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孜然這幾日早出晚歸,只說是宮裡有事又十分緊急。哎,我心裡暗暗嘆氣,許孜然竟需要忙着宮裡的事,也不知此前說好的一起去江南什麼時候才能實現。
慕容大叔在第二日一早便離開了,袁前輩每日按時爲我施針治療。風靖寒按時來爲我渡入真氣,只是自那日我們把話說開後,他似乎沉默了許多,很多時候只是默默在我旁邊,一言不發。
我自是不會主動和他聊天,這樣一言不發持續到藥浴結束,也免去了我的尷尬。
祁冥逸每日神出鬼沒,幾天都見不到他人,這更堅定了我懷疑他的想法。
靖雪臨盆在即,楊子炎已不再外出看診,每日守着靖雪,我也時常過去陪靖雪聊天。
藥浴第十四日,在靖雪臨盆前一週,楊子炎的父親楊老莊主到了興慶府。
古時女子奉行懷孕了便要躺着休息的理念,其實不然,她們本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若懷孕時還不加強鍛鍊,極易出現胎位不正、氣力不夠的情況。在這個沒有剖腹產的年代,平時多注意運動尤爲重要。
那天上午,我正拉着靖雪在園子裡散步。只聽見外間喧譁,似乎是楊子炎的聲音。只見大門洞開,楊子炎正立於門旁,門前馬車停下,下來一人,正是楊子炎的父親楊天嶽。
精神矍鑠,神采奕奕的楊老莊主,如今大約五十歲的年紀。
“父親。”楊子炎迎上去,微一拱手。
楊天嶽點點頭,又瞧見了一旁的靖雪與我。
靖雪走過去,恭敬的輕輕福身:“父親。”
“你有孕在身莫要行禮。”楊天嶽慈祥的笑了笑,又瞧見了我,臉上滿是驚訝:“這位可是季姑娘?”
誒,居然還認得我?
去年楊子炎來嘯風山莊提親,楊天嶽和楊子馨也一同過了來,我只在那時與他見過一面,雖然他送了我一塊玉佩做見面禮,可我們兩交集實在不多……
我極爲乖巧的朝他行了個禮,笑道:“楊莊主。”
“季姑娘別來無恙。”楊天嶽爲一莊之主,眼裡飽經商場錘鍊,已有些精明老道,但話語笑容仍和藹溫和。
楊子炎一家團聚,我杵在這裡有礙畫風,於是我向他們告辭準備回客棧去。靖雪卻拉着我說一會兒風靖寒會過來,讓我一同留下吃飯。
納尼,風靖寒要過來,那我更要趕緊回去了。正說着只見門外風靖寒走了進來,他瞧見了我,卻很快轉開眼去,朝面前楊天嶽輯了一躬:“楊世叔。”
楊天嶽點點頭捋捋鬍子,看着面前的風靖寒:“世侄來此地,可是爲了生意之事?”
風靖寒笑了一聲,並未回答也未否認,果然陰險,一舉一動都不露絲毫。
楊天嶽又高深莫測的看了我一眼,目露笑意:“老夫聽聞昭寧客棧生意紅火,想向季姑娘討教一二。”
誒,討教?我的客棧純屬運氣,哪裡敢討教…可他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我不好再推辭,只得五味雜陳的留下。
我們五人分坐於桌前,右邊是靖雪和楊子炎,左邊是風靖寒,正對面是楊天嶽。
詭異的格局。
席間,楊天嶽和楊子炎靖雪等閒話着家常,風靖寒安靜優雅的夾菜吃飯,剩下我默默的刨着飯。楊天嶽話完家常,目光轉回風靖寒身上,又看了看我,眼裡滿是老年人和商人特有的瞭然與精明。
“去年老夫見世侄對季姑娘別有不同,如今又同來興慶府,不知是否好事將近?”
呵呵。
我不想發表意見,連頭都懶得擡起來,沉默無語繼續吃着飯。我以爲我這算是在委婉的否認此事,誰知他竟以爲我在害羞,言罷又促狹的看着風靖寒。
風靖寒輕笑一聲,又轉回來看了我一眼,目光似笑非笑意味未明,我被他看得有些頭皮發麻,只得低頭喝了口茶緩解尷尬。
“嗯。”風靖寒簡單一個字,並不多說。
誒?!
我猛擡頭詫異的盯着他,風靖寒,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多說。如今我與許孜然也算名以上的成親了,如此毀我清譽真的好嗎?
“哦?”楊天嶽聞言來了興致,捋捋鬍子,又意味深長的看了風靖寒一眼,繼續問道:“未知日子定在何時?”
日子?我睜圓了眼,楊莊主你這思維也太跳躍了吧。當然,這還不算跳躍的思維,因爲…
“三個月後。”風靖寒沉吟一聲,隨口說了一個日子,似乎他們討論的是天氣一般,隨意而自然。
我相信我看風靖寒的眼神都變了………
什麼情況?他們兩個討論的事難道與我理解的不是同一件麼?
“那倒要恭喜二位了。”楊天嶽面帶笑意,旋而又嘆了口氣:“我與你父親相交多年,他早年爲匪徒所害,如今嘯風山莊更勝從前,你們也相繼成家,老夫甚是欣慰。”
哦,這楊莊主說話真有水平,先說恭喜,再重提風家十餘年前的舊事。果然,風靖寒聞言面色一暗,也許是回憶起了那樁不開心的事。
“世侄這些年從未放下那樁舊事,不知可有線索?”未待風靖寒開口,楊莊主又繼續說道。
風靖寒竟破天荒的看了我一眼,又轉回頭去搖了搖頭。
祁冥逸的師父,許孜默背後的黑衣人,應該纔是幕後主使,袁前輩與慕容大叔似乎知道真相,卻不願說出來,這是爲何?
慕容大叔曾對我說過:前塵舊事本是上一輩的恩怨,風靖寒卻緊抓着不放,讓我勸一勸他。
袁前輩也曾意味深長的看了楊子炎一眼。
我瞬間轉回頭去偷偷看了看楊子炎,此刻他的表情並不似靖雪那般帶着好奇和悵惋,而是面色凝重的望着面前的碗,難道是我的錯覺?
莫非,這幕後主使是風靖寒認識的人,或是與風靖寒關係較近的人,若真相捅破事情會變得更爲複雜和棘手。
我擡頭仔細打量了下楊莊主,他眉心上側有一顆黑痣……祁冥逸說過他的師父右眼眉心三分處便有一顆黑痣。祁冥逸對風家之事瞭如指掌,十多年的舊事,杜詩儀、寒沁玉連靖雪靖恆都不知道,他卻知道的清清楚楚,若說他的信息來源於楊莊主,倒也說得過去。
那黑衣人竟懂得利用許孜默來對我下毒,想必他早已知道許孜默與杜詩儀之間的事。
靖雪說風老莊主曾從劫匪手中搭救過楊子炎的母親,兩家成爲世交。風靖寒說慕容大叔與他父親是舊友,那麼風老莊主武藝應該不弱纔是,雖不能救下嘯風山莊,但自保應該沒問題吧,怎麼會死在匪徒刀下呢。
除非風老莊主被熟人暗算,毫無防備……
我不知是自己腦洞太大還是想象力太過豐富,我幾乎都認爲楊莊主纔是幕後主使。
也許是我的目光過於□□裸,楊莊主轉過頭來奇怪的打量了下我。
“季姑娘可是有話要說?”
意識到我有些失態,我慌忙低下頭:“沒事。”
楊子炎目光犀利的看了一眼我,又笑了一聲:“老夫險些忘了,季姑娘若是和世侄成親,我也該聊表心意。”他自懷裡摸出一塊玉遞到我面前。
又是一塊玉。
古代人難道隨身攜帶二十塊玉見一個發一個嗎?看小說時,大戶人家見一個人便給一個見面禮,全是玉。
要是以往我定然欣喜的接過來作爲財產之一,可如今,他給我玉不過是因爲他以爲我要和風靖寒成親…
我愣了一下,轉回頭去瞪了風靖寒一眼,方纔笑道:“楊莊主誤會了,我的確要成親,可並非與風莊主。”
“哦?”楊天嶽挑高眉,又看着風靖寒,後者依然氣定神閒的吃着飯,完全沒有打算解釋一番的意思。
楊天嶽何等精明,他的目光在我與風靖寒身上來回掃視了一圈,瞬間瞭然的一笑,自認爲我兩隻是鬧彆扭的小情侶,也不再堅持,看着我的目光愈加曖昧。
算了,懶得解釋了。
好在他很快將注意力移到了楊子炎身上,漫不經心的問道:“靖雪何日生產?”
“大約還有十天左右。”楊子炎淡淡的回答道。
楊天嶽頓了一下,看着楊子炎十分嚴肅的說道:“此胎若是男兒,滿月後由我帶回山莊撫養以承家業。”
這話一出,不僅楊子炎夫婦,連故作低調的我也擡起頭來,震驚的看着他。
楊家本楊子炎一個獨子,他卻棄商從醫,楊天嶽自是鬱悶。如今讓長孫承家業本無不妥,可爲什麼滿月後就要帶回去撫養,靖雪楊子炎定然捨不得。
“父親,如此恐怕不妥。”楊子炎委婉的說着。
“有何不妥?我意已決,莫要再提。”楊天嶽放下筷子,有些不悅的起身離了席。
額,完全無視剩下幾人的感受。
額,他將玉置於我面前,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這是楊子炎的家事,我們自是不好干涉,想不到還有比風靖寒更爲霸道之人,我轉回去瞟了一眼他,他卻絲毫不受席間干擾,放佛靖雪之事與他毫無關係一般,依然慢慢吃着。
什麼鬼?我鄙視的看了他一眼。
藥浴中
我不悅的看了他一眼:“喂。”
他未停下動作,手依舊覆於我腹部,淡淡的應了一聲:“嗯?”
“你爲何騙楊莊主我們成親之事?”他兩一唱一和,絲毫未給我辯解的餘地。
“我並未騙他。”他輕聲說道,又低下頭看着我頗有深意的笑了笑。
我只覺得惡寒一陣,喵了他一眼:“別毀我清譽,讓孜然知道了不好。”我懶得與他理論。
他冷哼一聲,臉色冷了下來,又恢復了慣常的沉默,不再說話。
“那塊玉你幫我還給楊莊主並解釋清楚。”我沒好氣的瞪他一眼,自以爲這個要求合情合理。
他搖搖頭,絲毫不爲所動。
暈。
七夕節
興慶府雖不如咸陽那般有花燈會及燈謎大賽,卻也有自己的傳統。
七夕當日,姑娘們盛裝打扮,攜心愛的男子去河邊放燈祈福。難得早上起來還能見到許孜然,我詫異無比。原來今日七夕,許孜然特意留在客棧晚間陪我去放河燈。
既然姑娘們都要盛裝打扮,我也不能穿的太過隨意。
七夕的天氣依然有些熱,我穿的衣服內層爲白色絲褥,外層爲淺藍色薄紗,腰間搭配藍色纓花腰帶,外衫衣領及腰間雖同爲藍色,但層色漸變,用深淺藍色暈染,顏色清爽疊韻,十分漂亮。
我讓丫環爲我梳了一個較爲簡單的髮髻,髮飾用的是許孜然送的那支臘梅玉簪,淺藍色外衫將我膚色襯托的愈加白皙,髮飾和耳飾均用白色,清新淡雅。
在現代我也會化妝的,可古時的化妝品實在詭異,沒有熨貼良好的粉餅和腮紅,古時的粉餅撲在臉上感覺會隨着人物動作唰唰唰的往下掉。
好在我膚白,不塗粉也無所謂,只用眉筆簡單描了下眉。
衣服飾品均是素色,皮膚也白,那麼脣脂自然要選擇鮮豔明亮的,於是我用了嫩粉色的亮色脣脂,遠遠看去,就見脣間一點朱。
原來我也是挺適合化妝的,如此裝扮後,頗有嫺靜佳人的氣質,我臭美的照了照鏡子,然後走出門去。
我本以爲會對上許孜然驚豔的目光,可事實上我第一個看到的人是許孜默。他剛從房裡出來,瞅了我一眼,眼裡不是驚豔,而是遇到鬼一般的錯愕。大約是見我男裝習慣了,忽然見識到我天仙一般的樣子有些接受不過來。
算了,不跟他一般見識,我轉身“優雅”的下了閣樓,往客棧走去,正遇上外出歸來的風靖寒,他頓了一下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不悅的開口道:“你要去哪?”
我瞧見許孜然正在前方與黃掌櫃說着什麼,便理也沒理風靖寒,徑直向許孜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