邊,伸手自我頭上取下了那支玉簪,黑夜中,玉簪發出熒色的光芒,十分顯眼。
“咦。”我驚訝的望着那支玉簪,這難道是夜明珠做的?
“這玉簪乃熒石製成,夜裡可熒光熠熠。方纔我見花園中一縷微光,想着定是哪個仙子在園中納涼。”他聲音軟軟柔柔的,說話的過程雙手拉住我,還來不及反應,他的脣壓了下來。
四周靜寂漆黑,只得天上明月灑下銀霜和手中玉簪微弱的熒光,此刻我依偎在他懷裡,看不見周遭的一切,卻放佛能看見他眼中暗動的光。
脣瓣癢癢的,先是淺吮輕啄,慢慢動作逐漸加深,漸至火熱。淡淡的酒香和着微弱的葡萄香味,在口中瀰漫交纏,四周漸漸安靜下來,天地間放佛萬物都靜止了一般,只覺得脣齒相依,聲息可聞。
許久,他移開脣,輕輕的笑了一聲,聲音魅惑喑啞:“嗯…原來不是偷出月宮的嫦娥,是偷吃葡萄的饞嘴仙子。”
許孜然今日有些不同,言語間略微有些調笑,也不似以往那般害羞和含蓄,反倒大膽了許多。
“我等你無聊,便吃了許多。” 我汗顏,方纔吃了有一斤多,滿口都是葡萄的味道。
“手這麼涼,以後別傻傻等着,早點去休息,嗯?”他握住我手,相比我的微涼,他的手心有些燙,想來是喝了酒的緣故。
“你喝酒了?”方纔他口裡有淡淡的酒香。
“宮中設宴,喝了幾杯。”他輕描淡寫的解釋道,言罷站起身,拉着我手:“回去了。”
我兩手牽着手往閣樓走去。
宮中設宴…是在歡迎契丹公主嗎?
“孜然?”我拉拉他手,小聲說道。
“嗯?”他轉回頭,目光坦然。
好像是我想多了,那契丹公主與他應該不會有交集纔對。
“鮮少見你穿的如此華麗。”我轉開話題,又仔細看了看他,方纔周遭暗黑,此刻印着燈光,竟覺得他如天神一般。
他聞言輕笑了一聲,又轉回頭盯着我:“可用了晚餐?”
我搖頭,昨夜說好了要等他一起用晚餐的。
他嘆口氣,略帶責備:“我帶你去。”說完往客棧方向走去。我拉住他,極不好意思的說:“我葡萄吃太多了………。”這會兒根本吃不下。
我很想問問他進宮的事,可似乎許孜然並不打算告訴我,每次提到只是一句話帶過,不願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