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丹藥房,莫默就被冷得縮起肩,拼命地摩擦雙臂爲自己取暖。突然一件棉被將他裹了起來,溫暖隨之而來。莫默擡頭,魏常潯的笑臉近在咫尺:“放心,我會負起責任將你送回去的。”
莫默嘴角一抽:“謝謝了,我自己有腳。”
“我不捨得。”
“……”莫默覺得更冷了。
“還是……”魏常潯慢慢湊近他的臉,“你想用抱的?”
“魏常潯,”莫默深吸口氣,緩緩道:“我發現你真的很噁心。”
魏常潯挑挑眉,不置可否。
“你說,你爲什麼要喜歡我?我自認爲自己沒有什麼吸引人的!是這張臉嗎?你覺得這張臉好看?”莫默一直想問西門嘉俊的問題,卻在這時候問了別的男人。
魏常潯託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或許吧!你長得太吸引人了。至少,是我這二十六年來見過的最吸引人的臉了。”
莫默皺起眉:“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的這張臉只是面具呢?”
魏常潯失笑道:“你想說易容術嗎?剛剛你見到的那個諸葛銘就是易容高手,你的這張臉若是假的,他必定會揭穿你。”
“你帶我去見他只是爲了證實我的臉是真的?”
“你爲何一定要把我想得這麼差勁?”魏常潯伸手彈了下莫默糾結的眉頭,笑道:“你個傻瓜,朝夕相處一年多了,你真以爲我只看中你的相貌?”
莫默撇開臉,眼睛望着廊外飄落的雪,空洞而迷惘,“魏常潯……”
“嗯?”
“你會後悔的。”
“什麼?”
莫默閉了下眼,突然轉過臉來直視魏常潯的眼睛。雪花將他的眼睛映得黑亮,卻格外的冷漠,魏常潯跟着一愣。
“你不要對我好,我不值得,記住我的話。”
“……”
那一刻,魏常潯似乎想到了什麼,卻又什麼都沒想起。莫莊,你以爲你這樣說……就可以讓我退縮嗎?我說過,只有我魏常潯不要的,而沒有我要不到的!包括你……
遠處傳來炮仗聲,映紅山上皚皚白雪。
新的一年開始了。
除夕之後,虹兒就病倒了。魏常潯要照顧她,便沒有像以前那般膩着莫默了。莫默趁此機會在寨中轉悠了一天,留心了下蒼雲寨內的機關。回到房間後從牀板夾縫中拿出這一年來繪製的寨內佈局圖,用硃砂在上面標出機關所在之處。
“該死!就算我把蒼雲寨內部剖析的一清二楚,也沒辦法和追月他們取得聯繫啊!靠……”
莫默心煩意亂地抓了抓頭髮,在蒼雲寨當臥底一當就是一年多,而離京來西蜀也有兩年了。這兩年來,他對京城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他甚至不知道那個少年天子如今是否安好……
明明認識時間不長,卻不知道爲什麼一直牽掛着。與皇甫瓚的種種回憶,居然沒有隨時間的流逝而淡去,反而因爲莫名其妙的思念而越發清晰。
這和想念師父的感覺那麼相似,卻又似乎不太一樣,是因爲我當他是好兄弟?還是……難道我對他……
“呸呸呸!”莫默狠抽自己幾下,想讓自己清醒些,“絕不可能!我喜歡的明明是女孩子,肯定是太久沒泡妞了,一定是……”
“莫莊,你在裡頭嗎?”
莫默猛地驚醒,慌忙將地圖塞到牀底下。
魏常潯推門而入,見他傻呆呆地站着,好笑地問:“這是接駕嗎?”
莫默拋給他一記白眼,沒好氣道:“找我幹嘛?”
“一整天不見你人影,有點想念……”
“停停停停!!!!”
莫默頭皮發麻地打斷他的情意綿綿:“你要是沒什麼事就快回去照顧虹兒吧,我要睡覺了。晚安!不送!”
“你這是在怪我冷落了你嗎?”
“我感謝上帝讓你遺忘了我,最好是永遠別想起來!”
“尚弟?尚弟是誰?我何時遺忘你了?!他膽敢在你面前胡說八道!我要宰了他!”
“……”
上帝,原諒他的無知吧!阿門!
魏常潯見他沒有再裹得像糉子,臉色也紅潤了,笑問:“現在不冷了吧?”
“嗯!對了,諸葛藥師到底給我吃了什麼藥?我感覺自己吃了之後體內暖暖的,一點都不覺得冷了耶。”
“可能是他自己煉製的提高內力的藥丸吧!也可能是……”
“是什麼?”
魏常潯看着他晶亮的大眼睛,心馳神怡,故意壓低聲音說:“壯陽補腎之物……”
莫默:“……”
魏常潯低笑一聲,一步一步朝他走了過去。
莫默趕緊退後好幾步,防備地瞪他:“有什麼話快說!我要睡了!”
魏常潯走到牀邊,一屁股坐到牀上,開始寬衣解帶。莫默看得目瞪口呆,半天才跳起來破口大罵:“你幹什麼你這變態!?這是我的牀!你快滾回你房間去!”
魏常潯一臉無邪地看他,無辜地說:“都是男人有何關係?大冬天兩個人擠擠也暖和點不是?”
莫默差點氣噎過去:“你!你……”
魏常潯脫得只剩裡衣,坐在那兒似笑非笑地看着莫默,曖昧地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說:“過來。”
傻子纔過去!!
莫默退得更遠了,身爲男人,他並不想表現得這麼懦弱,可是魏常潯是山賊啊,這夜深人靜孤男寡女……不對,好吧,就算是孤男寡男,可誰敢保證牀上那男的不會忽然化身成狼?!
最重要的是,莫默深知自己是打不過他的!這太危險了!
是非之地,先閃爲妙。
莫默一直往門口退,邊退邊訕笑道:“您老好好歇着,小的……告退!”
一說完,轉身飛速撲向虛掩的大門。
“啪”地一聲,一隻手越過頭頂按住被他打開的門。
莫默全身僵硬地對着門,不敢回頭,冷汗從額角滑落。
身後的人俯身湊近他的耳朵,輕聲慢語道:“想逃?沒那麼容易!”說罷,一把將莫默打橫抱起,朝牀的方向走去。
“魏常潯你媽的……放開我!!你想幹什麼……”
莫默被放到牀上,魏常潯雙手支在他的腦袋兩邊,居高臨下笑意盈盈地欣賞着他的驚慌失措惱羞成怒。
“莫莊,你好像比剛進寨時長高一些了耶,”看着身下絕色的少年,他又露出意亂情迷的笑來:“也越來越好看了……”
“魏常潯你……”莫默撇開頭不去看他的眼睛,心亂如麻之下也不似平時那麼靈活了,脫身的辦法一個都沒想起來,“你別鬧了!快讓我起來!”
魏常潯挑眉道:“我沒有不讓你起來啊。”
莫默恨得咬牙,就他們倆現在這一上一下的姿勢,他要是真就這麼起來,那跟主動投懷送抱有什麼區別?可是,也不能一直保持這個姿勢吧?這樣下去有可能真會擦qiang走火的……
一想到這種可能xing莫默就覺得毛骨悚然。
“你在想什麼?”那人又不懷好意地貼近幾分。
莫默的神經瞬間緊繃:“我……我……我們起來聊天吧!要不喝酒也行!好不好?要不,你現在起來教我輕功?”
“莫莊……”
莫默忐忑不安地瞅着他。
“你剛剛不是還說……想睡覺了嗎?”
“我現在已經不困了!我精神的可以打死一頭牛!”
“好吧!竟然如此,那……我們來做一些有助於睡眠的事吧!”
魏常潯一說完,已迫不及待地吻了下去。莫默立馬施展出畢生所學,將他的武功發揮到極致,終於將魏常潯逼退開去。
魏常潯一邊同他過招一邊埋怨道:“你真是太不解風情了。”
“我不稀罕你的風情!你快滾下去!”
“莫莊,你知不知道……”
“……”
“你生氣的樣子真的很誘人。”
“你個變態!!”
……
兩人在牀上打得不可開交,突然,魏常潯不小心扯動了莫默的衣襟,一塊紅色的寶石從他的懷裡掉了出來,滾到牀邊。
莫默的心臟皺縮了一下,急忙伸手去撿,卻被眼疾手快的魏常潯搶先撿了去。
“還給我!”莫默的臉色立馬陰沉下來。
魏常潯端詳着手中的寶石,戲謔地笑讚道:“這寶石價值連城啊!你從哪得來的?”
“關你屁事!快還給我!”
見莫默一臉緊張,魏常潯的心裡忽然閃過異樣的感覺,他將“泣血石”握在手裡,舉過頭頂,對撲過來搶的莫默說:“你一個充軍的軍妓,怎麼身上還有如此貴重的東西?這究竟是哪來的?”
莫默僵了一下,終於將視線從“泣血石”身上移到魏常潯的臉上,魏常潯的眼神很複雜,充滿狐疑和探究。
“你懷疑我偷你們山寨的東西?”
“我清楚,這絕對不可能是蒼雲寨的東西,就算蒼雲寨曾劫過貢品,搶過珠寶商,也絕對得不到此等無價之寶。”魏常潯直直地盯入莫默的眼睛,語氣逐漸冰冷:“還是你想告訴我,這是你當軍妓是那個黑漢子將軍賞給你的?”
握着“泣血石”的手心,沁出汗來。
心臟在突然寂靜下來的房間裡跳得那麼用力。
魏常潯想到一種可能,可他不敢深入去想。
他屏住呼吸,緊張地等待莫默的答案。
可莫默至始至終都面無表情,甚至連眼神都不曾躲閃一下。確切的說,他的大眼睛空洞無神,彷彿被抽走靈魂的木偶,就這麼直直地與魏常潯對視。
魏常潯被看得心裡難受,剛想說點什麼來緩和一下僵硬的氣氛,莫默卻忽然脣角一勾,冷漠地笑了,眼裡好似冰霜漫天。
“你猜的沒錯。”
“……”
“這是我身爲軍妓所得的賞賜。”
“……”
“不過,丁凱還沒那個本事賞我這個。”
莫默支起身子緩緩貼近早已呆若木雞的魏常潯,雙臂摟住他的脖子,笑得妖冶惑人,宛若罌粟。
俯身,對着他的耳朵吹了口熱氣,笑聲低啞而誘人:“是皇上賞的。你知道嗎?當今聖上皇甫瓚,他賞給我的。若不是攝政王從中干預,也許,我如今已身居後宮,成爲一名男妃了……”
手如靈蛇般滑入魏常潯的衣襟之內,撫上他結實的胸膛,“所以,不知魏大寨主有沒有那個興趣臨幸一下小的呢?”
魏常潯渾身一顫,猛地從震懾中清醒過來。他慌亂地把騎在他身上的莫默推開,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看着莫默的眼神卻是深深的自責和憐惜。
“莫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莫默坐在牀上,髮絲凌亂衣衫不整,美豔不可方物。可魏常潯早已失去之前的興致,他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讓莫默狠狠的扇自己幾巴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莫默突然笑倒在牀,一直笑得在牀上打滾,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卻還是停不下來。
魏常潯的整顆心都因他悲涼的笑聲絞作一團。他紅着眼將笑得喘不過起來的莫莊拉進懷裡,緊緊抱住,用力得彷彿要將他嵌入自己的體內。
“莫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莫默靜靜的窩在他溫暖的懷裡,慢慢停止大笑。他揹着魏常潯暗暗地鬆了口氣,得救了……可是……這個人抱這麼緊想勒死我嗎?!
“魏常潯……”
“我在聽。”
“你知道我爲什麼還要留着他送的東西嗎?”
魏常潯一僵,忽然更用力地抱住懷中瘦弱的少年,聲音嘶啞而哀傷:“別說了!”
莫默雙目清明地望着帳頂,臉上早已沒有一絲悲傷和痛苦,甚至還多了幾分尷尬和鬱悶,可惜魏常潯看不見。
“因爲我喜歡上他了……”
是託詞,抑或心聲,又有誰知道呢……
窗外,雪停了。
月光洗淨鉛華。
落雪點醉紅塵。
萬物寂靜無聲。
……